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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里很安静,徐司前继续询问“你曾经是刘越的女朋友”
倪盼握着杯子,垂下脑袋说“他了我,涵涵是那时候有的。”
“是在2017年7月16日晚上”
倪盼摇头,说“比那时候早,是2017年7月10日,我当时的病历还在,可以拿给你们看。”
“怎么在没有第一时间报警”徐司前问。
“我不敢。”大多数女孩在面对这种事情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害怕和回避。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报警,已经掉错失最佳举证时机。
倪盼没有撒谎,医院的病历报告上有准确时间。
“你有想过要杀他吗”徐司前问。
“我恨他,但是没有杀他,后来,我听刘莹说他上外地躲避赌债没再回来。”
“刘莹知道你被刘越吗”
“她不知道,我从没和她说过。”说到刘莹,倪盼目光忽然变得异常柔和,“她胆子小,碰上这种事,估计要哭好久,我怕她伤心。”
“我们在刘越的骸骨里找到一枚你的戒指。”
“那是他我时,从我手上拔走的,可能后来带在身上。”
徐司前点头,结束了问话。
徐司前和王嘉怡回到队里,远远看到凌霜驾驶警车进来。
她今天穿一身笔挺警服,头发一丝不苟地别在警帽下方,脸颊干净白皙,嘴唇嫣红,走路带风,整个人看上去飒爽又明艳。
徐司前主动上前和她说话,凌霜冷冰冰避开。
赵小光本来想和徐司前打招呼,察觉到凌霜不高兴,尴尬笑两声说“老大、嘉怡,这个点食堂还有饭菜,我们去吃点饭吧。”
下午还有事要做,总不能没有体力。凌霜往食堂走,徐司前也跟上。
他在她踏入大门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谈谈”他说。
“不谈。”凌霜冷声拒绝。
“抱歉,我昨晚,不该那样对你”
咦昨晚不该那样是哪样赵小光的八卦之魂自动觉醒,眼睛睁得老大。
徐司前太懂得怎么拿捏人心,凌霜怕他继续语出惊人,转身将赵小光和王嘉怡支走。
院子里阳光正好,风吹拂着头顶的香樟树叶沙沙作响。凌霜抱臂缓缓吐了一口气,她昨晚回去没睡好,眼底有明显青痕。
她查案时,不眠不休,看上去坚不可摧,像是身披铠甲的钢铁勇士。
这会儿,隔着一臂的距离,他无比清楚感受到了她的脆弱。
那是天鹅剪断的翅膀,纤薄、柔软。她一度将它完美藏匿。
徐司前往前一步,皮靴踩碎几片枯叶。
四周宁静,他想伸手抱抱她,胳膊抬至半空又缓缓垂下、回缩、滑落。
他终究将手抄进口袋,没碰她。
凌霜看着他,说“我哥死后,我妈整天伤心流泪、郁郁寡欢,我爸抽烟酗酒、积劳成疾凌霰案是我的底线,这个案子不查明白,我夜不能寐。”
“凌霜,”徐司前语气平和道,“你查凌霰案,我也查凌霰案,我们之前没有冲突,我可以给你我知道的全部消息。”
“我怎么相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觉得我是坏人”他笑。
凌霜不答反问“让你查这个案子的人,到底是谁”
“等到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和你说。”他目光深邃,说话滴水不漏。
凌霜抿唇道“可你浑身都是秘密。”
他目光灼灼地凝望着她说“我保证,我的那些秘密,永远不会伤害你。”
“走吧,先去吃饭。”她长舒一口气道。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食堂,赵小光等二人打好饭,撺掇王嘉怡一起端起餐盘围过来。
凌霜和徐司前吃饭时很沉默,怎么看怎么像冷战中的情侣。
赵小光百思不得其解,快要被八卦憋死。所以,昨晚他俩到底干嘛了
“徐老师,你们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你这是在刺探敌情”徐司前抬起眉头反问。
赵小光咳嗽道“哪有啊我就关心关心。”
徐司前勾起唇角,戏谑道“你们凌队可是说了,要是输掉比赛,以后什么事都听我的,我就不给你们透露消息了。”
“啊倪盼那里已经有消息啦”赵小光惊讶。
凌霜扭头对赵小光说“别作弊,我不需要。”
赵小光无奈扯了扯嘴角“哦。”
凌霜又说“既然你已经找过倪盼,公平起见,我就不去找她了。”
赵小光心想凭什么啊这案子年代久远,存留的证据本来就少,凭什么只能让给徐司前查
不过,凌霜说什么,他听什么,不查就不查。
凌霜吃完饭,又去法医室找秦萧。
她将刘越的颅骨翻过来,仔细查看颅骨断裂的伤痕“凶器具体是什么”
秦萧给她看x光图片,“我之前觉得是斧头的钝面,但是你看这里,有八角形凹陷,更像是锤子。”
“可是锤子会有这么大的横截面吗”
秦萧说“普通的锤子肯定不行,得是大锤子。”
凌霜盯着那个截面看了许久,特殊的锤子,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下午,凌霜又和赵小光去走访刘越的人际关系。
刘越失踪前夕,刘家在东岭的那套新房正在装修,他赌博把装修的钱都赔了进去。
刘越失踪后,装修搁置,刘父死后不久,刘莹就将那套房子出手了。
“真牛,刘越那小子,居然把婚房装修的钱拿去赌,是真的不怕打光棍啊,这两年房价蹭蹭蹭涨,要是留到现在得增值不少。”赵小光边记录边吐槽。
凌霜问“刘家之前
那套房子在哪里”
十分钟后,凌霜和赵小光找到了那套房子。凌霜到那里的第一感受是,房子距离东岭山很近,步行也就十来分钟。
他们去售楼部问过,2018年前,这房子四周还是未开发的荒地,路都不通,没人居住,更没有摄像头可查。
公寓大门敲开,里面住着一对夫妇,两人结婚七年,育有一女,当时他们买这套房子就是为了结婚。
“你们最早看房时,房子装修到什么程度”凌霜问。
“只有地上铺了一层地砖,后来我们嫌弃地砖铺得不平,全部敲掉重新做了。”
“装修队的人能联系上吗”
“有七八年了。”女主人面露难色,“恐怕不容易。”
男主人却说“我有,那是我一个远房表亲。”
二十分钟后,凌霜联系上了那个建筑工人。
“你们装修这套房子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没什么异样,都挺正常。”那人说。
“你再想想。”
“哦,我想起来了,他家原来的地砖铺得很奇怪,不像是专业人铺的。”
“还有别的吗”凌霜问。
“没了。”
线索到这里,算是断掉了。
时间过去太久,如果不是什么特别强烈的记忆,基本都淡忘了。
可这里,距离发现骸骨的东岭山,实在太近。
如果刘越是在这里被人杀害的,凶手抛尸的首选地就是东岭山。
可是证据在哪里呢
凌霜环顾四周,地砖敲过重新改造,墙体粉刷,新入户每天打扫
凌霜很快发现房间布局和售楼部的图片不符,问“这房子你们敲过”
“这是之前那个业主改造的,我们不高兴砸墙。”
砸墙
凌霜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砸墙用的锤子一般都比较大。
涉及砸墙工作,物业都会严格管控,防止业主砸到承重墙。
很快,他们在物业当年的登记簿里,找到了这间房子最早的装修队。
装修队的负责人王强一听地址便大倒苦水“那个房子装修装得最憋屈,我们一分钱都没拿到。”
“业主没给钱”
王强说“他们讲我们地砖铺得不好,浪费了他们的地砖,硬是不肯给钱,但那地砖根本就不是我们师傅铺的”
“不是你们铺的”凌霜捕捉到其中的关键信息。
“是啊,当时,我们铺瓷砖的师傅手头活比较多。天气热,我们打算等一个星期去他家铺地砖,谁知去的时候,地砖已经铺好了。那个房子,光是砸墙的人工,都花了三千块钱”王强滔滔不绝道。
“当年负责砸墙的人是谁”凌霜问。
“就是我。”
“你当时的操作工具还在吗”
王强愣了一下说“吃饭的家伙肯定在。”
凌霜和赵小光立刻驱车去找王强。
凌霜查看过所有工具后,发现其中有一柄钢锤,和死者后脑勺上的伤口印记非常接近。
“这个锤子是你的”凌霜问。
王强点头道“是啊,是我的。”
“2017年7月16日晚,你在哪里”赵小光问。
王强被问懵了“这我哪能记得啊”
凌霜换了个话题问“你在这家装修的时候都是几点来,几点走”
“那时候是夏天,我都是早上七点钟到,晚上四点钟走。”
“你这些工具都带走吗”
“一般不带,太沉了,我都等到结束去打扫卫生时才拿走。”
凌霜将拿锤子装进袋子里说“这个我们要带回去调查。”
王强同意。
凌霜回到队里,直奔法医室找秦萧。
这把锤子和刘越颅骨伤痕处的凹陷对比吻合。
秦萧用鲁米诺试剂对其检测时,发现它反射蓝光。
“它曾经沾过血迹。”秦萧说。
凌霜点头说“这很可能就是凶器。”
“还需要dna对比论证,我送去老杨那里试试。”
凌霜叹气道“如果真是刘越的血液,dna不一定能提取出来,时间过去太久了。”
时间可以抹平很多东西,尸体变枯骨,证据化灰尘。
有些陈年旧案结案时,凶手早已过上了新生活。
她在走神的片刻里,想到了凌霰。那个凶手已经逍遥在外九年了。
秦萧拍了拍她肩膀,鼓励道“只是试试,如果对比不出来,结合旁的信息甄别,也能论证它是凶器,破案不是只靠它,回去休息吧。”
秦萧说得不错,还得再找别的证据。
凌霜推门出去,长长吐了口气。
晚上九点多,夜风微冷,她打了个寒颤,从台阶上下去。
香樟树底,站着个男人,定睛一看是徐司前
他穿着黑色冲锋衣外套,左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右手提着个塑料袋,一双长腿格外醒目。
晚风吹散着他额间短发,地灯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俊逸无双。
四目相对,凌霜心口猛地一窒。
“凌霜。”他叫她。
“你怎么还没走”凌霜走近,满脸疑惑地问。
“我在等你。”他神色淡淡,语气温柔。
“等我做什么”凌霜问。
“聊聊凌霰案。”他声音不大,但就是勾人。
在揣摩人心这件事情上,徐司前绝对算得上个中翘楚。
他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她说“去我车里坐会儿,边吃边聊。”
“我不饿。”凌霜背着手道。
“那就陪我吃点。”徐司前从树底走出,整张脸变
得清晰。
塑料袋里放着一盒芒果蛋挞,这是她最喜欢口味。即便不饿,她也尝了一个。
进食可以让身体快速分泌多巴胺,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能松弛片刻。
凌霜举着蛋挞托说“这个味道还真叫人怀念。”
“怀念什么”徐司前问。
“当然是喜欢的人。”凌霜说完,低头吐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讲我哥的事吧。”
“我找吴先锋要的是一份关于凌霰的资料,凌霰参与一起案子后,便遇害了,这中间可能存在某种联系。”
“嗯。”凌霜捏扁手里的蛋挞托,“但是,资料却被那个凶手拿走了。”
“你已经知道了”他问。
“嗯。”
徐司前继续说“那些人的爪牙还在南城,在你家蹲点的,很可能也是他们的人。”
“可是,已经过去那么久,他们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你还在查凌霰案。”车顶灯熄灭,徐司前的声音也淹没在黑暗中,“要不,你放弃,不查了”
凌霜说“这不可能,如果我不查,早就放弃了。”
“行,那你今晚继续住我家。”他语气极其自然,仿佛她就该住他家。
她小声嘟囔“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啊,你又没赢我”
徐司前没接她的话,俯身过来替她将安全带扣上。
凌霜没料到他突然凑近,鼻尖捕捉到好闻的苦艾和薄荷味,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耳朵也烧得滚烫。
“你干嘛啊”凌霜紧张。
“给女朋友系安全带。”
“谁是你女朋友”凌霜羞恼道。
“他昨晚亲过你,你现在是我半个女朋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