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国,东京。
清晨
大田区东京湾多摩川河口左岸,羽田国际机场。
一架从米国飞来的客机,平稳降落在跑道上。
机场里。
早已旅客通道出口等候的马拉特波耶日涅夫和木原信成,很快就从人流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尤里奥洛夫。
十几分钟后。
木原信成,驾驶着轿车驶向东京中心市区,坐在后排的马拉特,微笑看着身旁的尤里奥洛夫,问道。
“你是说我们的客户维多公司,要派人过来谈谈下一步的合作”
“嗯。”带着一脸旅途疲惫的尤里,眼神里都带着一丝倦色,点头道。
“明天维多公司要过来的人,他叫托德柯维安,曾在纽约和老板当面聊过合作。。”
“我从纽约出发前,他约见了我。”
“他提出,如果我们想继续从纳霍德卡商港贸易通道的原油鲜果交易中,赚取中间商差价,最好把它落在纸面上,而不是仅凭借着一份口头协议。。”
“呵呵”马拉特嘴角露出自得的笑容,从后视镜里看着木原信成,玩笑道。
“维多公司,肯定是收到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重要消息,害怕我们另寻买家断了财路,准备用一纸合约束缚住我们。”
木原信成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马拉特,微笑道“看来,我们上次提高售价的临时决定,让他们也有了危机感”
“是啊”
马拉特转头看向有些茫然的尤里,解释道“岛国这边,属于高度依赖原油进口的新兴工业化国家,政府和企业都对于国际油价的波动非常敏感”
“所以在东京每天都有各种小道消息在暗中流传,几乎让人分不清它们是真是假。”
“不过,上次老板的管家阿克莱德帕金森,在离开之前留给我们的那个电话号码,最近为我们帮了大忙”
“他的那位朋友,是从cia转行专门做商业情报生意的地下情报商,他在新加坡、雅典、马赛和伦敦等地都有很可靠的情报渠道,让我们能每天都知晓各地的油价波动。。”
“就是他开出的情报费用有些贵,每个月至少要十万米元。。”
“哦”尤里听完马拉特的解释,立刻想起一件事,皱眉想了想说道。
“我去见过托德柯维安之后,本想去见一下老板,告诉他这件事。。”
“但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去金币酒店见到了奥迪斯帕克先生。”
“他说老板为了我们能在这边得到更多情报支持,特意让布罗特尼梅西亚重新组建了一个商业情报小组。。”
“哦”马拉特感觉眼前一亮,追问道。
“你见过这位布罗特尼梅西亚”
“没有”尤里摇头道。
“我只在帕克先生那里,通过电话跟她了一会儿。”
“她说,明天就会派人跟随托德柯维安一起来东京,让我到了这里之后给她一个联系地址或联系方式,剩下的事情都由她来搞定”
“嗯。。”马拉特缓缓点头,目光低垂沉思片刻后,望向驾驶轿车的木原信成,笑道。
“刚好明天晚上,安田家族的和田俊树也要约我们聊聊合作的事情。”
“现在我们有了自己的情报渠道之后,就可以更大胆的和他谈条件了”
木原信成听到马拉特这样说,下意识的放缓了车速,从后视镜里看着他问道。
“你想怎么谈”
“呵呵”马拉特挑着眉毛笑了笑,望着尤里的眼里闪烁着精光,说道。
“也许,这些话并不应该由我来说”
“可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直认为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创造不同的传奇人生。”
“但我现在已经是中年人了,换个角度、换个时间再来思考的这个想法,就会发现”
“我们的人生,都是靠人与人的相遇和相互影响决定的”
马拉特用手拍了一下年轻的尤里,语气里带着老大哥教导小老弟的意味,轻轻摇头叹道。
“如果换作是几百年前,我们三个就好像是。。受到领主赏识重用的骑士,不仅得到了他的资金和人脉支持,还被他委派了重任”
“所以当我们离开领主地,为他出来工作的时候,我们要面对的所有人和事,都要经过认真思考再做出正确决定。”
木原信成听到马拉特忽然说起这些话,感觉很意外的把车停在路边,转回头沉默的望着他。
马拉特故作轻松的耸耸肩,向两人摊手笑道。
“其实我们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国际贸易商,不仅要了解自己的能力,不断积累人脉和交易经验,还要对贸易商品和贸易客户有非常清晰的认知”
“比如,你们可能会感到惊讶,为什么我能纳霍德卡商港出口原油现货出口的负责人,把价格谈下来。。”
“其实答案很简单”
“因为熊大国自从上一次石油危机爆发后,其国内的原油开采产能一直处于高速增长,年产量也翻了两倍有余,而它国内对原油的需求量和对外出口量,却无法跟上。。”
“供大于求,必然会让库存累积数量越来越大,直到他们无法解决这些原油的储存难题,不得不想尽办法、通过各种渠道把这些原油现货销售出去,即便是价格略低一些,也没关系”
尤里感觉有些奇怪的问道“既然他们开采出了大量原油,又无法短期内把它们都卖掉。。”
“那他们为什么不停产呢”
“哈哈哈”马拉特看着尤里笑道。
“是啊,为什么他们不停产呢”
“我原来也有过这种疑问。。”
“可事实上,除非绝对必要,否则很少会有关闭油井的情况发生。”
“虽然关闭一口油井的工作并不复杂,但想要重新打开它恢复开采不仅成本高昂,还极有可能导致该油井无法保持关闭以前的产量水平,或让一大片产区的原油产量都受到影响。。”
马拉特看到尤里脸上还有些不解的样子,笑道“我们可以拿汽水来做个比喻,解释它。。”
“你打开后汽水后没能立刻喝完,将剩下的盖上瓶盖放置一段时间,想再打开喝的时候,气泡可能已经跑掉大半了。”
“而且,熊大国因其地理和气候环境比较特殊,地下开采出来的原油具有高凝、高粘性,一旦关闭如果再想重新开采,成本会非常高昂。。”
“譬如,生产稠油需要通过各种措施给地下加热,注蒸汽等,让原油流动起来才能开采。”
“若关井停产,地下温度下降,之后再加热而对于开采高凝油,地面集输仍需要加热,一停一启之间同样需要付出高昂的运行成本。”
“关停油井更大的潜在风险还在于,可能损害整个油气产业链。”
“油井关停再重启,不利于上游油田的长期稳定生产,从而波及中游管道和下游炼化企业,影响整个产业链的运行和效益。”
“拿炼化产业来说,每个炼油厂都是根据所炼原油品种来制定自己的炼制工艺和设备,如果原料供应中断,或者原料品种改变,炼厂就需要进行调整,但这绝非短期能完成。。”
“所以,我通过近段时间对原油开采行业的了解,又专门向几位专家咨询之后得到的答案是,如果要关停正在开采的油井,必须遵循三个判断标准”
“一是被关停的油井不破坏未来油田稳产所需的产液能力、产油能力、注水能力及其与之相关的设备、设施、道路等配套条件。”
“二是在一定的油价范围内,该油井开发工作量的投入与原油产量实现已不符合经济效益要求。”
“三是该油井既无法完成阶段内效益产量目标,又无法实现未来提高采收率的目标。”
“须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才能对油井进行关停。”
“也就是说,一口油井如果生产力十分低效,既无法创造经济效益,也没有更多挖潜空间,同时它又地处边远,不对周边区块和相关配套设施产生影响,才能关停。”
“否则在一口油井的生命周期内,只有那些每天出液05吨以下,且采取各种增产措施数月都没有起色的井才会被停产。”
“而除了这些意外,关停油井潜藏的最大风险,说到底。。还是人”
“熊大国近些年来越来越腐朽的官僚体制,注定了任何想要稳住自己位置的人,都不会做出不利于自己的高风险决策”
“下达一个关停油井的命令很简单,就算出现了重大经济损失,引起非常恶劣的后果,也是损害了国家利益,而不是个人。。”
“关键是由谁来下令由谁来承担这个责任由谁来背黑锅”
“如果没人愿意站出来承担责任、背黑锅,那又要如何解决这个难题呢”
马拉特向尤里竖起一根食指,笑容“灿烂”的说道。
“转移”
“只要把原油产量过剩的难题,转移给炼化企业和负责原油出口部门,他们就能让自己站在更有利的位置,指责对方无能、不作为。。”
“所以,如果国际油价没有再出现短期内暴涨的情况,我就有信心让我们从纳霍德卡商港的原油现货交易价格,比国际贸易价格低2-5米元每桶”
“嘶可你就不怕。。”尤里吸了一口冷气,迟疑的问道。
“怕什么”
马拉特表示无所谓的笑道“贸易的本质,就是通过施展各种手段竞争获利。”
“我们只是中间商,既要从交易中获得盈利,还要让各方都能对收益感到满意,又要保证交易渠道的安全、畅通、稳定。。”
“单凭我们三个的努力,肯定是不行的”
“只有让维多公司和纳霍德卡商港,都明白保持这条贸易渠道畅通的重要性,并为此不得不做出一些合理让步,我们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和安全”
“尤其是维多公司,他们可不是我们这种新手”
“如果真的无利可图,他们怎么会如此积极呢”
马拉特迎着木原信成的目光,摊手笑道。
“就算是纳霍德卡商港那边,有人因卖出的油价过低想要找人算账,也只能找我撒撒气而已,却无法改变什么。。”
“这是冷战时期国际贸易环境造成的畸形供需失衡,不可能单凭他们中的某些人的意志改变”
“他们更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油井产能过剩被迫停工,造成更大的损失。。”
“所以,你担心的那些问题。。”
“呵呵都交给我吧”
“这也是老板特意嘱咐我们三人各司其职,最主要的原因。”
“嗯”尤里盯着马拉特的眼睛,用力点点头,放松下来。
“。。”木原信成听完后,默默驾驶轿车驶向市区,心里却产生了更多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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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
临近傍晚
曼哈顿,西63街。
坐在轿车里的辅警办公室负责人奥斯顿,终于看到手下法尔波奇维诺,带来了“章鱼”瓦西姆。
奥斯顿在两人上车后,后视镜里向瓦西姆点点头,启动轿车飞速离开了这里。
十几分钟后,哈德逊河旁边的一个老旧码头里。
瓦西姆迎着冬日傍晚的寒风,低头看着脚下饱经风吹雨打,“长”满了滑腻的长条石块,沉默不语。
法尔波奇维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看着在电话亭里打电话的奥斯顿,不知他会如何解决这件事。
奥斯顿在电话亭里连续打了三个电话之后,才算是放松的走出电话亭,对迎过来的法尔波奇维诺,低声道。
“想解决这件事的人,马上就来了。”
“你先去稳住他,最多十分钟。”
“好。”法尔虽然不知道奥斯顿到底会找谁过来,但他信任这位做事很靠谱的上司,点头答应下来。
夕阳西下
法尔走到瓦西姆身边,陪他一起看着夕阳的余晖,什么也没说出来。
瓦西姆此时好像是被河边的大风“吹醒了”,用极低的声音问道。
“你想阻止我”
“嗯。。”
“为什么”
“因为你计划要做的事情,已经脱离了复仇本身。。”
“你是在故意找死”
“呵呵”瓦西姆掏出烟盒,点燃了第五根烟,自嘲般的笑了笑。
“刚才你为什么跟我们来这里”
“。。”
“你还想借助我们的帮忙”
“。。”
“那份名单上的人,都应该付出代价。”
“可你不能一直用这种方式复仇吧”
“。。”
法尔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瓦西姆,知道他既然决定了这样做,可能根本就没有心存侥幸,只能无奈的又说道。
“抱歉我是一名警察。”
“调查这件案子,是我的工作,也是我在坚持。。”
“正义吗”瓦西姆忽然看着法尔问道。
“呵呵。。”法尔露出一个苦笑,摇摇头道。
“哪儿有什么正义”
“我只是在坚持最初选择做警察的底线罢了。”
“哦。。”瓦西姆听到法尔这样回答,表示欣赏的点点头,说道。
“那个奥斯顿呢”
“你领着他过来,是想让我消失还是抓我回去”
“都不是。”法尔转头看了一眼徘徊在街边的上司,皱眉走到瓦西姆近前,低声道。
“我陪你追查这件案子的这些天,你也应该心里清楚吧”
“仅凭我们两个,根本无法让所有恶棍受到惩罚”
“所以昨晚我想了一夜,最后决定再帮你一次。。”
“帮我”
“怎么帮”
“不知道。。”
“嗯”瓦西姆,更加疑惑了。
法尔老实的摇摇头,解释道“你从那个小头目口中得到的名单,其实只是他在别人吹牛时听说的部分客户,并不是拐卖集团的核心成员名单。。”
“这就像我们警察在侦缉毒品案件的时候,会把主要精力放在抓捕毒贩上面,而不会去特别关注那些整天依靠嗑药度日的混蛋。。”
“同样的道理”
“人们对那些偷猎濒危动物的偷猎者深恶痛绝,而对那些购买濒危动物工艺品的人们,只能用道德去唾弃他的行为,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去惩罚他。。”
瓦西姆略感惊讶的歪头看着法尔,抿着嘴角问道。
“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不是。。是他”法尔向身后指了指,叹道。
“奥斯顿是我在纽约工作近十年,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好警察”
“我能获得帮你查案的机会,也是得到了他的大力支持。”
“可能他对我讲的这些道理,在你看来是在混淆概念。。”
“但我觉得他说的。。还是有一些道理的。”
“我们无法干掉所有嗑药的毒虫,只能去尽力抓捕毒贩,消灭生产毒品的毒枭。。”
“我们无法干掉全部偷猎者,只能去尽力保护那些濒危动物,并向社会呼吁抵制购买濒危动物工艺品。。”
“所以,我觉得如果等我们调查清楚了那份名单上的人,确定他们只是客户,而不是参与拐卖人口案子的主犯。。”
“你要我放过他们”瓦西姆眼神冰冷的问道。
法尔感觉嘴里有些发干,下意识的转头看着静静流淌的哈德逊河,说道。
“我不知道在这条河里面,每年会埋葬多少人。。”
“我更不知道,他们当中有谁是无辜的”
“但我一直都坚持让罪有应得的人受到严惩,让弱小无辜的人得到公正。”
“不过,瓦西姆”
“我是警察,你是想为女儿复仇的父亲。”
“我们都不是法官,也不是上帝”
“每个人的罪,不应该让我们来随意评判。。”
“尽管复仇能带来短暂的快感,可它会成为毒害你的毒品,逐渐让你沦为只知复仇的奴隶和机器。。”
“想想你的女儿贝蒂”
“她真的希望你在为她复仇的时候,变成这副样子吗”
“尽管它能带来短暂的快感。。但从长远来看,实施报复承受的痛苦要远远大于好处。”
“因为你在复仇的同时,也在制造着另一部人间惨剧。。”
“受到你惩罚的混蛋,也有家人。。”
“他们的子女也会因为痛失亲人,在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
“啧啧够了”瓦西姆撇着嘴大声喝止了法尔的“啰嗦”,表情古怪的看着他,无语了。
他与法尔相处的这几天,从未发现这小子居然如此能说,如此啰嗦。。
一直徘徊在两人身后远处的奥斯顿,听到瓦西姆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法尔,心里不停念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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