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神里绫人打回检讨,并且要求返工后,黎昭只考虑了两秒,便选择屈服。
毕竟人不能为了面子,就连钱都不要了吧。
黎昭捧着医疗诊所中心的热牛奶,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与喜欢组队做任务的同事不同,黎昭是彻头彻尾的孤狼选手。
算下来公司里话说得最多的居然是医疗诊所中心的医生和护士长。
护士长粉粉嫩嫩长得超级可爱,黎昭隔三岔五,有病没病就往医务室跑,在护士长蹦蹦跳跳取药的时候趁机去团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而医务室的主治医生,虽然名义上是医生,但浑身散发着一股社会人的气息,甚至眼角还有几道疤。
黎昭常常脑补月黑风高的夜晚,医生转身走进腥风血雨的战场,只留下潇洒的背影。
希望有一天我们的医生不要因为违法乱纪而进去。
每天黎昭都如此虔诚地希望,在确认医生好端端地坐在那儿时由衷地感到欣慰。
但这位医生也过于敏锐了。
一眼就看出了她乱七八糟抱怨的中心思想。
“你这是又被神里绫人先生罚了”
黎昭满脸笑容地去搓搓护士长的像角一样柔软的辫子,面向医生时脸一下有如冰封。
这变脸的速度。
莱欧斯利叹为观止。
“他建议我去看看心理医生。”黎昭说着说着,控诉变得大声,“他是不是觉得我有病也不想想最近的业绩都是谁赚的小心我辞职走人”
莱欧斯利听到她大声嚷嚷走人的时候,眉头几不可见地轻皱了一下眉毛,转移开她的话题,指向她手中一直捧着,但并没有喝的热牛奶“尝尝。”
黎昭依然愤愤,一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难以置信地谴责“医生你在牛奶里加了什么”
莱欧斯利“茶和咖啡嗯我觉得还不错。”
果然公司的人都是变态
这味道跟护士长的奶昔不分伯仲,简直是青出于蓝。
黎昭倒吸一口凉气“你就这么糟蹋茶”
“啊,”莱欧斯利无所谓道,“十盒半价。上司送的。”
看看别人家的领导
还会给自己的下属贴心地买茶
为什么自己的领导时不时还要我倒贴钱去帮忙点奶茶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黎昭确信了这一点。
手中的不明液体升起热气,氤氲中,显露出黎昭白净的手指骨节,有一道浅淡的红痕。
莱欧斯利指了指“你这伤哪来的”
“翻书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吧,划破的皮。”
黎昭明显不怎么在乎,她早就习惯了这些。
即使她已足够小心,每天醒来时,身上总是会增添一些不知从哪磕碰到的伤疤。
莱欧斯利问“痛吗”
黎昭睫毛不自然地抖动,说“小伤啦。完全感觉不到的。”
撒谎。
小骗子。
对于一个时常面对犯人的监狱长来说,这谎言过于轻易便能被拆穿。
但莱欧斯利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旅行者是一个对痛觉异常敏感的人呢。”
在这个世界见到她第一面时,名为希格雯的护士长就明白了黎昭的特质,对莱欧斯利认真地用人类的语言描述“她脆弱,很容易被伤害,像用碎片拼成的瓷器。”
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在猎杀梦魇时采取如此激进的手段。
莱欧斯利不止一次想要让她离开这个漩涡。却在考虑到未来时变得足够纠结。
她需要历练,成长,要足够坚强,才能面对即将降临的淤泥。
“淤积的噩梦会汇聚成梦魇。”莱欧斯利转着水墨笔,没有去看她,侧脸在灯光下一半是模糊的阴影,“就像压抑克制的情绪,总会有爆发的一天。”
黎昭还在新奇地闻咖啡乌龙奶茶的味道,抬眼时满脸不可置信的惊讶。像是不明白面前的医生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语句。
“以毒攻毒,也是种疗法。”
黎昭缓慢地眨眼。
莱欧斯利注视着懵懂的少女。透过精致脆弱的表象,最深处是危险阴深的症结,无药可救的毒瘤。
暗潮涌动。
然而它们都被教育的“规则”,“底线”而好好束缚着。黎昭克制得相当完美。
在梦魇里,可以稍微不那么地合乎规则一些。
毕竟,梦魇里的,都是敌人吧
“当然,不要犯法。”莱欧斯利语重心长地嘱托,“不然我说不定就会把热牛奶换成铁质银链哦。专门把不听话的小朋友锁起来。”
这是什么强制发言
明明这个房间里看上去最可疑的潜在犯罪分子就是你吧
黎昭觉得眼前这个人完全没有自知之明。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走过一条芳草馥郁的山路,迷雾散去,再睁开眼,便又回到熟悉的须弥城。
这还是黎昭第一次重做委托。
雷属性,须弥应该是在做成神的准备吧。
黎昭没见过这么逼真的梦魇,仿佛他当真存在。被散兵掌心中的雷电锁定时,有种毛骨悚立的威胁。
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事物能让她产生徘徊生死之间的紧张。
黎昭舔舐一下干涩的嘴唇,很有兴致地回味那种危机感。
今夜云层厚重,什么星星和月亮都看不见。她半蹲在圣树最高处的枝桠上,再往前是一只瞑彩鸟,从这里,几乎能俯瞰这片究竟一切之地。
她很有耐心地在等。
直到细雨飘落的时刻,宽敞无人的街道出现两个鬼祟的人影,愚人众标识的面具在路灯的照射下轻微反光。他们从一个相当隐蔽的暗道走出来,黎昭顺着痕迹潜伏过去,发现一个被隐藏得很好的庭院。
透过玻璃窗,里面的房间没有呼吸声,只有机械仪器缓慢而精确地发出“滴答”的响动,液体顺滑地穿梭在管道中,连接着一个造型完美的躯干。
人偶是不会呼吸的。黎昭知道。
但是人偶的血液,和人类有什么区别。黎昭并不清楚。
但这并不妨碍她去研究研究。
这个实验室的防守相当松懈,大概也没想过有人会进来。
散兵仰躺在实验床,脊背插着几根婴儿脐带一样的试管,幽邃深紫色的不明液体缓慢地注入进他的体内。
半梦半醒,最是容易混淆梦境与现实的时刻。
但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扒拉窗户。
散兵扭头。
一个大活人半蹲在高悬的窗棂,见到他转过头,反而自来熟地打招呼,语气流露出一种十分自然的惊讶。
“好巧啊。”
教令院收割了众多梦境,散兵闲来无事,便游荡耽溺在这些梦境里。昨天意外地遇见一个不属于梦中之人。
竟然不依不饶,追他到下一场梦里。
散兵淡淡道“挺巧啊。真是相当独特的出场方式。”
黎昭翻窗跳进来。
“会让你记忆犹新吗”
她随口应声,好奇地观察这些仪器,上手去触碰连接管道的人偶皮肤。
与想象中不同,竟然暖热得很有温度。甚至在发烫。
实验室明亮冰冷的灯光映照到黎昭小巧的面容,睁着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像探出窝的雏鸟,无辜又好奇地观察这个世界,对善恶与好坏分辨不清,看见什么都想去碰一碰。
头脑简单的生物,活得就是比较幸福呢。
散兵确信这大概是不慎闯进梦境中,哪家走丢的倒霉小孩。
被认为走丢迷路的倒霉小孩黎昭,正比划着一个合适的下手角度。
经常杀人的朋友们应该都知道,骨头与骨头之间连接的筋肉并不好切除,顺着肌肉纹理解剖,力道处理精妙的话,甚至血迹会沾不到身上。
完美的人偶。
完美的躯体。
黎昭在心底真诚地赞美一声雷神的精巧手艺。
散兵掀了掀眼皮,问“你叫什么”
“监护人不让我告诉陌生人名字呢。”黎昭无辜地眨眼,“你叫什么呀”
没等到他回答,黎昭找到实验床前的试管标签,慢慢吞吞地念了出来“散兵”
“斯卡拉姆齐”
少女好听的嗓音在寂然的实验室里飘荡。
“斯卡拉姆齐,斯卡拉姆齐,你会跳凡丹戈舞吗”
洁白的衣裙悠然飘转,像一只翩飞的蝴蝶,轻轻扑扇着翅膀,旋转跳了几下滑稽的舞步。
仪器机械的运转声中,散兵干脆利落地拔掉了后背的管道。
黎昭歪头“咦”
“送你出去。”
“太幸运了。居然遇到了热心肠的好人呢。”
黎昭露出显而易见的欣喜表情,对他拔掉管子这样诡异非人的行为视而不见。
许多人将他当作怪物。
早已习惯异样的注视。
但面前这个人不同。
“如果换做注射营养药剂的话,是不是就不用吃饭了就像虚空终端一样,既然知识可以罐装,那人体每天所需要的养分为什么不能也注入呢。吃饭真是一件好麻烦好纠结的事情呢。”
叽叽喳喳。
吵闹的小雀。
散兵戴上斗笠,推开实验室的门。这个大门处于常关的状态,他抱臂抵住,脚尖有一搭没一搭点着地面,语气些微不耐“不跟上来”
“来啦。”黎昭凑到他身边。
“既然室内打伞长不高,那室内戴帽子应该也会起到同样的效果。”待在散兵身边时,黎昭很容易感到安全,所以思维控制不住地发散,“但是树王圣体菇很好吃。”
一只老鼠从他们面前经过,嘴里叼着从哪偷到的奶酪。
黎昭忍不住想,大概老鼠药也很好吃。
她跟在散兵身后走出了这个实验室,经过几个监狱模样的房间,里面的人穿着病号服,恹恹地躺着,发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夹杂几声或高或低的呼噜。黎昭环顾四周,大概没想到是这种景象。
“他们生病了吗”
“如果知识有毒性的话。”散兵看了一眼黎昭,似乎觉得她的神情很有意思,挑眉问,“怕了”
黎昭闻到很浓的药草味,跳脱地思考“老鼠药,听上去也是为了治生病的老鼠吧。”
对方居然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
“对有的人来讲,治病与杀人没什么区别。”
两个人进行着没什么意义的对话,穿过走廊,走到庭院里。
外面的雨大了一些,噼里啪啦砸到叶子上,房檐滚落的雨珠像断掉的珠帘,风刮得有点冷。
黎昭搓了搓胳膊,试图摩擦生热。
散兵看了她一眼,感慨“真是脆弱的生命啊。”
“是啊。被你知道这样的弱点,真是不好意思了。”黎昭真的很怕冷,偏头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梦里的感受也这么真实的么”
“原来你知道这是梦啊。还以为你是一个眼睛不怎么好使的人呢。”
“讲话可以用稍微温和一点的方式吗”
“有时间去医院的话,请去看看眼科吧。”
真是别出心裁的关切呢。
“希望你遇上的不会是给老鼠开药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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