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突如其来的雨季,伴随着连续多日的不寻常的雷鸣,一些不安恐慌的言论悄悄在民众之间弥漫。
那些象牙塔里的学者们,追寻的真的是崇高的智慧吗他们是否站得太高,而忘记了低头去看他们这些无足轻重的,蚂蚁一样的立足之人呢
追寻至高之理的学者将这视作乌合之众的杞人忧天。
他们所创造的是一个凌驾一切的存在,以人类的文明,制造脱离凡体的神。
而正好的是,有个绝佳的样品人偶。
千载难逢的机会。
教令院。
被阴雨遮蔽的房间。
“这是近几天从梦境捕获的能量数据。”
阿扎尔翻阅着呈递上来的报告,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迅速便锁定到了一个突兀的波动。
“为什么会在午夜时分出现一个畸变”
“据说是博士指定的实验。”
“呵”阿扎尔合上文件,“贪婪妄为的无用尝试。算了,就当浪费资源吧。这只是在加速他位于提瓦特命运的终结。”
毕竟这具人偶的最终去向,他并不关心。他只需要一具躯体,而那躯体所在的灵魂是死是活,无关紧要。
改造躯体的试剂研发得很快,多亏了生论派的相助。
那具人偶,此刻正心甘情愿地被束缚于逼仄的实验室。除了极短暂的清醒时间,大部分都吸收着药剂的功效。
研究到了关键节点。绝对不允许任何的差错。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甚至不需要旁人督促。真是谢天谢地的见鬼,那人偶比谁都拼命想要实现成神的目标。
真是一个合格的,令人无比满意的实验品。他都有点羡慕了,想复制一个出来,恨不得把那个人偶拆成两个用。
实验室内,阿扎尔派遣的辅助学者记下显示屏上的数据。
名义上,辅助学者是协助造神计划的编内人员,但更主要的工作,是监视。
监视愚人众的动作,以及实验室里博士和散兵的对话。
他们的对话大多都透露着诡异的古怪。十句里有八句都在争锋相对,阴阳怪气,剩下两句感觉像诳语症患者的胡言乱语。
得试图把自己的精神状态达到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再仔细挑挑拣拣,才能勉强找到一些重点。
比如今早的。
博士“你该不会真的想照顾一个可怜虫吧毫无价值的存在。”
那时散兵半阖着眼,正往自己的手腕注射药剂。
盛装黑色雾气的药剂,在与人偶接触时发出剧烈的灼烧声。滚烫的烈焰与雷电相撞,连锁引发的超载反应,噼里啪啦炸了一长串。
隐隐显露出一个象形文字的轮廓。
听到博士的问话,他也只淡道“怎么,教令院对你的防备,已经到连这种程度的资源都借不来了”
“如果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大概也只会是他们的供应链和决策层出现重大失误。”博士侧头看向偷偷记录的辅助学者,礼貌地说,“当然,没有诅咒你们的意思。”
辅助学者“”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你是因为你们相同的残破的躯体,产生了不必要的同理心么”博士绕有兴致地问,“还是这几日的梦境你太过投入了。让你从这个可怜虫联想到了什么”
“可怜虫”指的是窗棂上趴着的一只折耳白猫。折耳缺了一块,像被什么大型动物啃掉了。
在这个被严密监控的实验室,不知道它是从哪个管道曲里拐弯地摸过来,懒洋洋地趴着晒太阳。
偶尔才会侧过头来,半搭不理地看几眼屋内说话的几人。
它有一双墨绿菱形的蛇瞳,很像虚幻梦境里,偶然遇到的,某个极其张扬的家伙。
散兵与它对视。
“梦都是假的。应该不必我提醒你吧。”博士慢条斯理地说,语气到最后,像是警告,偏偏仍然露出那种浅淡的讽笑意味,“虚假注入的无用情感。我想你应该不会忘记,那些东西都在你过往的经历里造成了什么后果聪明人不会两次步入同一条河流。”
黎昭睁开眼睛,揉揉肩膀,坐起来,开始叠被子。
“昭昭,今天上完课去喂大爷怎么样”
“好啊。”
“咦”室友拉长了声调,好奇地凑了个脑袋过来,“你今天居然没有起床气吗舍得搭理人啦”
“做了个美梦。感觉很不错。”
黎昭这样回答了,然后收拾书本去上课。
下课后去喂大爷。
黎昭和室友找了很久,最后室友败下阵来,她没吃早饭饿得发慌,先去了食堂。
黎昭把猫粮倒在陶瓷盘里,突然听到草丛中细微的叫声,敏锐地闻到极其稀薄的血腥味。
她趴下身,往草丛的缝隙里去看。
黑白相间的猫咪慢吞吞走了出来,蹭蹭黎昭的衣角。
它的尾巴不像往日那样可爱地摇晃,没力气一样拖着。
黎昭常年受伤。她迅速有了判断。
那是被锋利的细长状物割破,从而产生的伤口。
就像白日梦里的黑猫,被天空三只眼睛的神经脉络伤到了尾巴。怎么会如此巧合呢,就连位置,角度,也那样相似。
这个世界会存在一模一样的树叶吗即使它们命运的轨迹如此不同。
黎昭注视着黑白相间的猫咪。绽开的血肉像含苞欲放的玫瑰。
美丽动人的玫瑰在一瓣一瓣地开花。向她歌唱着靠近。
黎昭静止了很久。好比花朵如此摄人心魄,所以她这个游客情不自禁地驻足,然后沉醉了。
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撤回向它伸去的那只手。
蹭得好好的脑袋骤然落空,大爷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她。
黎昭后退几步,给它的尾巴拍了几张照片发在社团群里,说明它需要帮助。
社长怎么突然尾巴受伤了黎昭你现在有空吗
我没有时间。
黎昭打下这几个字,抬头时大爷迈了迈小短腿,似乎还想跟过来。
她几乎是迅速地,迫不及待地扭头就走,像一场战争的逃兵。一个被包庇罪行的懦夫。
北方相当寒冷。黎昭在绿园散步,把脖子缩在衣领底下。
光晕遮掩住视线的一角,周围的景象蒙上一层梦幻的滤镜。
不远处,小麻雀蹦跶地在马路上穿行,另一旁的大鸟守着它们过马路。
“自然界,很神奇吧。”
黎昭转过头“小提学长”
提纳里对她笑了一下“上午好。又见面了。”
“嗯。也没有那么神奇。”黎昭说,“你看,养育生命,即使对于动物来说,繁衍是本能呢。所以是可以理解的。”
“不如说抛弃自己孩子的父母才少见吧。”提纳里说。
“是么。”黎昭的笑容淡了一点,“当环境过于恶劣的时候,而身边恰巧有个无比信赖你的,柔软的幼体吃掉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提纳里的直觉促使他追问下去“你最近遇到谁了吗前几天听你说过遇到了麻烦。”
“做了个梦而已。”黎昭敷衍着回答。
眼前闪烁的却是那样一双干净的,不染灰尘的眼眸。
倾奇者。
她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他。
提纳里皱了皱眉,黎昭似乎能看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很像他的耳朵,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眼花了吧。黎昭这样想。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将他们视作孩子的基础上。”
黎昭转开话题,回到之前讨论的话题上去。
她有意绕了一大圈避开那群麻雀,然而雏鸟们叽叽喳喳着向她簇拥了过去。
大鸟紧张地跟了过来,防备她要做出什么举动。
“如果只把他们当作改变社会阶层的道具,一个用于盛放什么东西的容器。那就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动物遵循的是基因的本能。社会规训下的人类,偶尔还能跳脱出基因的约束,认为没有价值的东西就会被摧毁,即使是自己的后代。有时还真说不清,到底是野蛮的动物更像人一点呢。”
黎昭的脚下,一群刚出窝的雏鸟们正拥簇着她,而隔了几米远,大鸟张开羽翼,喉咙深处滚动着,发出威胁的呜咽。
这场景实在诡异。旅行者本人与他所经历的过于天差地别不对,也许这才是她的本面吧。提纳里思考着,不自觉停住脚步,而黎昭继续往前,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变远。
察觉到了提纳里的迟疑,黎昭回头。
太阳照常升起。
生命如同日光一样茂盛而强烈。散发蓬勃活力的雏鸟,树叶和提纳里。
“你应该知道,花纹鲜艳的一般都有剧毒呢。小提学长。”
黎昭轻笑了一声,完全不在意先前突如其来的犀利言论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留下什么印象,不如说,如果他因此而避开她,正是她的目的。
“谢谢你,芒果干很好吃,但是最好还是不要太靠近我哦。”
“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提纳里面容严肃,说,“如果用这些话推远我,是因为离你太近会沾染上不幸什么的请不要说这种话。”
就是这样。
纯粹的善意,致命的吸引,忍不住想要去折断。散发着似乎能够照亮一切黑暗的光亮。
黎昭无奈地叹气“不是的。”
小时候母亲就告诉她。她是不幸本身。
梦境与现实。黎昭分辨得一向格外清楚。现实不可干之事,在梦中便无甚所谓。
如果梦魇逐步干涉到现实。
这次是猫咪的尾巴。
下次呢下次会不会是什么人偶
于是又想起倾奇者。
今天的时间还没走过三分之一,竟已想到他两次。
想要珍视的宝物。
最近是过于放松,导致有些得意忘形了。
得尽快把自己的梦,以及委托人的白日梦给解构掉,今天下午就去,不能再拖了。黎昭思维发散地想。梦不到就能保证他的安全如果提瓦特真的存在于某个世界线。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她也不会想让他受伤。
时刻谨记着,喜欢是不可触碰。
清晨的阳光照在她身上,透骨的清寒。
黎昭踩着叶间的阴影,褪色的黑暗在脸上明灭。
解构他。
“在看到学校的流浪猫与梦魇当中的黑猫伤口一模一样后,我产生了将白日梦尽快解决的念头。”
“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汇报”
“”
“请尽快回答。监控在录像,你知道沉默越久,你勾结的嫌疑会越发洗脱不清。”
距离“白日梦委托”完成的三天后。
公司特别审讯室。
黎昭抬眼,看向玻璃窗外的审讯者。
灰发的青年面容冷峻,眼眸却尤其瑰丽绚烂。说话的方式很容易让她联想到艾尔海森。
“没有确凿的证据支撑。”黎昭冷静地说,“我作出的判断都基于我过往的直觉。所以我能提前出现在魔物撕裂的空间缝隙里,并不是我协助他们打开了那条缝隙。”
“你提到了你的直觉。是什么样的直觉”
“与我接触太近的事物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你能意识到你当时身处的白日梦里存在博士的切片吗”
“不知道。”
“在看到兽境猎犬和深渊使徒时,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以为都是虚假的游戏数据和梦境造物,我将那些都归于梦魇。”
“呈递上来的资料里,你在过往的工作中选择的都是暴力的解法,对于梦境的一切都认为无足轻重,首要的任务就是解构梦魇。那为什么在看到魔物出现时,第一反应反而不是与魔物战斗,而是去找猫”
“”
“请回答。”
“不是去找猫。”黎昭慢吞吞地说,“是在确认散兵的位置。”
“所以你认为他不是梦魇”
“不。我当时的想法是,我得在他跟魔物战斗之前将他解构。”
“你成功了吗”
短暂的沉默。
“他消失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