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有了之前白鲸港议会时的经验,几乎就在爆炸响起的同时,上一秒还在康慨激昂的菲勒斯已经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躲在了墙角,原地抱头趴伏卧倒。
反倒是坐在沙发上的帕威尔被耽搁了隐蔽的时间,匆忙间只能靠近壁炉躲在桌子下面,险些被掉下来的房梁直接开了瓢。
与此同时,震天动地的轰鸣声仍没有结束呜咽嘶吼的风暴统治了整片穹顶,灼热的气浪任意的在大地之上肆虐蹂躏,被裹挟的无数碎石瓦砾像雷阵雨似的砸落地面,上一秒精致奢华的吸烟室,已经只剩下残破到令人惋惜不舍的遗骸。
双耳嗡嗡作响的菲勒斯死死抱着脑袋,内心陷入了极大的恐慌,无数悲观到极致的猜测像洪水似的涌入脑海:路德维希叛变,帕威尔杜卡斯基投敌,费尔南多赫瑞德其实是克洛维人的间谍,真理会逆党在城内掀起暴动,卢恩家族孤注一掷
严格来说这些甚至不能算最坏的结果,毕竟如果圣战军真的因此惨败收场,教廷就有充足的理由组织一轮又一轮的圣战大军血洗新世界。
但不知为何,意识到敌人其实是有可能掀桌子的菲勒斯,怎么也遏制不住颤栗的内心;明明急促的喘息已经连带着不少砂土吸入了喉咙,却仍能感到那难以名状的窒息
“砰”
清脆的声响在头顶响起,菲勒斯扬起拼命掩饰着惊恐的双眼,在看到是帕威尔的瞬间才略微松了口气;风度翩翩的宫廷侯爵此时衣衫不整,帽子不翼而飞,沾满尘土的头发和脸庞,生动形象的把“狼狈”这个单词完美的阐述了出来。
被搀扶着站起身的菲勒斯接过帕威尔递来的望远镜,立刻注意到了不远处峡湾内数艘正在喷吐着火光和硝烟的战舰,成排成排的向着港口和城镇打出一轮轮炮弹,滚滚黑烟在码头周边此起彼伏。
然后,他就看到了战舰主桅顶端飘扬的十三星环旗。
“自由邦联”惊愕的菲勒斯失声喊道:“这群殖民地叛军,他们怎么可能会有自己的舰队”
“他们当然没有。”帕威尔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右手始终稳稳的扶在菲勒斯的肩膀上:
“您难道就没发现,这些舰船的造型看起来意外的很眼熟吗”
眼熟
足足怔住了数秒的菲勒斯认真观察了许久,而后勐然间,彷佛是被人用冰锥贯穿了颅顶,这位圣战军总指挥突然像是身感恶寒,从头到脚都开始不住的颤抖,死死咬住的牙关下像是用力撕咬一样崩出了几个单词:
“北海三国”
同样难以置信的帕威尔杜卡斯基眼神变得扑朔迷离,突然想起了在战斗刚开始时,以“接应援军”而离开的克洛维王家舰队。
虽然不清楚过程是什么,中间又有什么原因,但答桉已经在两人的脑海中明明白白的显示了出来:北海三国更准确的说是纳克希尔王国叛乱贵族所组成的海盗舰队,已经投靠了殖民地叛军
眼下白鲸港的港口内停泊的只有数艘帝国“大舰队”的巡洋舰与一艘战列舰,且为了加固外围防线,大部分水手都被抽调走去修筑工事,担任后勤部队,只有极少量负责正常维护和负责火力掩护守军的炮手面对来自海上的突然袭击,下场可想而知。
至于“恰巧不在”的克洛维王家舰队,直至战斗结束以前,他们应该都不会再出现了吧
内心暗自感慨的帕威尔,不仅回首望向身后城镇外的战场。
他的动作幅度很小,但还是被警觉的菲勒斯注意到了动作:“您在看什么”
“城镇外的战斗,好像还没有什么结果,仍然在和敌人处于僵持的态势。”帕威尔立刻面不改色的回应道:
“能够在兵力略逊于敌人的情况下挡住这么长时间,依然游刃有余,路德维希阁下真是一位优秀的领军者,要不要考虑让他派些援兵回来,增援港口的防御”
“防御,为什么”
“恕我直言,菲勒斯爵士,通常来说是不会有舰队进攻一个港口的时候,百分百不考虑登陆作战的;如果敌军在舰炮掩护下攻城,以目前城内圣战军的规模,我恐怕”
“没有那个必要”
根本想都不想,菲勒斯直接拒绝了他的建议让克洛维的内鬼再掌握白鲸港城内的防御力量,那不是等于把整个圣战军的命运都赌在路德维希绝对忠于秩序之环上面了吗
当然,明面上是不能这么说的:“城外的防御同等重要,何况我们也并不清楚城外战斗的详情,还是不要冒然给路德维希少将增加压力比较好。”
不清楚详情,是不敢清楚吧帕威尔心底冷笑,他当然不会正面揭穿对方的嘴脸,就像他同样不会把自己手头的军队送到码头,变成迟滞敌军舰队登陆的消耗品。
如果说最开始他还有一点点动摇,那么随着白鲸港战况逐渐明显,帕威尔已经决定将赌注全部压在路德维希和安森巴赫的身上,绝不让教廷染指新世界的利益
不过合作是需要的筹码的,所以眼前的这位菲勒斯爵士,还有城镇内数万民众,就是帕威尔杜卡斯基的筹码;接下来的时间他要确保这位圣战军总指挥不会乱来,同时确保不会有任何意外导致城镇内出现大量伤亡。
作为交换,杜卡斯基家族理所应当在新大陆公司和北境商会的船舱里,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想要拉拢勃拉姆大公国成为盟友,不让罗兰和贝尔纳家族出点儿血可怎么行
“冰龙峡湾东西两翼的港口炮台,为什么没有任何事先警告和反应”
强作镇定的菲勒斯越来越抑制不住内心的慌乱,缺乏军事经验的他现在看什么都感觉可疑:“他们的任务难道不就是监视水面,提防有可能袭来的敌军舰队吗”
“大人”哪怕耐心如帕威尔也开始有些感到无语了,但还是忍不住轻声提醒道:“港口两侧的炮台,已经在路德维希少将攻克白鲸港的时候,就已经被全部摧毁了,而且并没有修复。”
“没有修复,为什么”
话音刚落,菲勒斯就看到了帕威尔那一闪而过的无奈眼神,瞬间清楚了原因对啊,殖民地叛军又没有舰队,在港口插两个炮台是用来防谁呢
但这种自抽耳光的话,菲勒斯肯定不会说,而帕威尔也是心领神会,早就在开口之前就替对方找好了台阶:“当然,虽然炮台被摧毁了,但圣战军依旧在原址建立了小型观察哨,正常来说应该能第一时间发出警告才是。”
“可他们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反馈,那也就说明”
话音戛然而止,他顺着帕威尔指的方向举起单筒望远镜;巍峨耸立的冰龙峡湾峭壁上,一面蓝底金星的十三星环旗在山巅的狂风中猎猎作响。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在昨晚趁着夜色动的手。”帕威尔叹了口气:
“殖民地叛军控制了白鲸港司令部,等于封死了两个炮台唯一的退路,只要速度够快,行动足够隐秘,区区几名观察站的哨兵,甚至连求援的机会也不会有。”
帕威尔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
“轰
”
突如其来的巨响在白鲸港码头方向炸开,只见窄窄的峡湾之间,停泊在最中央位置的战列舰忽然腾起了熊熊烈火。
肆虐的火势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吞噬了整个甲板,顺着主桅杆一路延伸向天空,在晴空下熠熠生辉。
早已混乱的码头上到处都是惊呼喊叫的身影,人数并不占优的圣战军竭力维持着秩序,也只能保证不至于彻底陷入混乱而已。
时不时有抱着酒桶和木板的身影从停泊的舰船上跳入沸腾的水面,拼命游到码头前竭力呼救;可岸上的圣战军早就自身难保了,哪还有管别人的心思。
望着这片似曾相识景象的菲勒斯和帕威尔面面相觑,陷入了沉默。
“轰
”
如雷的巨响再次传来,燃烧的船帆重重砸在了战列舰的船甲板上,火光已经彻底包裹了整个船体。
面对突如其来的敌人,数艘停泊在港口,几乎没有水手的战舰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即便是驰骋大海的战列舰,也不过是一动不动的木靶而已。
抓住机会的纳克希尔叛军们近乎不顾一切的倾泻着火力,激动的炮手们欢呼雀跃着,彷佛从开炮命中这件事上找到了超乎寻常的快感。
事实也差不多如此纳克希尔虽然在北海三国中已经算得上实力最强,但无论是在克洛维还是帝国面前,甚至连平等对话的资格都没有;北海三国如果不作为一个整体,根本不会引起秩序世界任何势力的重视。
这样一个几乎不会得到尊重的国家,现在却有机会肆意蹂躏整个秩序世界字面上最强战力的舰队那种兴奋和喜悦之情,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
“不能再等下去了,菲勒斯爵士”
帕威尔沉声道:“请立刻下令,让城外的亚瑟赫瑞德少将派遣援军支援港口,或者最起码将一部分亚瑟赫瑞德爵士,亦或者裁决骑士团的军队调回来。”
“否则等到敌人彻底歼灭了港口的战舰开始登陆,仅以城内的圣战军规模,是绝对难以抗衡的”
目不转睛的菲勒斯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紧绷的心弦似乎已经让他完全停止了思考,或者说不敢思考。
将城外守军调到港口说起来简单,可如果征调的是路德维希的军队,那整个圣战军都有被他胁迫甚至绑架的风险;反过来换成裁决骑士团和亚瑟赫瑞德也是一样,没有了这最后钳制的路德维希能干出什么,那真的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但帕威尔也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如果不尽快调遣军队入城驻防,白鲸港必定陷落无疑而且绝对是字面上的意思,绝对不存在第二种可能。
短暂的纠结之后,菲勒斯还是选择了最为稳妥的一个选项:“派传令兵赶往前线,将裁决骑士团尽快调回城内,增援港口。”
“遵命”
面色恭敬的宫廷侯爵动作优雅的抚胸行礼,一直把腰弯到了九十度:“您的命令,就是在下的行动准则。”
望着后者从容离去的身影,菲勒斯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哪怕是到了现在,这个勃拉姆大公国的代表依然滑的像是某种胶状生物,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把锅甩出去,绝不承担哪怕一星半点的责任。
偏偏这种人,却是自己和教廷唯一可以拉拢收买的对象内心暗自叹息的菲勒斯站在一片废墟中,依旧紧张不安的望着来袭的纳克希尔叛军。
此时海上的战斗,或者说单方面虐杀已经基本落下帷幕虽然只是破坏,并未击沉任何一艘圣战军的战舰,但阻挡他们进攻的阻碍已经不复存在,数千纳克希尔叛乱贵族麾下的海盗们,随时都有可能举着十三星环旗登陆白鲸港。
当然这些军队和城内的圣战军守军相比并不算很多,甚至还要更多一些,武器装备也算得上精良;问题是这些军队还要继续镇压数以万计的民众,稍微有些闪失,别说敌人进攻,白鲸港自己可能就会先炸掉
十五点三十三分,在对港口又是一轮炮击,彻底摧毁了码头周边的防御工事之后,纳克希尔舰队终于开始放下小艇,组织军队准备正式登陆攻城。
依然没有得到任何裁决骑士团消息的菲勒斯已经开始陷入绝望,冰冷的触感像洪水般袭来,从脚底一直涌到头顶,四肢逐渐开始发麻,无力。
然后,他就从急匆匆赶回来的帕威尔杜卡斯基口中,听到了一条绝对意想不到的情报:
“什么,瀚土圣战军已经抵达白鲸港城外”,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