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为了自己付出巨大的代价,最后还可能失败。
温若的可能性已经渺茫,可是江粲不一样。
她不想成为他的枷锁,少年有无限可能,应当高飞远扬。
江粲很优秀,若有家庭收养他,给他优渥的条件,他会很快出人头地,拥有光明的未来。
在篮球场意气风发的江粲,才是真正的他。
天之骄子,本不该被埋没。
她和温长河说了自己的计划,想到江粲直上青云,眼泪在不觉中止住,有淡淡的喜悦。
“若若,”温长河默着听完,他心疼地摸她脸,“为什么非要赶他走,你很依赖他。”
“因为江粲真的太好了啊。”
温若很高兴在昏迷的时候看清了江粲,知道他对自己好,所以她更不忍心拖累他。
她很清楚地记得他在画室里偷偷难受的样子,若是自己真的死掉,粲粲该有多难过。
现在还来得及,慢慢地疏远,淡出他的生活。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他会忘记她,等有一天忽然听到她的死讯,只剩惆怅。
至于她,有这八年陪伴便无憾。
最终,温长河答应温若,他会帮江粲寻找养父母,前提是温若要配合治疗,绝不放弃。
“那是当然的,我还想多陪陪你呢。”温若撒娇的时候总能逗笑温长河。
江粲买了饭回来,温若松口气,她和温长河的计划不能被当事人知道。
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对手机更加沉迷。
月考成绩出来,温若和江粲都是零分,宋词、张帆和娜扎尔也没考好,大家打的赌都没实现。温长河掏钱,请孩子们下馆子,年少忘性大,大家很快忘记不愉快。
温若回到学校,经过此事,同学们对她心脏病的事有所耳闻,再也没有人对她不参加体能运动有不满,反而是主动关心她的人更多。
江粲还是和叶妄打架,汪诗诗背地里说她闲话,赵夕颜的霸凌目标换成别人。
温若出院后开始检查江粲每晚的作业完成情况,他以前爱写不写,平时成绩都是低分。
这天夜里,她敲门很久没人应。
温若擅作主张地打开阁楼的门,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六角窗户透进来的光。
她没关门往里走,酒精的味道传到鼻子里,她在衣柜里找到江粲。
“你”温若被眼前的画面惊得说不出话来。
江粲屈膝坐在那,握着的手腕正在从指缝里渗出血,流的到处都是。
他双目通红,眼神迷离,七零八落地看着她。
苍白的脸颊,颌角削瘦,往下脖子微粉泛着水光,喉结滚动,锁骨上是密密麻麻的汗。
他微张嘴巴,用力地喘息,呼出的热气在眼睛上蒙了层薄雾。
往日明亮的黑眸愈发黯淡,像布满淤泥的池塘。
温若整个人都要陷进去,胸口被什么堵住,心脏被剥开好几瓣。
她跪到地上,紧紧抱住他。
“江粲,江粲。”她呼叫着他的名字,想要喊醒他。
江粲说过自己的身体里有个不受控制的怪物,为什么要这么傻,每次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抵抗它。
江粲不说话,她仔细地检查他,幸好只是手腕有道口子。
她替他绑住伤口止血,再揪起袖子替他擦掉额角和脖子上的汗。
汗刚擦掉,她的眼泪就砸在了少年的皮肤。
她越想越疼,他到底是有多痛苦,流了这么多汗,甚至到自残的程度。
江粲全身都是湿的,像被雨淋的小鸟,还折了翅膀。
她把他的脸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说,“江粲,我是温若。”
他挣扎,回避。
“别碰我。”
温若偏要碰,她又一遍问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江粲再次打掉她的手。
“为什么要自己硬撑,明明我在啊,我说过会陪你一起面对。”
“是吗”
江粲突然反问她,他握住她,重复又问,“是吗”
“是。”温若回答。
她的回答却比江粲的眼泪晚一步。
眼泪划过他的下颌,紧接着又是一串,一串接着一串。
“谢谢你骗我。”
江粲闭上眼睛,仅剩的光熄灭。
少年清冷的嗓音在万籁寂静中格外清晰,他说“温若,你是想玩死我吗”
温若的大脑一片空白,他难不成知道什么。
“既然要抛弃我,当初又何必救我呢。”他的声线很平稳。
她的心跳却在狂跳。
江粲睁开眼,平时的内双此刻褶成了双眼皮,眼眶深陷。
他忽然拉住她,压下去。
阁楼的地板上铺了厚厚的毛毯,曾是少女精心准备的礼物。
温若不可置信地躺在毛毯上,想要挣脱反被扣住手。
她的眼睛立刻红了。
微薄的月光经过窗户投射在地板上,头顶是昏暗的屋顶。
阁楼的空间其实很拥挤,有过八年的住人经历,更显得逼仄有年代感。
“你想要我吗”
江粲的书包是青色的帆布包,原本是墨绿色的,洗太多次了,掉成现在的颜色,双开拉链断了一枚,是温若弄坏的。它静静地躺在地上,今晚都没打开过。
“粲粲。”
他的床是温长河亲自砍树做的,他也学了木工的手艺,手指比较粗粝。
那张床放在面对六角窗的位置,少年无数个夜晚躺在上面,看过很多次月亮。
被子被叠得方方正正,齐活的三件套,都印着大红花。
“想不想”
床的底下塞了很多东西,从小到大的教科书,试卷,习题,瓷盆,布偶,鞋子。
江粲穿43码的鞋,有两双帆布鞋,一双板鞋。
板鞋的鞋底磨损严重,侧面泛黄,但是很干净,鞋带也很白,应该是刷得太勤缘故,鞋带起球了。每一双鞋子的蝴蝶结都是打死结后绑的,留出的须须长度相等。
“我不怕疼。”
斑驳的墙面上贴有很多静音棉,门后的静音棉最厚。
窗帘是棉麻质地,平时敞着,低调的灰色,拖地的地方更显旧,是小白的杰作。
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幅裱起来的照片,温若坐在中间的椅子上,左右分别是温长河和江粲,小白趴在地上,是初中毕业时拍的全家福。
江粲心灰意冷地坐起身,碎发垂下,眸底无光,惨白的的脸颊下,唇色不同寻常。
他的下唇被咬烂了,下颌上都是血迹。
忽的,他向后仰去,咧嘴大笑,身子却薄得随时要倒似的,摇摇欲坠。
江粲笑着笑着,肩膀耸动,面具在顷刻碎裂。
他跪倒在地,脸朝下,双拳握成拳头,发出小兽般的呜呜声。
温若看着地上的月光,眼神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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