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守城门的豪族部曲刚放人出去不久,人还警觉着,忽闻城头的动静,望向登城阶梯时,已经看到身披甲胄的荆州军手举火把向他们冲来。
豪族部曲们如临大敌,纷纷列出阵势,以枪矛前指,等着荆州军冲上来。
借助下坡冲刺,荆州军前排顶着盾牌直接撞入豪族部曲之中。
紧随其后的刀手默契地钻入空隙,直接贴近豪族部曲,以刀顺着枪矛木杆削去。
阵中顿有一片指头落地,眼疾手快者放弃了手中兵器,却也逃不开紧跟其后的劈砍与刺击。
空有蛮力仅是打过几天草人的部曲,又岂是久经战阵的荆州军的对手,他们没有章法,唯一擅长的就是如何最快速度杀死对手。
仅一个照面,人数不多的城门部曲便溃败而逃。
城门,拿下。
火把照亮,城门打开,黄忠大步迈入,展开一份帛书,借着火光看了起来。
这是线人的西城简图,上面还标注了卞氏、和氏和程氏的位置。
黄忠当即下令,“先去最近的程氏,一个一個来,凡抵抗者,格杀勿论”
黄忠自己则坐镇城门,等出城的部曲回来。
城内的黄忠军已经开始对三大豪族进行肃清,而城外的卞捷与和坤却还在摸黑朝着荆州军营地抹去。
等到近处细细查看,两人诧异的发现,荆州军不见了
那些架着的火盆,插在外围的火把,的确能证明这曾是荆州军的驻地,可现在人呢
不仅人没了,连东西都不见了,地上倒是有些凌乱的废弃杂物,还有一坨坨马粪。
卞捷眉头大蹙,“和叔,荆州军跑了”
和坤年纪稍大,年轻时有过行伍经验,是三族部曲训练的负责人,是他们的主心骨。
此刻他也拿捏不准,眼前这景象,确实像是荆州军离去的场景。
没有计策,没有伏兵,只有散场的狼藉。
殊不知,黄忠使了一招战术换家。
以一片狼藉,连营地都称不上的驻地,换到了西城。
和坤稍加思索,虽有不甘,却也无计可施,终是无奈下令“回城吧,明日再议。”
两人花了些时间,回到西城,叫开城门,一切顺利。
然而进了城,和坤与卞捷就发现了不对劲。
身后城门重重关上,一队队手持火把的兵马从四面鱼贯而出,将他们两百余人尽数围在中间。
“什么荆荆州军,这怎么可能,你们是如何进来的”和坤惊诧道。
卞捷一声不吭,当即一勒坐骑,朝着一侧街道疾驰而去。
那边的荆州军还未围拢,而且人数不多。
黄忠见状,默默抬弓,单眼一瞄,旋即松手。
“嗖”
一根箭矢即刻将卞捷穿喉而过。
其身影坠马倒地,当即有两名荆州军一人拖着一条腿,将他拖拽回黄忠面前,留下一道断断续续的血线,在火光印照下,显得触目惊心。
“还没打招呼就走,是不是太无礼了些。”
黄忠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指的是已经断气的卞捷,看的却是和坤。
见黄忠出手就要了卞捷的命,和坤一阵心悸,心头肉直颤,令他有些呼吸急促。
寻常情况下,无论是朝廷中军,还是军阀的兵马,哪怕贼寇,也不会无端杀害他们,因为指望他们缴钱缴粮。
过去数十年,只有一股势力曾大规模攻击杀害豪族,那就是黄巾军。
“你要钱粮,我可以给,莫杀我”和坤开口求饶。
黄忠笑笑,“尔等对付诸葛府君时,可曾想过有一日,自己也会是他人砧板上的鱼肉”
和坤目光骇然,黄忠一言,直接令他的心绪沉入谷地。
荆州军来西城,不是来寇掠钱粮的,而是来索命复仇的
前者尚能以钱粮打发,而后者和坤心生绝望,当即一咬牙,翻身下马,就地一跪,用膝盖走向黄忠。
“诸葛府君一事,乃是在下受刘繇蛊惑,罪责全在我一人,还望将军放过家小,和某首级在此,将军尽管来取。”
黄忠眉头一挑,这和坤,倒还算一名汉子。
不过,晚了。
“你竟也知罪莫非方才出城,就是来找我跪求一死的”
和坤当即脸颊一烧,说不出话来。
先前他还想置黄忠于死地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黄忠不屑地嘲讽一句,旋即挥了挥手。
两名荆州军上前,举刀,“咔嚓”,和坤人头落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今夜的西城,对某些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正如数年前的那个夜晚。
曾经他们闯入别人的宅邸,攻击,杀戮。
今夜,他们的宅邸被别人闯入,攻击,杀戮。
诸葛玄大仇得报。
血色朝阳冉冉升起,在东方晕染出一片红霞,霞光映照着西城上方的滚滚狼烟,有股难掩的萧瑟之感。
荆州军业已离去。
卞氏和氏程氏宅邸被洗劫一空,宅邸尽数烧毁,在县府外的空地上,近百颗首级垒成一座京观,最上面那颗,正是县长武棹的。
他两眼瞪着,眼中充满了恐惧与悔恨,场面十分骇然。
西城之中的百姓无人敢近,也无人敢去收拾善后。
京观本就是一种警告,反贼下场当如是,谁敢染指,下次怕要成为京观的一部分。
江夏,黄祖亲率水军顺流而下,在下雉县境内登岸,打算按照与孙策的约定,接收下雉县。
这座县城是数月前被朱治占据的,因为处于南岸,黄祖的援兵很难到达,最终被凌操先登攻破。
没想到不等他谋划夺回,刘表便与孙策达成了一项协议,刘表军退出豫章,孙策军退出江夏。
黄祖望着远处城池,见城头依然插着“孙”旗,黄祖不由蹙了蹙眉。
“邓龙,甘宁,你二人率部随我去接管下雉”黄祖下令。
甘宁建议道“府君还是留在江上吧,我与邓校尉前去接受即可。”
邓龙也附和,“是啊,将军,区区下雉,我与甘兴霸前去即可,免得孙家人使诈。”
黄祖摇头,道“此约不会有假,乃是由我亲见,孙策意在汝南,岂会因区区小县而坏了盟约。”
二将也不再劝说,随黄祖前往。
下雉县,凌操立于城头,微眯着右眼。
脸上那道新疤,伤及右眼下睑,所以睁不全开。
凌操身侧还站着一位高出他半头的武将,身材更是比凌操大出一圈,此刻他一双凛目正死死盯着渐渐逼近的黄祖军。
此人正是孙策麾下威越校尉,董袭。
“董校尉,可准备妥了”凌操问。
董袭点点头,颇为自得道“凌兄放心,山战水战,马战步战,皆不在话下。”
董袭也不算吹牛,自跟随孙策起,他一直负责剿贼,从山阴贼到鄱阳水贼,从山越蛮军到刘繇正规军,几乎没有失利的战绩。
为了这次行动,朱治特地将他从鄱阳调来相助凌操。
凌操笑笑,一拳锤在董袭臂膀上,“好说不定今日,我们便可为老主公复仇了”
董袭眼皮一跳,这个凌操,可真恨不能将黄祖千刀万剐。
“凌兄,朱将军有言在先,若黄祖退去,则不对其用兵,以伤和气。”
凌操听到和气二字,不由哂笑,“孙刘之间,历来是你死我活,和气焉存”
董袭又道“我等只需依令行事。”
其实董袭心中清楚,黄祖何许人也,出了名的暴烈,若是得知凌操不退,必然怒而攻城。
到时候就是他黄祖先动的手。
朱治将军早就将此事料想到位了。
朱治是宣贯不到位,有失职之嫌,而凌操“恪守本职”,不知者无罪,他董袭是支援友军。
凌操不作回应,说了声,“我先派人通知徐文向。”
董袭这才记起,柴桑县长徐盛也有一支水军,不日可到下雉战场,可于江面断黄祖退路。
看来朱治将军,真的给黄祖谋划了一个巨大的陷坑,想致其于死地。
董袭深吸一气,看着愈发逼近的黄祖军,他下城去了,也该做准备了。
凌操则继续立于城头,冷眼死死盯着前方。
黄祖行至城下,仰面看着城头凌操,没来由的心生不悦,他看一眼邓龙。
邓龙当即上前喊话“下雉城的孙策军,孙策已经同意退出江夏,尔等为何还霸占此城”
“黄祖老儿,拿凌某当三岁小孩不成,此地战事刚了,主公岂会退出”凌操嚷嚷道。
邓龙回看黄祖一眼,黄祖也心生困惑,听凌操的意思,好像他不知道刘孙盟约的事
还是说,是明知故问呢
凌操一句不知道,黄祖竟觉得有些棘手,他当然不可能拿出盟约给他看,因为那在刘表手里。
如此要紧关头,孙氏岂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定是凌操自恃攻占此城,不肯离去,故而装傻。
黄祖上前,“凌校尉莫要装傻,太史将军都快到汝南了,你岂会不知还是说,你已经不属于孙策麾下了”
黄祖潜台词是,不是孙氏麾下的话,就直接攻取了。
凌操咧嘴一笑,爬满疤痕的脸上却是有些瘆人。
“随你怎么说,反正凌某之听主公号令,岂是你这死敌三言两语能诓骗的。”
黄祖心中怒气升腾。
凌操继续输出“若我说刘表已经将整个江夏让给我了,你怎么还不将西陵让给我”
“邓龙,回岸备械,准备攻城”
黄祖丝毫不废话,大声说道,好似除了告诉邓龙,也有意让城头上的凌操听见一般。
凌操听了不但没有害怕,眼中反而露出一丝热血。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凌操心想。
当即,在城头无人注意的角落,一道旗令发出。
黄祖也有备而来的,大军乘坐的大船上,许多攻城器械都是现成的。
他知道朱治不在,太史慈也已经北上,区区凌操,岂能受得住小小下雉城。
邓龙也不多言,目光如刀刮了一眼城头凌操,然后回马准备备战。
然而就在黄祖下令调转方向后,下雉东面忽地出现一支兵马,直直杀向黄祖军阵。
黄祖见状大惊。
骑兵此地为何会有骑兵
难道太史慈没走所有的一切,都是孙策的阴谋
据他所知,孙策也就他本部与太史慈麾下有骑兵,孙策率诸将在汝南作战,那这些骑兵,就只可能是太史慈了。
“结阵,迎敌”黄祖心知水军对战骑兵处于绝对劣势,但依然大声下令迎战。
“带甲之士,上前”黄祖继续下令,微调着阵形的细节,“弓矢预备”
“速速通知射儿,警戒江面,此乃孙策诡计”
与此同时,下雉县突然城门大开,凌操率领一支步军从城中杀出,直奔黄祖而来。
凌操虽未骑马,跑的却一点不慢,他一边跑,一边高呼“杀黄祖,为老主公报仇”
身后兵士皆士气高涨,声浪滔天。
邓龙引兵马至前方,惊呼一声“我来当着凌操,将军速回船上”
“大敌当前,黄某岂能后退,取弓来”黄祖道。
一柄长弓递到黄祖手中,黄祖位于阵中,张开长弓微微仰天,其后成千弓手有样学样,张弓搭箭。
“嗖嗖嗖”
见识掠空而去,没入董袭骑阵之中,顿时有数十骑兵中箭坠马。
董袭的千余骑兵,看着气势汹汹,实际上是临时拼凑的,甲衣也不齐,根本算不上精锐。
战马也非良马,许多都是赶路用的驽马。
但短兵相接的遭遇战中,有马就是比无马厉害
黄祖带着弓兵其射数轮,只是让董袭折损了一两成骑兵,但让剩下近千匹疾驰的战马冲入阵中,后果也是无法承受的。
只因水军主要构成都是弓兵,也没有强力的护甲,短兵相接会很吃亏。
“自由射杀”
见骑兵已进入平射距离,黄祖再度下令。
前方数排长枪兵蹲在地上,枪尾杵地,枪头上扬,以迎骑兵冲锋。
后方弓弩手则开始精准点杀。
前排骑阵不断有人中箭坠马,最后一段冲锋却也是伤亡最大的一段。
“前排锐士,准备迎击”黄祖大喝,竭力鼓舞士气。
这时,甘宁忽地策马来到黄祖身侧,急道“将军,我率麾下三十八兄弟骑从侧翼截击”
黄祖一听,当即同意“善”
然后看甘宁的坐骑瘦弱,当即下马,言语仓促道“兴霸换乘吾之宝马”
甘宁一怔,心生动容,战场之上,坐骑就是自己的半条命,黄祖竟将其宝马让予自己。
这是以命相托之举,代表黄祖对他绝对的信任。
甘宁也不矫情,接过马缰,持戟拱手,“将军保重”
黄祖望着甘宁率一小队离阵,目光微眯。
如此紧险关头,也容不得他犹豫了。
昔日苏飞举荐甘宁,他原本是看不上水贼出身的甘宁的。
但后来诸葛巡一番话,让他改变了对甘宁的看法,便委以要职。
“但愿子谦没有看错人吧”黄祖叹道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