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大使馆,装潢奢华的起居室内,布兰德利背着手在壁炉前来来回回的踱步,不停向仆人打听门外的动静,每次得到的结果完全一致:“白厅街警察依然在维持警戒,使馆内的人根本无法正常出入。”
这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让帝国大使更加焦躁了,几分钟之前他刚刚重金贿赂了某个职位比较高的警察,从对方嘴里挖出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风暴军团已经进城,并且封锁了奥斯特利亚宫
刚刚遭遇刺杀就立刻调动军队入城,甚至嚣张的包围了王宫和枢密院安森巴赫的果断和狂妄让布兰德利倒吸一口冷气,同时也终于相信了某个小道消息的传言:所谓的陆军大臣与殖民地总司令的联盟,实际上是以这位中将阁下为主的。
也就是说路德弗朗茨,其实是同时支持自己的继承人和女婿让他们互相竞争,拉拢克洛维两派不同的势力,这样无论哪一方获胜,最后掌权的都是弗朗茨家族
但这也说不通啊,要说路德维希的想法尚还可以理解,打算借着国王的名头团结新贵,成为名副其实的独裁者;可安森巴赫拉拢底层,让外省势力进入克洛维城,这岂不是会弱化王权,他到底能得到什么
一旦那个劳什子国民议会真的成功了,他们费尽心思扶持的尼古拉斯一世还有什么用处
亦或者弗朗茨家族真的打算不,不会吧,这可都已经是圣徒历一百零三年了,谁还敢在这种时候做出篡国这种
等等如果是安森巴赫如果是那个促成了瀚土统一,伊瑟尔王国崩溃,殖民地独立的安森巴赫
他、他说不定真干得出来
布兰德利越想越慌,他甚至都有点儿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教廷,为什么贪图这个大使的位置,没有尽早离开克洛维城这个是非之地
“你看起来很紧张啊,布兰德利”一个稚嫩,慢悠悠还带着点调侃的话语走进大厅:“怎么,我只是稍微离开了几分钟,就让你如此挂念”
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话,换成平时哪怕是皇帝陛下本人,布兰德利都要仗着皇室身份回嘴抱怨两句,但此时的他却是如蒙大赦,激动到三步并做两步,直接跪倒在了对方面前:
“马基雅大不,尊敬的马基雅,您可终于回来了”
饶是情绪已经快要不能自已,他还是想起了对方特地提到过的那个“古老传统”:真正尊贵之人,名字本身就是最高位格的尊称,加上尾缀反倒是降格的。
作为秩序世界最古老的家族之一,龙骑士赫瑞德血脉的后裔,布兰德利多少对这个有所耳闻就像七大骑士那样,后人直接以他们的名字作为姓氏,甚至很多学者也认为姓氏本身就起源于“高贵者后裔”这一概念。
“风暴军团已经封锁了奥斯特利亚宫,听说枢密院已经在认真讨论市民议会的事最重要的,安森巴赫他、他很可能”
“还活着。”不紧不慢的接过话,马基雅脸上浮现着淡淡的微笑:“是的,我知道,事实上几分钟前我才刚刚和他聊过,是个比我想象中更加有趣的人呢。”
“马、马基雅”
“怎么了,布兰德利,你为什么是这副表情”
马基雅从跪着的帝国大使身侧走过,轻轻拍了怕他的肩膀,将微笑映入那因为震惊而戛然而止,凝固了的瞳孔之中:“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完全服从教廷的命令吧”
“还是说,你觉得我是你们的人”
“必须为你们效劳”
这布兰德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在亲眼见证,或者说亲身体会过对方那深不可测,随心所欲的力量之后,他已经彻彻底底的臣服于对方,不敢有一丝不敬的年头。
“马基雅,您是我们的庇护者,是明灯,是黑暗中的火炬,您让我们得偿所愿,您当然可以做任何您想做的事。”
“无论您做什么,都一定是爱着我们的。”
他的表情极为虔诚,微微颤抖的话语伴随着后颈与鬓角的冷汗直下,敬畏得仿佛在觐见神明。
马基雅目光慈祥,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
“不用那么紧张,我当然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遵守承诺,是最起码的品德。”马基雅轻声开口道:“但布兰德利你们也应当明白,正因为要遵守承诺,我无法伤害任何人包括你们的敌人安森巴赫。”
“是、是的,我们我们也不敢奢望劳烦您亲自动手”布兰德利连忙开口道,表情又是敬畏,又是谄笑,纠结的让脸庞变得十分扭曲:
“只不过第一阶段的计划失败了,教廷那边也不肯和我们联络,好多人手都散乱在城内,克洛维人还封锁了大使馆不允许我们随意外出,我这才”
“当然这绝对不是您的错,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有您的帮助,计划才能进行的如此顺利,但我们现在的情况真的很危险,安森巴赫还活着一旦让他彻底控制了国王和和克洛维王国,我们这些人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马基雅我卑微的我们,现在真的很需要您的帮助”
不仅仅是口头上的,布兰德利的表情也愈发的卑微,卑微的如同向神祈祷的信徒。
“布兰德利,我可怜的布兰德利”
马基雅微笑依旧,轻轻将放在对方肩膀上的手抬起,按住了帝国大使的头顶;布兰德利仅仅是迟疑了下,很快便配合着把头低下。
“人类啊是非常软弱,无力的生物,却有着无比疯狂,超乎想象的内心;渺小的身体中,蕴藏着巨大的愿望。”马基雅轻声道:“既然无法承载,那么就将愿望诉诸于真正强大的存在来实现它,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不需要有任何的顾虑。”
“但很遗憾,这一次我无法实现你的愿望因为遵守承诺的我,不能伤害任何人类,除非”
“除、除非”
“除非他出现在我面前。”
轻飘飘的话语仿佛有着独特的魔力,回荡在布兰德利的脑海中,久久不散。
得到了国王本人的许可,器宇轩昂的路德维希回到枢密院大厅当众宣布了这一结果,并要求议员们立刻开始讨论,尽快给出一个结果。
不出意外,这立刻引起了整个枢密院的愤怒:就算你路德维希是执政,但你的职责也应该是将枢密院商讨出来的法案交给陛下御览,再拿回枢密院敲定,怎么能你就私下和陛下商量好了直接命令枢密院做事呢
就算再退而求其次,现在法案根本就连个影子都没有,你就要求我们出结果,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这岂不是你说什么,我们就得通过什么堂堂五百人枢密院,变成你总理执政厅的印章
“怎么,难道能够做一回印章,诸位还感觉委屈了吗”路德维希根本不客气,当场冷嘲热讽的回怼了过去:
“不要忘了,现在满腔怒火的可不仅仅是外面几十万的克洛维城市民,还有半个克洛维都不认可当今陛下,这也就意味着作为陛下意志执行者的枢密院,也是不被他们所认可的”
“这种危机关头,说句不好听的,五百人枢密院的合法性都已经成为了可疑的存在,面对愤怒的市民,我们的权威说不定连生死下落都不明的安森巴赫都不如他们不信任我们,更不信任我们真的会遵守承诺,他们只相信陛下”
“我把话说得再清楚点,其实诸位到底通不通过这份法案根本毫无意义,因为陛下已经决定这么做了;你们要签字盖章的,是陛下几小时之后要公开朗读的演讲稿你们不签字,也无非是陛下的演讲稿上,没有你们的姓名”
“当尼古拉斯一世陛下在奥斯特利亚宫城门上,向全克洛维城的市民们宣布允许组建市民议会,他将立刻获得整个城市的拥戴,坐拥克洛维不,应该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城市的追随那些土鸡瓦犬一样的地方派根本不足为惧,肯定会急不可耐的跑来效忠,分享陛下的仁慈。”
“到那个时候没有通过这项法案,甚至还竭力反对的我们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一口气吼完的路德维希用剑柄重重的砸了下桌子,冷眼环视。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而在寂静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极其高效率的交流讨论:对于议会制度,克洛维在这方面的建树不多,很多都是在漫长的时间中约定俗成留下的东西,而现在要从头建立一套制度,自然需要认真理清其中的权利分配,以及具体的职能。
豪门众多的保守派议员们翻阅史料,从黑暗时代的“骑士会议”和更古老的“公民大会”中参考建议,而新贵们则更加认同委员会与股份制度的“优越性”,认为占据财富的多寡才能作为代表身份的确立准则。
如何选拔代表,每个社区代表的数量,议会的召开时间与次数,以及最重要的,市民议会的职能和权限范围伴随着无穷尽的讨论,枢密院的议员们完成了一项前所未有的创举:老鼠给自己挑选心仪的猫。
毫无疑问,所有枢密院的议员们都不希望市民议会拥有太多的权力,所以肯定是把对方的职能设定的越详细越好,限制也是越多越好。
但随着对市民议会的限制越多,枢密院自己的职能和权力范围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不再像过去那样十分的模糊,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于是越是讨论,他们就越能感受到这个市民议会将对自己构成多大的影响,随之而来的,就是对自己“究竟有多少权利”,以及“国王究竟是什么”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当神圣而高贵的身份变成了纯粹的“职务”与“头衔”,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路德维希不明白,但他知道这个结果,肯定也在某个人的计划之中。
奥斯特利亚宫大门外,全城各个社区,街道的代表们簇拥着数以万计的民众,高举克洛维王旗来到了宫门外的广场上,紧张万分的仰望着那座无比华丽的宫殿,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早已集结待命的风暴军团此时承担起了维持治安和纪律的职责,五个步兵团分成十个部分,用人墙将民众们分别隔开,手中紧握着上了膛,并且装着刺刀的步枪,丝毫不敢松懈。
很快,城墙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他身后簇拥着数名装备精良的护卫,即便远远地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人群中还是爆发出了小范围的欢呼。
在士兵们的呵斥与警告声中,民众和代表们才稍微安静了下来,总算是没有发生踩踏和冲击警戒线的行为。
望着下面乌泱泱,海一般多的人群,站在城门上的尼古拉斯奥斯特利亚此时已经面无血色,僵硬的双手颤抖着打开了早已准备好的卷轴,开始一字一句的朗读上面的内容。
他念的很慢,磕磕巴巴甚至还念错了不少,要躲在后面的王太后不停的提醒,两旁的王家侍卫还得搀扶着他的肩膀,不让小国王直接瘫坐在地。
不过这其实没关系,因为城墙下的民众也根本不知道他说什么,只能看到那位尊贵的身影在大声朗读的动作,假装能听清的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的抬头仰望。
“至此,以秩序之环赐予我的权柄,我以克洛维国王的身份正式宣布,允许成立市民议会”
终于念完了最后内容的小国王如释重负,按照路德维希事先吩咐的那样,颤巍巍的将卷轴举过头顶。
瞬间,整个奥斯特利亚广场上爆发出了激烈的欢呼。
掌声,叫喊,手舞足蹈仿佛万千炮火轰鸣的场面,让小国王瞬间头脑空白。
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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