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庭川急着要与方别霜说话,却被一个豆丁大点的小和尚拦住了去路。小和尚叽里呱啦念着经,说什么公子速速返家吧否则会有性命之忧急得姚庭川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心里连道晦气。
方别霜提裙走向他,没走两步,被扮作师婆的老虬龙拽住了胳膊。
老虬龙严肃道“请你注意着点自己的身份”
你是与俺家小神君结了情契的啊是你自己非要结的啊,你自己结的啊
方别霜只当她在提醒自己不该在这等场合下与外男接触,不以为意地要把她的手拨开“他是父亲的门生,我唤他一声哥哥都使得的,不必大惊小怪。”
老虬龙却越抓越紧了,眼睛瞪得溜圆,怒道“你,你无耻”
方别霜觉得简直莫名其妙,一个外人还教训起她来了。她甩了甩手“放开,你把我抓疼了。”
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外力的拉扯,师婆不得不松手了,整个人跌到了地上。
小和尚也像被谁凶了似的,一下住了嘴,乖巧地站在路边不动了。
方别霜关切地问姚庭川身体如何,可有大碍。
气质文弱的青年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不敢看她的眼睛,行了一礼才道“无碍,无碍”
小厮李哥儿哀哀地叹气,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模样,在方别霜的追问下才说自家公子这一病病得有多严重,是相思之病啊,差点连榻都下不来了,可是一听说今日方府有贵客临门,他如何坐得住,硬是强撑病体骑马赶来了。
芙雁佯怒瞪起圆眼,骂他放肆轻薄,李哥儿赶紧闭了嘴。方别霜忍笑转回身,领着姚庭川一道去了正堂。
人都走了,小和尚偷偷抬眼看衔烛,衔烛仍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抛甩着火焰。只是周身那烈到灼目的神息和指尖那几乎烧成黑芯了的火焰,已将他的真实情绪暴露无遗了。
老虬龙指着方别霜的背影跳脚骂道“无耻无耻的女人”
天上轰隆隆地下起了雨。
人人都去躲雨了,老虬龙愣愣地看向坐在不远处大榕树树桠上的衔烛。少年坐姿随意,斜倚树干,周身神息一掩再掩,都掩藏进了浓密的树冠中,让人看不真切。
可老虬龙分明看见他掌心的黑焰变了,变成了一滴清澈的水珠。水珠由着少年抛上抛下,砸到手心时碎得零零落落,顺着他修长白净的五指滴滴答答落成了雨。
神仙之情能动天地,这雨是因他而下。
吴氏巴不得方别霜能永不出现在苏二公子眼前,就趁着把姚庭川引荐给苏二公子的时机,从言语中透露出了他与方别霜青梅竹马的情意。
苏二公子便没再多看方别霜一眼。
领着苏二公子和姚庭川探望过方仕承后,众人回到了正堂开宴。吴氏有意多留苏二公子一二个时辰,便借着让他等雨停的由头,让管家请了戏班子来登戏楼唱戏。
安排座椅的时候,吴氏特地让方问雪坐在了离苏二公子近些的位置,又将方别霜和姚庭川两人安排到了同一处角落。
吴氏先点了一出白蛇传,台上便唱起了白蛇向书生借伞的段落。戏腔婉转令人心神荡漾,方别霜却没什么心思听。
这雨下得她心里烦。
姚母嫌她是个庶出,在家中一向不受重视,所以说什么都不同意姚庭川来提亲,反倒鼓动他向方问雪提亲。姚庭川说他会想办法的,就算是以死相逼,也定要娶她过门。
方别霜面露感动,实则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就他这样的身板,以死相逼又能逼出什么呢
不如她今晚就夜探谦和堂,尽快找找方仕承欺上瞒下的证据吧。早一日找到,便早一日安心。
一直在榕树下来回踱步的老虬龙快要急死了,小神君一声不吭地待在树上,一待就是半天,任他怎么哄都不愿意下来。
小和尚还一个劲儿说什么“为情所困”。
他想不通啊
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值得小神君烦恼的除了脸长得好看外简直没有丝毫可取之处前世好歹是个仙子,今生就是个没用的凡人啊,要不是有情契在,自己定要杀她个几百回。
老虬龙瘫坐在地,深感绝望“完了完了,先神君也是死在了女人手上,俺们小神君不会这么快就要覆他的后尘了吧,别这么快啊”
小和尚摇头叹气,摸摸他的头,正准备说点不痛不痒的话安慰安慰,雨忽然停了。
一阵风动,衔烛跃下了榕树。
老虬龙抹抹眼泪爬起身,却见他缓步走向戏楼,在戏台前停步了。
衔烛微微歪着脑袋看戏。
很多唱词他听不懂,只能通过观察台上人的情态猜测意思。
好蠢的白蛇,为了一个软弱无能的凡人水漫金山,自废修为。
他可不会这么蠢。
他可不会因为一句漂亮,就轻易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忘记她从前的可恶行径。
绝对不会。
看完几场戏,苏二公子告辞回府了。方问雪殷殷地目送他坐上马车离去,姚庭川也与方别霜道了别。
临走前苏二公子表示苏府随时欢迎他们登门做客,吴氏喜不自胜,一直望着他的马车出了平安巷,才拉着方问雪的手转身问她与苏二公子聊得如何。
方问雪双颊生霞,含羞带怯地夸赞苏二公子相貌不俗,谈吐不凡。见方别霜垂首从旁边走过了,她高抬起下巴道“哼,有些人啊别说穿什么金丝湘裙了,就是金银披身又如何庸脂俗粉,空有皮囊,正经高门可瞧不上。”
方别霜脚步一顿,弯眸笑起来“是呢,就瞧得上姐姐这般眼皮子浅薄还相貌不佳的。”
撂下这话,也不管方问雪在后面跺着脚怒骂什么,方别霜直接回了溪汀阁。
夜半时分,整个方府都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方别霜丢开怀里的小蛇,轻手轻脚起身下床,摸黑换上轻便衣裳,叫醒了芙雁。她心里想得明白,这种事既然定了主意要做,就不能再畏手畏脚,否则一拖再拖便是绵绵无期。
要下床的时候,小蛇缠着她的手臂不放,拿了它的脑袋下来,它尾巴紧勾着她的手腕;趁她扯它尾巴,它脑袋又攀上来,方别霜没空跟它玩,一把抓住它的蛇身,低声告诫道“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自己待着。”
衔烛将脑袋探出帐内,看她牵着芙雁一同出去了。
凭什么要他听她的话。
他就要去。
一路上为避免引人注意,方别霜和芙雁两人连灯都未提,只在袖中藏了个火折子。奈何芙雁胆子小,衔烛稍微捉弄一下,她都能吓得浑身哆嗦。
谦和堂的书房上了锁,方别霜摸索半天打不开,只能去开窗。窗上没锁,可一动就嘎吱嘎吱地响,芙雁在底下守着,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大惊小怪地汇报,弄得方别霜才开条缝出来就已紧张到冒冷汗了。
终于开了半扇窗,方别霜提腿登上窗槛,刚要借力跃上去,忽听到芙雁紧张道“好像有人来了”
方别霜惊愕回头,正准备转过身子跳回去,脚下一个没踩稳,整个人都失重往窗内跌了进去。
“啊不是,是个耗子过去了”芙雁又来了这么一句。
完了完了。
将要摔到地上的那一刻,方别霜紧紧闭上眼,死死咬住唇,做好了摔个狗啃泥的准备。
然而也是这一刻,她腰上突然一紧一凉,一只冰冷有力的手臂轻而易举地箍住她,将她送往了一个同样冰冷的怀抱。
撞上对方胸膛的那个瞬间,仿佛有盈盈冷香萦绕鼻端。方别霜登时汗毛倒竖,睁大双目,可月色朦胧昏暗,竟是什么也看不清。
只能感觉到对方是个身姿高大的男人。
这里怎么会有人
由于过度惊吓,她全身僵直难以动弹,颤着双唇要喊,又犹豫了。她要如何跟人解释自己会三更半夜不睡觉出现在这里
又一抹冰冷贴上了她的脸颊,方别霜身子几乎要软倒了,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
是道清耳悦心的少年嗓音,但在此刻的方别霜耳中听来有些阴恻恻的。
“你怕我”
少年将她颊畔的头发丝轻撩到了耳后,弄得方别霜极其不自在。
正常一个大活人能有这么低的体温吗
她战战兢兢别过了脸。
“哼。”
发丝脱手,少年低哼一声,听起来不悦极了。
方别霜再大胆,此刻心理防线也要崩塌了。这是来索命的鬼吗孽都是方仕承造的,好歹先索了他的再来找她吧
少女眼眶泛了红,失了血色的姣白面容上缀着泪珠。衔烛垂眸看着,一言不发地揩了揩。知道她体热怕冷,他只拿指腹轻触,可还未揩去,少女瑟瑟欲躲,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衔烛觉得好烦,好不高兴。
他手掌上移,落到她的后背,拍了几下。
方别霜差点怀疑他要一掌拍死自己,可这力道轻极了,一下一下的。
竟是像在安抚她
面对她湿漉漉的茫然眼神,少年沉默片刻,冷言冷语道“我救了你,为何要怕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