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梁州第七唱完,贺检雪仍然意犹未尽,扫了眼台上的小花旦,虽然画上了浓妆,但仍看得出是个年轻的女孩。
喊来助理耳语一番。
而台上的盛听眠对上台下那个女人淡漠深邃的视线,一时间揣测不了她的心思。
这位贺小姐对她的表现到底什么看法
好还是坏呢
要是坏的话,那她怎么求她帮忙啊。
盛听眠往幕帘侧面看了眼,试图向方含雨求助,然而刚望过去,眼角余光就瞄到那位贺小姐身边的女助理朝着戏台走上来。
她先是绕到侧边,踩着阶梯而上,来到自己的面前。
盛听眠不明所以看向台下的女人,只见她戴着红宝石女戒的手端起一旁的茶杯,敛眸喝茶。
这个贺小姐怎么那么奇怪
盛听眠注视着她优雅的举动,丝毫没注意助理已经来到她面前,在她点翠珠玉头冠上塞上鎏金红封。
可能是红封太厚,塞不上,助理干脆放到她手上。
盛听眠拿着这沉甸甸的红封,表面鎏金工艺透着低调的贵气,她这才明白过来,这是打赏头彩。
怎么会是助理打赏呢
“谢谢。”盛听眠接过这个红封,小声道了一声谢。
助理下去,盛听眠也准备退场,回头望了眼台下那个女人。
虽说被打赏头彩是值得高兴的事,意味着得到了贺小姐的认可,可怎么会是让助理上来打赏
贺小姐好像有点高傲,难以亲近。
想要当她妹妹怕是难上登天了吧。
盛听眠不禁有些气馁,走到幕后,方含雨上来,看到她手里的鎏金红封,低呼一声。
她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红封。
“不得了,小眠你的红封也太高级了。”
盛听眠微愣“这不是和含雨姐姐一样的吗”
方含雨抽出她今天拿到的,放到一起对比,无论是厚度还是精致程度,盛听眠拿到的头彩明显更胜一筹。
她一直以为她拿到的已经是最高级别的,没想到还有更高。
像贺家这种权贵,讲究头彩是很正常的。
“快打开看看多少”方含雨好奇极了,她唱了那么久,这种封面的红包一个也没拿到过。
盛听眠打开一看,红彤彤的钞票还是让她心情扬起,数了数,一共有12张。
贺小姐果然打赏阔绰。
她跟小姨唱戏那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大额的头彩,比她压岁钱还多。
方含雨啧啧两声,捧着她的脸蛋,“羡慕死我了,你这小妞怎么唱得那么好,贺小姐以后要看好你了。”
盛听眠腼腆笑了笑,两人相伴往化妆间走去,其他旦角听说她拿了个特别大的红封后,各个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这时关乐游过来,把盛听眠叫出去。
盛听眠“什么事啊关叔叔”
关乐游欣慰看着她“唱得不错,刚刚贺小姐指明要你明天继续唱。”
盛听眠喜出望外“真的”
“关叔叔还骗你不成”
盛听眠又涌起了信心,贺小姐居然点名让她明天继续唱,唱多几次,总能获得贺小姐的好感的。
关乐游看到她身上的刺绣戏服和点翠珠玉头冠,“你这戏服质量真不错,这头冠工艺和雉翎是你小姨的吧。”
关乐游作为一个剧团的班主,对这些服饰和工艺多少了解一些,一看就知道工艺不简单。
被看穿偷穿小姨的戏服,盛听眠有些不好意思,“关叔叔,你别告诉小姨。”
“行,你自己收拾收拾,别弄坏了,准备回去了。”
关乐游转身去通知其他人,盛听眠赶紧进化妆间卸靠卸头冠,免得弄坏了。
刚卸完,露出一张出水芙蓉的脸蛋,盛听眠觉得人有三急,她得先解决一下,便问了含雨姐姐。
方含雨给她指了个方向,说在戏台右边就有。
盛听眠赶忙过去,不料路上却迷了路,走在连廊上,她记得上台前她是和含雨姐姐一起经过这里的啊。
戏台呢
盛听眠怎么都找不着戏台在哪,正要给含雨姐姐打电话时,忽然转身,顿在原地。
双眸微微睁大。
不远处,刚刚在台下听她唱戏的贺小姐竟然坐着轮椅,从她前方经过。
她肩上披着件高级定制的阔肩黑外套,内搭一件休闲的内衬,锁骨明显,整个人身上黑白灰三种色,低调奢贵,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红唇,散发着历经风雨洞明世事的成熟气息,腿上盖着一条毛毯,神色淡漠靠在椅背,即便她坐在轮椅上,依然散发出一种高不可攀的疏离感。
助理推着她进屋,似乎没看到她。
盛听眠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原来刚刚之所以让助理上台打赏,是因为她无法行走。
电话那头传来方含雨的声音,盛听眠回过神来,问她卫生间具体在哪里。
晚上睡觉前,盛听眠满脑子都是贺小姐那双无法行走的腿。
是瘫痪了吗还是只是暂时受伤了
这时候,小姨推门而进,“眠儿,过两天小姨要回老家一趟,你在家能照顾自己不”
盛听眠从床上坐起来,疑惑“小姨,你回老家做什么”
盛晓筠坐在床边,“学校要那什么教师证还有什么证,小姨当年我给忘在老家了,得回去一趟,你能不能照顾自己”
盛听眠点头“我可以的,小姨,你放心吧。”
盛晓筠看到她穿着薄薄的碎花小吊带裙,好像穿了也有两年了,等她发工资再带眠儿买两套衣服。
“行。”盛晓筠从钱包欲抽三张毛爷爷,又想了想自己没剩多少,今天又交了房租水电,路上还得花费,又放回一张。
“给你两百做生活费,你这几天好好照顾自己,不认识的别开门,有事给小姨打电话。”
盛听眠自然看到她的动作,小姨也不宽裕,还得管着两人的衣食住行,她没有接过那两百块,反而推了回去,“小姨,不用了,我还有点压岁钱。”
昨天拿到的头彩她没敢告诉小姨,怕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在关叔叔的天星剧团唱戏。
“你压岁钱多少小姨能不清楚”
年头给的两百压岁钱,估计早就花完了,盛晓筠硬是把两百块塞到她手里,“行了行了,拿着吧,小姨没你想的那么穷。”
盛听眠欲言又止,最后只好拿着。
盛晓筠掀开她被子,躺进去,“今晚小姨和你一起睡。”
盛听眠往里面挪了挪“好吧。”
熄了灯后,盛听眠听着身旁的呼吸声,“小姨,如果以后有机会再唱戏,你还会回来吗”
这暖了的被窝就是好啊,怪舒服的,盛晓筠打了个哈欠“再说吧。”
“小姨,如果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她是瘫痪了,还是受伤了”
“受伤应该会打石膏吧,眠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就好奇问问。”
盛听眠黑暗里扯了扯被子,盖住肩头,回忆贺小姐有没有打石膏。
好像没有,那她是真的瘫痪了吗
要是真的瘫痪了,那她还能救梨晴剧团吗
要是让她请梨晴剧团来贺家唱戏,那岂不是抢了关叔叔的饭碗
这也不行啊。
还是请她到剧院看戏吧,要是觉得好,暗示她投资帮忙一下,应该会帮的吧。
可是,她瘫痪了的话,应该很难把她请到剧院吧。
盛听眠深夜里叹了口气,忧愁起来,这也太棘手了。
次日,清晨熙光散落在贺家庭院。
山茶花开得正茂,清澈淡雅的芳香弥漫在晨雾中。
轮椅碾过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
段沛雯拎着个包回头,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女人,脸上堆出怜惜。
“阿雪你的腿还是没有好转吗”
贺检雪淡淡扫了她一眼“姑妈有事直说。”
段沛雯斟酌话语“我今天来是你爸让我过来跟你说,你爸实在太忙了,你又需要休息”
话说一半,段沛雯观察着她的脸色,“所以,你爸打算把南樟区的产业交给子恒打理,让他帮你爸分担一下。”
贺检雪深深闭上眼,似乎酝酿着怒火却又硬生生压下去,红唇扯出讽刺,“既然安排好了,何必过来通知我。”
段沛雯被讽刺一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阿雪,我们始终是一家人,一家有难,你说做姑妈的哪能袖手旁观,你爸在头上管着所有东西,谁抢得走该是你的还是你的,子恒是你表弟,也是应了你爸的要求,才过去帮忙。”
贺检雪冷冷看着她,不发一言。
段沛雯见她不吃这一套,寻了个借口离开。
然而她后脚一走,贺检雪就把过道上的花瓶猛然推倒,哐啷一声,发出巨大的声响。
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平复内心的怒火,助理看她坐在轮椅上闭上眼,克制着情绪,也不好出声打扰。
人在落魄时会看清很多人和事,南樟区的产业曾经是贺小姐重点关注的产业,但自从她瘫痪后,这个产业就转到了她爸段耘志手上,没想到今天竟然沦落到表亲来管。
雨淅淅沥沥下起来,春雨绵绵,窗外开得灿烂的山茶花被雨水浸湿。
助理喊来佣人打扫花瓶碎片,推着贺小姐到庭院休息。
管家这时过来,“贺小姐,外面下雨了,天星剧团的人刚到没多久,是否让他们回去”
贺检雪看向外面越下越大的雨,“等雨停再让他们回去,今天不看了。”
管家应声,转身前往化妆间和休息室通知关乐游。
管家走后,大家也知道了今天估计没法唱戏,不过好在贺家招待他们,青衣花旦们随遇而安,就当放假了,在休息室里有说有笑聊天。
而盛听眠却另有心思,她想见见贺小姐,哪怕说点话也好,不然怎么刷好感。
于是,她偷偷溜出休息室,在偌大的宅邸转悠。
盛听眠转得有点迷路,误打误撞来到庭院,一拐角发现尽头一块延伸出来的屋檐下就坐着贺小姐。
身后站着助理,贺小姐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她背后的雨幕宛若一颗颗串联起来的珍珠,隐约看到一棵盛开的山茶花树。
雨雾随风飘动,模糊了那些花瓣轮廓,只依稀辨认出红的,白的,粉的,天色渐昏暗,万籁俱寂,雨声无端从耳边远去,她清清楚楚地把贺小姐高雅矜贵的容貌深深刻在脑海里。
就连那高挺鼻尖下的呼吸,她似乎也能感知到。
蓦地,脚下木地板发出动静,盛听眠下意识低头查看情况,紧接着又想到什么,猛然抬起头,却发现贺小姐已经睁开眼,高冷望过来。
与她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盛听眠感觉自己心脏彷佛被人揪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