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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二章 自食其果
    “明白了……我会尽力的。”

    顾为经点点头。

    不管唐克斯馆长到底是不是想靠侦探猫的讨论度来吸引流量,这是人家的事情。

    顶级的艺术双年展愿意向他提供一个特邀画家的参展名额。

    就是在给他面子。

    通过特别渠道参展的画家,组委会往往把他们的作品安排在最核心最中央的展台。

    评委们也会投入更大的精力。

    别的不敢保证。

    你是策展人主动邀请来参展的。

    评委至少会给你基础的礼貌——也就是会在展台前面,从头到脚把每一张特邀画家的作品从头到尾的揣摩一遍,然后再耐心的遣词造句,认认真真写出一个点评意见出来。

    最后再把这些建议拿到内部闭门讨论会上汇总。

    千万不能小看这样的差别。

    艺术家最怕的不是画的糟,而是不被人看见。

    人家愿意仔细打量你,就是机遇,就是能获奖和不能获奖的差别。

    哪怕没有任何主观情感因素加成。

    能通过特邀渠道参展,也要远比那些运气不好,展台偏僻,直接就被评委们在讨论时,选择性忽视掉的倒霉普通画家要占有先天优势。

    比如那张《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

    能不能获奖的概率,也许在五五之间。

    可要是它是通过特邀渠道由策展人唐克斯本人邀请来参展的作品。

    顾为经就敢说有七成把握,至少能获个小奖回来。

    “嗯,就这样,您这边先准备着,看看有没有什么灵感。不过也不要太着急,我这边也帮您想想创作方向,我们这一周,就尽量先拿出一个合适的创作思路方向出来。”

    “触动人心的从不是时间的无聊堆砌,而是恰到好处的妙笔生花。”

    安娜鼓励道:“加油,我们能做到的。”

    伊莲娜小姐从不担心因为时间太短,而无法找到合适的绘画主题。

    论美术资源。

    《油画》杂志社敢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

    高古轩这种超级画廊都不行。

    她手中握着决定行业风向的权力,她才是裁判。

    《油画》杂志社的视觉艺术版块的栏目经理,在美术领域身份和地位丝毫不逊色于大英博物馆的馆长、威尼斯双年展的主席。

    顺便一提。

    前任的那些栏目经理之中,确实有不止一位当过威尼斯双年展的主席,或者是任职过大美术馆的馆长,还包括过一位西班牙内阁的文化大臣。

    连布朗爵士当年都受到过阿姆斯特丹方面的邀请。

    要是不是因为他整合美术市场的野心,不是因为姨妈的病故。

    没有当上《油画》的理事长的他。

    搞不好如今就在当荷兰国立美术馆的馆长呢。

    身份是個相对的概念。

    对树懒先生这个播客主理人、侦探猫经纪人这两个身份来说。

    唐克斯馆长是大人物。

    发邀请函的时候,他可能在心中觉得,这是在给她们面子。

    但若是亮在台面的是安娜·伊莲娜。

    那么就要反过来换成唐克斯来跪舔她的脚趾了。

    就算没有家族的加成,就算她没有当成杂志社的栏目经理,就算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栏目编辑,想推荐一个画家通过特邀渠道,参加狮城双年展这样的艺术展,真的就是打个电话,发个邮件的事情。

    安娜虽然不方便这么做。

    但她至少能让手下编辑做一期展会前瞻,把新加坡双年展的评委们的艺术方向和审美喜好都总结出来。

    她来为侦探猫确定一个不会错的选题方向。

    就像那套《炽热的世界》插画。

    狮城双年展这样的国际双年展,杂志社本来就是需要立项跟踪报道的,她这连假公济私都算不上。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一个多月的时间,确实是太紧了。

    所以。

    创作方向不能设计的太复杂,太宏大,提出来让侦探猫女士迟迟找不到感觉的绘画概念。

    值得庆幸的是,找准目标,快速交稿,在有限的时间内把作品做到最好。

    它本来就是插画行业出身的画家的先天优势。

    大家讲究的就是一个高效创作。

    插画家要是跟严肃画家一样,一张重要的作品哼哼叽叽画上几个月,跟乌龟一样。

    早就全饿死了。

    ……

    顾为经和经纪人聊着特邀参展的事情。

    他站在窗边,打着字,眼神不经意间,落在脚下的院子里。

    太阳慢慢的升上头顶又落下,此刻老槐树的影子和他刚来到孤儿院时,差不多是一边的长短。

    还是黄澄澄的太阳,蓝淡淡的天色。

    却已然是下午的时分了。

    这么半天的功夫。

    酒井胜子似乎已经看完了蔻蔻的作品,提过了修改建议,在一边的长椅上慢慢的挠着猫。

    阿旺终于苦尽甘来,趴在她的腿上,仿佛已经睡着了。

    蔻蔻依然站在树荫下画板边。

    修改着她的作品集。

    顾为经忽然发现,自己在画室里的时候。

    无论他在干什么,画画读书的空隙,还是喝茶,只要闲瑕时分,站在窗户往院子里看,总能看见蔻蔻就在那里,站在树荫下,画板边。

    她似乎已经成为了老教堂风景的一部分。

    比如现在。

    日光把老教堂斑驳的石板地面照的仿佛波光粼粼的水面。

    蔻蔻就是那朵缀在水面阴凉处,漂泊着,却始终缀在根系上不远离的玉莲花。

    不光是今天,自从她来到孤儿院后。

    天天都是如此。

    蔻蔻的家离这里只有几步路的距离。

    她每天都来到很早,走的很晚。

    老槐树下的那刻画板,就变成了她的根。

    顾为经和蔻蔻当了好几年的同班同学,他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蔻蔻。

    不光是想要上好大学,就能解释的清楚的。

    世界上想要上好大学的人多了去了,可愿意付出此般努力的没有几个。

    另外。

    国外大学的宽进严出。

    无需讳言。

    相对来说,艺术系又会比商科、工科之类的好申请的多。

    真正特别知名的好学校,依然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

    不过世界排名一百往后的大学,有着国际高中做背书。

    他们这些人申请起来,也不是很困难的,几万美元的学费交上去,找个保底大学上应该不难。

    但肯定远远不如酒井小姐前几天给了她那一张他父亲的推荐信有用。

    在外国大学是真正的人情社会。

    在招生办公室眼里,酒井大叔的那张章鱼大丸子式的的滚圆的脸,他的面子已经胜过世界上绝大多数学生们苦兮兮挑灯画出的作品集了。

    就像有了名以后,双年展就立刻给侦探猫发来的邀请函,直接胜过了他这么多个月来,几十张画的努力练习。

    很讽刺,也很现实。

    “她是喜欢上画画了么?”

    顾为经眼神落在蔻蔻身上,问着自己。

    画画是那种只要心无旁骛的沉浸下去,就能感受到乐趣的工作。

    一个宁静的专心的人,很容易让自己爱上画画。

    可顾为经觉得,又不是这样简单的原因,就能解释的清楚的。

    蔻蔻的身上爆发出了强大的韧性,那个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女孩子忽然不见了。

    当她真正下定决心的那一刻。

    她变得执着、认真而又专注。

    “树懒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一下?”

    “画展具体的事宜我还要再对接一下,这个我们约个时间开语音说吧。”

    “不,我想问您,两个有好感的人,一个和另外一个,他们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么?在不必背负着愧疚的礼貌界限之内。”

    顾为经有些惆怅的打着字,“你说一刹那的心有灵犀,一次拥抱之后。好感会不会只变成友情,亦或必须是爱。”

    “爱有那么多种。看情况了,为什么忽然这么说?”树懒先生问道。

    几秒钟以后。

    “是您侄子的事情么?”

    屏幕上刷新出了新的一行消息。

    在感情问题上,树懒先生似乎有一种惊人的敏锐。

    “是的,是我侄子的事情。”

    顾为经决定,又轮到把他那个「远方侄子」出场,被他扯出来当靶子的时候了:“记得我和您提过的事情么?”

    “记得,那个有礼物选择困难症的年轻人,你似乎很关心你的侄子?”

    屏幕上树懒先生回复。

    “没办法,他父母不在身边,从小是跟着我长大的,遇上什么问题,经常缠着我让我给他提建议,可烦人了。”

    顾为经随口说道,“他告诉我,他猜到了那个朋友期待的是什么。对方最近一直很伤心,所以他最后还是送给了女孩子让她能够觉得心生温暖,真正开心的东西。在他和我的形容里,您说的简直太对了。”

    “那一瞬间的感受大概就是你所提到的心有灵犀了,他和对方坐在车里隔着距离,却感觉对方的心跳在自己的胸腔中……”

    德国的深深的夜色里。

    安娜本来已经有点倦了。

    看到屏幕上的消息,忽然之间,她睫毛眨了眨,整个人有精神了起来。

    从小到大。

    她都是孤独的。

    她又一颗情感丰沛的心,却绝少有机会像普通人一样,和闺蜜来聊八卦,谈爱情。

    侦探猫的那位侄子,巧妙的填补了伊莲娜小姐的人生空缺。

    而给侦探猫姐姐讲什么是爱,如何学会去爱,也是为对方填补人生经历的重要部分。

    “贪心。”

    安娜对着屏幕冷笑,“他选择了危险的道路,那么愧疚也是选择的代价的一部分。天底下哪里又那么好的事情,既想玩火,又想安全,还毫无愧疚。凭什么?被火烧到手指头,也是需要经历的过程。”

    “放纵自己不理智的行为,就不要想着能收获理智的结果。”

    “选择理智的机会只有一次。当爱意发生了,它就存在了。人无法用理智驱逐走爱情,就像人无法用理智驱逐走遗憾一样。”

    “自作自受。”

    伊莲娜小姐点评道:“别理他,让他自己纠结着痛苦去吧。无论结果是什么,这是他应得的,没必要同情他。”

    顾为经看着屏幕,心中一阵无言。

    这是拿着一刀接着一刀,往他胸口上捅啊。

    树懒先生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一个温文而雅的好绅士的形象。

    他从来没有意识到。

    原来自己的经纪人怼起人来,竟然能怼的这么毒舌犀利。

    “是的是的,他罪有应得,他惹火烧身。”

    顾为经回复到:“我只是担心人家女孩子受伤,那是一个非常骄傲、勇敢而且坚强的小姑娘,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在我心中,比我那侄子可爱多了。”

    “那我就不知道答案了。”

    安娜打字。

    “我说过了,要不然选择面对危险,要不然选择保持距离。没有中间选项。”

    “能不能萌发爱情,这是理性讨论能讨论出结果的,就像一颗种子,只有在合适的光线和土壤之下才能发芽。而爱意一但诞生后,那么,就是上帝的领域了。我不能替上帝去解答这棵种子将来到底会长成什么模样。”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长出什么样的结果,他都必须要自己大口吞咽下去。无论是酸涩的柠檬,还是……”

    伊莲娜小姐遣词造句之间,补充道回复道:“火焰一般的辣椒,或者——”

    “哦,那个我觉得侄子处理的还蛮好的。”

    顾为经急忙打字,终止了树懒先生企图撬开他的嘴巴,往里面继续强灌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赶紧在对方面前替自己辩解当时选择的正当性。

    “似乎和您所说的也不完全一样。”

    “比起以前,我能看出来,她和我侄子反而都在控制着距离,有意保持着礼貌的界限。甚至,她和我侄子的女朋友也关系很好的样子。这不是很好的结果么?”

    “呵呵。”

    安娜又是一阵轻蔑的冷笑。

    她甚至把这声冷笑直接在屏幕上打出来了。

    朋友?

    妻子和情人之间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一起成为好朋友,这是古往今来无数白痴的花花公子和渣男艺术家们梦呓般的幻想。

    而结局,伊莲娜小姐再熟悉不过了。

    “那我可以说——伱侄子完蛋啦。”安娜小姐点点头,用预言家般的笃定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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