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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现实也是囚笼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正好太阳从海面升起。

    一直追随着她的那双堇色眼睛,在黎昭走近时微微瞪大。倾奇者仰起头看她。

    而黎昭低头,手指搭上他的肩膀,抚摸过一缕柔顺的发丝。

    “你剪头发了”

    “嗯。”

    黎昭的手很淡的温热,偶尔抚过他的耳畔,一种柔软而又温热的触感。

    很新奇,像一个鲜活的人类。是与飘渺梦境截然不同的感觉,这是真实存在的。

    倾奇者闭上眼睛,无意识地蹭了蹭。

    黎昭僵住了。

    有点想放开。又舍不得。

    即使是,千分之一的概率,如果世上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偶存在,她并不想让对方因为靠近她而受伤。

    珍贵的,脆弱的人偶。

    就在她的手边。

    原来我也会有这样的弱点啊。

    黎昭心想。

    摧毁自己的梦,真是个难题。怪不得有经验的前辈都提过,不要与梦魇交流过深,以免缠身。

    黎昭漫不经心地想到入职培训时,她去捕猎的第一个梦魇。

    那个梦魇并不是有人发布的委托。发觉不对是因为做梦者正是公司赫赫有名的业绩第一,调查后发现他已沉溺梦境多日,不知身体机能现在究竟如何。

    当时黎昭刚进公司,站在一群看起来很有经验的同事里,并不起眼,只混个旁听。

    她听完神里绫人的讲述后,便提出疑惑“既然是富有经验的前辈,难道不能察觉自己尚在梦中”

    神里绫人只是浅笑着看她,目光流露出赞赏。随后他说“你跟着去。”

    第一天入职的实习生似乎很稀奇,大家都说要多多关照她。提醒她那位前辈看上去一向不近人情,是个异类,很像是上级微服私访,一定要小心行事。又描绘了许多梦魇世界,让她多加小心。

    末日的废墟,漂泊孤寂的行星,哭泣的洪水与鲸鱼

    但当他们进去时,只看见一座海边的小屋。

    那位前辈微笑着,在看他身侧画画的少女,温柔而悲伤。

    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是梦魇呢

    只不过是不愿面对罢了。

    在看到他们时,也并没有流露出意外的神情,只是感慨了一句“这么快的吗”

    然后眼神落到黎昭身上,顿了顿。

    黎昭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视线,好奇“我们认识”

    一般来说她的长相并不普通,很容易吸引人注意。

    但在这样的场景,以及这样一个人,作出这样的反应,多少会产生怪异的违和。

    良久,他摇了摇头,微笑着说“不。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你好。你是新来的吗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被有经验的前辈这样尊敬地称呼,哪怕是黎昭也感到一些受宠若惊。

    她回答说“黎昭。实习生。第一次进梦魇。”

    前辈“嗯”了一声,平静地重复一遍她的名字“黎昭。”

    他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一点过去。

    “通常情况下,人并不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是当发觉自己身处梦境时,梦魇里便有了自我存在的概念,做梦者就可以与梦魇共存。力量更大的一方,就能主导整个梦中世界。”

    “这已经是极其稀少的情况。毕竟仅仅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就已经需要过盛的精力。”

    黎昭认真听着,前辈也慢慢讲着。在他们动作的同时,那位金发的女性依然背对着人群,看不见她的面容,也没有停下画画的动作。

    他们的距离更近了一点。黎昭将手背在身后,对同行的同事们比了个手势,随即掏出匕首,暗中调整了角度。

    前辈笑了一下,语气没什么变化“你们接受的入职培训第一条是什么”

    “不要与梦魇交流过多。”

    “我认为,这一条需要修改。”

    前辈突然出手,眼前冷光凛然闪过,黎昭迅疾后仰,高高举起匕首。

    手腕被一把抓住。

    前辈游刃有余地制住她,眼神像在看孩子,满是欣慰“不错的反应。看来你已经知道。”

    “也不要与梦魇中,有意识的做梦者交流过深。”

    两人身后,有人紧张地喊了一声“前辈那位前辈”

    黎昭冷静地直视对方“是的。毕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已经被梦魇同化。是不是伪装很好的敌人。”

    “同化你是这么认为的么。”前辈又笑了一下。他似乎并不常笑,牵动的肌肉有些生疏,但仍然努力散发出自己的善意。

    属于高大男人的压迫感徐徐蔓延。

    但不知为何,黎昭认为他的本质其实是无害的。她抬头,看到灰白色的眼睛。

    “您眼睛的颜色,很像我的匕首。”

    前辈了然地笑了一下。慢慢松开她,有意在她手腕的某根青筋摩挲过,停留得很短暂。

    “以上,只是其中一种情况。还有一种,只是不愿醒来而已。比如我。”

    “梦境并无时间长短。既然你们已经找到我,说明我已沉迷许久。”前辈将视线从黎昭身上移开,扫视她身后戒备的人群,“是时候离开了。”

    他们交谈的音量很低,只有彼此能听见。

    完全不担心自己在现实中的躯体吗这个人。

    未免太心大了吧。

    海浪一阵阵涌上来,又慢慢退回去。金发的少女机械地重复着绘画的动作。

    大概每个人真的很不同吧。黎昭并不知道这个一眼看上去就很古板呆滞的梦魇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前辈觉察到她的目光“抱歉。这很无趣吗”

    但她向来尊重他人“我的意见并不重要。是要问当事人的看法。”

    前辈再度沉默了片刻,又重复问了一遍“那不管别的任何。只对你来说,这很无趣吗”

    云层不知何时聚拢过来,积雨酝酿着。

    “还好吧”黎昭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没有什么事情干的时候我也会喜欢在草稿上画画。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一个游山玩水的画家。”

    “嗯。”对方的语气里有了一点笑意,“那现在呢”

    “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黎昭说,“现在的话比较想早点下班。”

    阴沉的天色散开一点。黎昭体贴地询问“需要帮忙吗”

    感觉自己通常会下不去手。

    “梦境很多。清醒的现实却只有一个。”黎昭提醒他,“虽然很多人会说,现实同样是一个困住人的囚笼,既然都是囚笼,为什么不能是在美好一点的梦境里。”

    但所幸,能在梦魇中诞生自己意识的存在相当罕见。遇到这种问题的情况太稀有。

    “不必你们动手。”前辈看了一眼作画的少女,温和地说,“请再给我不,请再给她画完这一副画的时间。”

    几分钟,或者几十个小时,在漫长的宇宙中只是短暂的一瞬。并不重要。

    “我的笑容看上去有自然一点吗”

    等待的时刻,前辈突然这么问她。

    这个问题本身就够古怪的。

    黎昭说“其实还行”

    毕竟她也并不过多关注别人的表情。

    “我并不擅长与人交往。很多常识,都是她告诉我的。”

    对方静静地注视作画的少女。

    她只是机械性地重复着一个动作,背对着人群,像与所有人背道而驰。

    “虽然可能,成果并不大吧。”他这么说了一句,看到那副即将完成的海中日出,“毕竟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原来应该是相互的。”

    “什么”

    “相互的。”他说。

    “两个人维系一段关系,应该是相互的。她告诉了我很多,我对她却知之寥寥。只记得她提过,什么时候有时间,想去海边画一幅画。”

    “或许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想必对方一定很欣慰。”

    说话间,那幅画已经完成。

    以大众的眼光来说,谈不上好看,也说不上丑,大概是“匆匆扫一眼就会略过”的水平。

    黎昭把匕首递给对方,被他摇头婉拒。

    “一滴水就已经足够。”

    大海的潮水逆流,几滴打湿了画布上的颜料。

    从那些令人眩晕的色块里,黎昭仿佛看见溯流而上的时间。

    随后整个梦境崩塌,支离破碎得彻底。

    “解构自己的梦境,从来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不得已的情况,一般都会选择接受借助外来人的帮助。”最后,这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前辈笑着说,“希望你以后不会面临这样的处境。”

    需要借助别人的帮助吗

    黎昭开始考虑这个建议。毕竟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下不去手的这种“不得已”的情况。

    认真分析了一下自己。

    面对散兵时她更为坦率,压抑释放的那些糟糕的天性,让她没有什么顾虑。

    倾奇者似乎很享受她的触碰。

    人偶的关节与人类的肌肤贴合,抬手覆盖住黎昭的手掌,不想让她从自己的身边离开。

    黎昭觉得自己被一个仅仅是握手的动作给困住了,动弹不得。像生长的海藻将她拖进富有黏性的泥沼。

    回旋镖果然都会精准地打在每一个正主的脸上。

    黎昭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如果现实也是囚笼,为什么不能选择困在更为美好的梦境里面

    毕竟不知道做梦的人,是否已经与梦魇同化。算不算敌人。

    可梦境很多,清醒的现实却只有一个。

    黎昭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手从倾奇者的掌心中抽出来。

    其实并不需要太大力气,他并没有非要将她一起拉进什么深渊的念头。

    作为梦魇的话实在是太没有面子了。哪怕是黎昭见过的力量最弱的梦魇,也具有能够改造一方梦境世界的能力。

    掌心落空了。

    倾奇者仰头,有点迷茫地去看她。

    黎昭曲起一根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额头。

    缓慢地,一点点地推远。

    并没有显露出任何反抗挣扎的举动。黎昭仔细观察他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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