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地砖在岁月的侵腐中被染成深浅不一的黯绿色,一股与陈腐的草木之气混合的霉味铺满鼻官,院落内到处都是一幅腐朽破败的景象。
与此同时,那阴恻恻的笑声骤然响起,不少人都被吓了一激灵,恰逢夜风大作,手中火把忽明忽灭,更添了几分诡异。
没点大病能发出这种声音么
众军士们纷纷互视,从同僚困惑的表情中得出了答案。
应该是不行的。
但这种低级手段对那高瘦老者却是无用。
“哼,装神弄鬼。”
境界压制不是说着玩的,隔着大老远他便锁定了屋里二人的气机,是人是鬼看得一清二楚。
可他没走没几步,猛然发现身后众人竟然停住了,吊梢眼中顿时露出几分不满“怕什么”
人群中走出位持铁旗的小将,不卑不亢道“庞先生这等修为自是不惧,但我麾下儿郎只是肉体凡胎,对付寻常武夫还好说,若是碰上邪道高人,怕是力有未逮”
他们是明州城的驻军,可不是瑞王府的私兵。
说白了就是义务帮忙,若是真折损在这里怕是连兵部的抚恤都讨不到。
一个月才拿几个饷银,玩什么命呢。
“真当王爷会亏待你等更何况里头那人根本是个普通人”
那小将却巍然不动,挥旗大喝道“结阵不动如山”
然后就开始明目张胆地摸鱼。
庞玉山当了这么多年的王府客卿,自然明白其中条条道道,懒得再多解释,暗骂一声便大步向前。
要不是府中家将眼下大多拱卫在王爷身边,何至于事事让他亲自动手。
庭院并不大,兼之他步履如风,账房已近在咫尺。
庞玉山甚至能听见门后那人的呼吸。
只不过想象中的慌乱并没有出现,反而无比平稳。
这小子倒是沉得住气。
就是不知道骨头硬不硬。
他狞笑一声,满头银发无风自扬,枯瘦的双臂突然像充气一样膨胀,磐石般的肌肉高高隆起,双手勾成鹰爪样式,在月光下映射出金属暗芒。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懒散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你这老东西不回仙风观窝着,跑来这儿作甚”
“还有你那半吊子的血鹰十三手就别卖弄了,丢人现眼。”
庞玉山闻言,心中大惊
这人什么来头竟然隔着门就看穿了他的跟脚
这老杂毛被你一语叫破来历,当即吓得六神无主,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天威如狱六品又如何在你脚下,众生皆为蝼蚁
成了
冷汗在宁言的额角滑落,他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只能根据脑中提示去模拟对方动作。
而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起舞,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当然什么天威什么蝼蚁的屁话,他是不可能信的,真有那么猛他早就斗破苍穹,武动乾坤了。
不仅要和庞玉山斗智斗勇,还要和这狗系统斗智斗勇,宁言只觉得无比烦躁。
就不能和隔壁深蓝学一学
竖子,安敢乱我道心你猛然醒悟,幸得灵台清明才未堕入魔道,对门外那罪魁祸首的恨意又深了几重
我看你才像个魔教中人
宁言眉宇间闪过几丝戾气。
有杀气
庞玉山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忽如鬼魅般地向后挪移一丈有余,脸上惊魂未定。
绝对是杀气
要不是自己闪躲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庞玉山暗叫不好,到底是自己立功心切,有些托大了,谁能想到柴府里竟潜藏如此高手。
他会血鹰十三手并非什么秘密,但他是仙风观叛徒的事情可从未与他人提及过
只一眼就能认出他潜藏的功体,这等修为与见识绝非常人。
他越想越后怕,对方到底是何等境界从气息上竟看不出任何端倪,分明是到了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高深境界
五品四品还是说,炼神关的强者
“庞先生可是有什么发现”那持旗小将见他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不由得紧张起来。
庞玉山死死盯着屋内人影,沉默良久,开口道“你们先出去吧,别让人进来。”
“老夫与与故人叙叙旧。”
“当然,你们愿意留下也无妨,只不过老夫这故人脾气可不太好。”
一听又能摸鱼,持旗小将眼睛都亮了,马上抱拳回道“那此处便交给庞先生了”
“行阵其疾如风”
军旗舞若苍龙,场内近百军士随旗而动,不多时便撤了个干干净净。
待其余人等散去,屋内传出不咸不淡的两个字“聪明。”
庞玉山暗舒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以里头那位存在的修为明明可以把他们全部杀光,却迟迟不动手,定是另有隐情。
或许,这便是他庞玉山的机缘
“敢问前辈名讳”
这老东西还真狡猾。
宁言不敢懈怠,这个世界的修行中人极重门派传承,若是随便报个名字,几番交谈下便会露馅,索性道“我是谁你无需多理,你只需知道我与仙风观有旧,相逢是缘,这便送你场造化,你可敢要”
那老头果然上钩,急不可耐道“敢问前辈,是何等造化”
宁言清了清喉咙“你可知你命不久矣”
“什么”
一声惊呼,门外再无回应。
怀中的沈秋凝也是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使劲朝他使眼神。
别把这老东西惹急了。
宁言不以为意,只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安分一些。
他要做的就是等。
终于是庞玉山先按捺不住,打破了沉默“还请前辈解惑”
这不就来了么
宁言冷笑一声,回想起刚才脑中的播报“气海上方一寸八分,神阙下方两寸三分,自己试试看吧。”
这两个命门便是系统给他的答案。
但与沈秋凝的情况不同,她那是暗伤发作,坐收渔翁之利即可,而庞玉山的命门必须自己点中才能生效。
关键那老头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站着让他点
反正都是骗,不如骗个大的。
庞玉山将信将疑,直接找了块青石板盘膝坐下,谨慎地催动体内真气向宁言说的两个地方进发。
谁知不试还好,一试之下,真气竟突然失控,分成一阴一阳两股气劲在经脉中乱窜
噗
听到外面熟悉的吐血声,宁言强忍住笑意,又道“自己修炼出了岔子都不知道,可悲可叹。”
这是遇上高人了
庞玉山双眼通红,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敢问前辈,可有化解之法”
宁言当然不会露怯,一下子怼了回去“我是你爹么这种事也要我教”
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顿,庞玉山却没有丝毫不满,反而点了点头“前辈教训的是。”
高人嘛,有点脾气不很正常
修行的事,别人能提点一下已经是莫大恩情了,多半还得靠自己。
“因果已了,你且去吧。”宁言估摸着对方这伤势一时半会也动不了手,旋即下了逐客令。
“不急”
庞玉山忽然站了起来,一揖到底“前辈赐我如此机缘,还是需当面拜谢为好,否则传出去,外人岂不是会说我仙风观不懂礼数”
这句话一下子让刚缓和下来的局势又紧张了起来。
沈秋凝死死抓住宁言的衣角,贝齿咬得紧紧的。
庞玉山依旧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头埋地极低,脸上若有所思。
屋里另一人的呼吸,乱了
为什么呢
如今冷静下来细细回想,确实有些存疑的地方。
屋里还有一人到底是谁那位前辈高人为何一直不出面明明有如此修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饶过自己等人的冒犯,甚至好心指点修行上的问题
那套说辞,实在太过牵强。
庞玉山不会全信,也不会全不信,决意暂且先试上一试,要是那高人敢出面,他二话不说磕上三个响头就走,绝不纠缠。
要是迟迟不愿出面,那可就不好说了。
回答他的,只有干净利落的一个字。
“滚。”
庞玉山缓缓抬起头“前辈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我说滚没听见么”
这一声已隐隐带上几分怒气。
庞玉山腰板挺得笔直,缓步向账房走去“以前辈这等通天彻地的修为,若是在瑞王处定能得重用,我既受前辈大恩,愿意引荐一番。”
“不需要”
“是不需要么还是有什么不便之处”
语毕,庞玉山连装都懒得再装,屈指一弹,鹰啸声乍起,指尖迸发的血色流光瞬间击破了窗户。
就让老夫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里头那人似乎早有准备,窗破的同时油灯也一同被扑灭,屋内顿时陷入重重黑暗。
可庞玉山还是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景象。
孤男寡女,衣衫不整,月夜私会
将这些关键词整合在一起,庞玉山瞬间明白了所有缘由。
哪有什么前辈高人
那小子看样貌不过弱冠,兼之对仙风观如此熟悉,多半是某个道门正宗的嫡传弟子。
明明是前途无量的英才俊杰,竟然在深夜与柴府女眷私通
这等自毁名声的丑闻确实不好声张。
难怪一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屋内的年轻人又羞又恼,一副要出来拼命的样子。
“误会都是误会”
庞玉山自知理亏,生怕留下来被杀人灭口,兔起鹘落间已跃至院墙外,临走前还不忘说道“阁下放心,老夫什么都没看见”
他娘的,现在的后生怎么这么猴急
就不能找个僻静的地方办事么
庞玉山倒是真有些后悔了,本来挺好的一个结交机会,现在搞得和生死仇人一样。
自己撞破了对方的丑事,要是下次再遇见多半是不能善了。
唉,看来得先出去躲一阵了
屋内。
宁言搓了搓自己脸部肌肉,一直摆弄表情演戏他也挺累的。
“你这坏种,哪来这么多骗人的套路。”
“读书人的事情那能叫骗么,这叫智取”
“呸,你这样的也配叫读书人你,你还不放我下来”
“先不要动,人还没走远。”
其实他也不知道对方走了没有,只是对付这种狡猾的老东西,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房间内又归于安静,静到两人的心跳都能听见。
噗通、噗通、噗通。
沈秋凝跟只鸵鸟似地把头埋在宁言胸口,小巧而又精致的耳垂滴血般通红。
馨香满怀,宁言却不敢做他想,眼观鼻鼻观心,心中默念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
两人极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系统和外头都没有任何动静,宁言才出声打破这种略微旖旎的氛围。
“前辈,应该是安全了。”
“”
“前辈可以起来了。”
“”
“前辈女侠仙子”
“”
宁言越喊越觉得不对劲,赶忙查看沈秋凝的状态,只见她双眸紧闭,气若游丝,早已失去意识。
“大姐你别死啊喂好歹先把玉简口诀告诉我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