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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回家,好吗?”
    可惜面对江若绥的问题,江临雾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只是这么抱臂站着看江若绥,眉眼沉冷。

    他不语,江若绥也没心思再等他开口。

    他满脑子都是失踪的云月安,一边担心他的安危,一边在心里暗暗懊恼,根本分不出任何心神去猜测或者深究江临雾那句话里的具体意思。

    那场车祸到底是谁主持策划的,究竟和江临雾,或者云月安有无关系,在知道云月安离家失去踪迹的那一刻,早已失去了追究的含义。

    江若绥现在只想见到云月安。

    除此之外,别无他念。

    最终,江若绥还是义无反顾地和江临雾擦肩而过,堪堪踏进了将要下行的电梯。

    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江若绥只能看见江临雾僵直的后背,久久未曾转过头来看他。

    等江若绥匆匆赶下楼的时候,简言已经在公司楼下等他了。

    他显然吓坏了,头顶的刘海都被热汗打的湿透,狼狈地黏在额头处,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完全不顾形象与往来人群中隐晦的打量眼神,在江河集团的一楼旋转门前的大厅内来回走动,将光可鉴人的瓷砖地面踩的蒙上淡淡的灰尘。

    “简言。”

    隔着几米,江若绥便喊了简言的名字,成功引起了简言的注意

    “江先生”

    简言简直像是看到了救命恩人,赶紧迎了上来

    “我”

    “别说废话了。”江若绥大踏步往外走“我的车停在停车场,你给我带路,我们马上到墓园去找他。”

    简言闻言怔了怔,随即忙不迭地点头“好。”

    看着江若绥挺拔高大的逆光背影,简言跟在他后面,没来由的感觉到安全,庆幸自己想起给江若绥打电话,否则他看到那一大滩血,估计会吓的腿软,站都站不起来。

    坐进了江若绥的车,简言报了个地址,江若绥设置好导航,当即出发。

    在前去墓园的路上,江若绥始终皱着眉头,面色沉沉地看着远方,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纤长,但在无声中却绷出微鼓的青筋,显然是主人的心情算不得上佳。

    气氛在漫长的无言中降至冰点。

    墓园一般设置在郊外,从位于市中心的江河集团开完墓园,基本都要一个多小时以上。

    还得是在不堵车的情况下。

    可惜现在刚好是下班晚高峰,容城的高架桥上堵成一片,想要一动一点都很难做到。

    江若绥看着前面堵的严严实实的路,没来由地突然骂了一句脏话。

    简言“”

    他愣了愣。

    他很早就跟在云月安身边当他的助理了,听过或者见过有关许多云月安对江若绥的看法或者评价,在云月安心里,江若绥一直是沉稳冷静的靠谱好男人,别说说脏话,就是连发大火的情况都很少见。

    就连为数不多的几次见到江若绥,简言也未曾改变对于江若绥的第一印象。

    因此,在听见江若绥说脏话的时候,简言情不自禁地傻掉了。

    他垂下头,指尖忍不住在大腿上划来划去,这是他紧张时的表现。

    车窗是密闭的,加上是夏天,车内的氛围被热意和焦躁的情绪发酵的有些沉闷,他有点受不了这种气氛,犹豫半晌,还是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江先生。”

    “叫我若绥就好。”江若绥看着前方,漠然道。

    简言哪里敢这么叫“江先生,你先别急。”

    他说“月安一定是去墓园看你了,在天黑之前,他不会离开的。”

    江若绥听到简言提起云月安,这才微微松了松眉。

    车被堵得死死的,左右也动不了,江若绥解开安全带,脱下外套,复又卷起袖子散热

    “他每年都去墓园吗”

    简言还以为江若绥怕热,于是主动把空调拧低,殊不知江若绥是打心里焦虑

    “对的。”

    他说“清醒的时候去,不清醒的时候也会去,去祭拜你的频率比去见心理医生的次数还频繁。”

    “”

    江若绥用力抓紧了方向盘。

    看见江若绥只有在提起云月安的时候会有反应,加上这个人是云月安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简言便也竹筒倒豆子,把云月安的大概情况都和江若绥说了

    “你传出死讯那几个月里,月安受到刺激,自杀过好多次。”

    “最严重的时候,我们甚至要把他的手脚都绑在床上,收起所有的尖锐物品,甚至还要给桌椅贴好绵垫,防止他病发时撞上去,撞个头破血流。”

    “他手臂上很多伤痕,也就是那个时候自残自杀留下的。”

    简言想了想,又“哦”了一声“他脚腕上也有伤疤,是当时用绳子绑着他时留下的。”

    江若绥觉得自己快要听不下去了,但强烈的探究欲又让他不得不继续听

    “然后呢”

    “然后,然后江家就把他送进了疗养院。”

    简言回忆道“云家本来想在月安病好后,再把他嫁出去,甚至还让人和月安相亲见面。可被月安知道后,月安当场发疯,最后心悸晕倒。”

    “这可吓坏了和月安相亲的人,那人马不停蹄地就回了家,和家人提起这事,最终传了出去,让云家成为了上流社会的笑柄。”

    “云家人都觉得丢人,于是单方面宣布和月安断绝关系,只给月安一次齐了八十年的疗养院疗养费和心理咨询费用,然后就再也没有管过月安,也没有再派人来看他。”

    “那段时候,应该是月安心理最糟糕的一段时间。”

    简言提起那段日子还有些胆战心惊,仿若在昨日,不堪回首

    “他三餐不准时,连觉也睡不着,一米七多的人,甚至还不到九十斤,瘦的皮包骨一样,看着都吓人。”

    江若绥闻言,喉结微动,许久,他才出声,嗓音发颤

    “继续。”

    “后来,请了好几个心理医生来,其中一个建议月安既然这么舍不得自己的丈夫,可以给你设一个灵堂。”

    “这个建议不知道怎么就让月安活起来了。他从无知无觉、失魂落魄的会行走空壳变成了有目标的人。他开始进食、吃药,每天醒来的任务就是布置你的灵堂。”

    “包括香烛香案摆放的设计、桌子的款式和相框的大小,甚至是菊花的品种,都是月安精心挑选的。”

    “在灵堂建成的那一天,是月安在你的死讯传出来半年后,他第一次没吃安眠药的情况下,还能睡足六个小时。”

    “您会觉得很奇怪吧。”简言笑了笑

    “正常人怎么会把布置灵堂当做人生的目标那样去执行甚至还经常睡在哪里”

    “可是我明白他,明白他的认真和痴傻他是真的把您,当做他人生和精神的所有支柱。”

    或许在正常人看来,睡在灵堂是只有疯子才做得出来的行为。

    可是只要灵堂还在,江若绥的照片还在,云月安的精神支柱就还在。

    只要看着江若绥的照片,云月安就能告诉自己,江若绥还陪在自己身边,他还没有走远,他才能靠着那一点点幻想出来的幻觉,来维持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状态。

    他像是走在悬崖的钢索之上,而江若绥,就是那唯一一根平衡木。

    可是有一天,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照片不见了他费尽心血,为江若绥搭建起来的灵堂也消失了。

    那种信仰崩塌的感觉,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体会到。

    那个地方是伴随着他渡过许许多多慢慢不眠夜的地方,像是暴雨中的避风港,冰天雪地中的木屋暖炉。

    那处地方被销毁了,从此云月安在这个天地之间,便茫茫然失去了可以容身、栖息的地方。

    江若绥一心想让云月安变的正常,想让他想正常人一样开心快乐地活着,不再因为那些执念让自己受伤,可他不明白

    云月安想要的,不是变的“正常”,他想要的,而是江若绥。

    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爱人江若绥。

    或许在得知江若绥“死去”的那一刻,云月安的心也跟着死了,他的满腔爱意和执念都没有可以存放的地方,获得犹如行尸走肉,没有灵魂,无所顾忌,才会成为正常人眼中的“疯子”,精神病。

    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他只是太喜欢一个人而已。

    在经历了两个小时的堵车之后,江若绥和简言终于到了墓园。

    墓园边有卖花的小店,可惜谁也没有心情购买,江若绥带着简言,直奔“自己”的墓地。

    墓地很大,显然是斥了巨资购买的。

    在容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能在这个地方买风景如此好的一块墓,显然是花了不少钱。

    墓园里很安静,到处都是沉睡的人,江若绥和简言都不自觉放轻了步伐。

    没一会儿,下起了雨。

    天色已暗,给本就安静的墓园蒙上了灰蒙蒙的色调,简言站在江若绥的身边,给他打伞,顺便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给前路照明。

    “就在前面。”

    本着死者为大的原则,简言在墓园里也压低了声音,小声地不愿意打扰到早就没有听觉的“人”

    “这处墓地是月安亲自挑的,据说是整块墓园里风水最好的地方。”

    江若绥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皮鞋在湿透的地面上溅出些许水花,沾湿了裤脚,冷冷的风浸着布料,透出些许凉意。

    但江若绥无暇顾及。

    他的全部心神,都落在了不远处那人的身上。

    在看见坐在他墓前的云月安的时候,江若绥只觉的呼吸都停了几秒。

    云月安整个身体都被雨水打湿了,有淡淡的红色血迹顺着雨水从他手臂上淌下,滴落在地面,将衬衫氤氲的湿透,甚至还透着皮肉上若隐若现的伤疤和血迹。

    他的脸本就白皙,此刻一张小脸更是被雨水打的透明苍白,呼吸微弱,整个人蜷缩在江若绥的墓前,将头侧靠在上面,摆出依偎的模样,像是江若绥“活着”的时候那样,枕在他的肩上。

    他周围是新鲜的白黄菊花,花瓣上还有血迹,凄美中又透着圣洁之意,而他像是无忧无虑的孩子,闭着眼睛,睡在盛放的白色菊花之中,手里紧紧抱着骨灰盒,像是抱住了他这辈子最后一个精神支柱。

    灵堂没有了,江若绥也不要他,他这辈子唯一最后能去的地方,唯一可以呆着感到安心的地方,只有江若绥所在的墓园。

    而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唯一想要带走的,就只有江若绥的骨灰盒。

    江若绥在想明白的那一刻,几乎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开始无比后悔自己本着“为他好”“想要他变的正常”的想法将灵堂强行剔除出云月安的生命里,开始后悔在病房里对云月安说那些话,后悔自己的失约,后悔

    一开始就没有把云月安当做自己的爱人,而是首先把他当做一个需要照顾的“精神病患者”。

    那些话到底对云月安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江若绥不是云月安,无从得知,但他确实在看见云月安睡在自己墓边的时候,开始察觉到什么叫痛彻心扉。

    他疾步往前走了几步,甚至离开了简言的伞能遮雨的范围,任由雨越来越大,打湿他的西装裤管和肩膀。

    “月安”

    他发抖的声线被雨声打的湿透,飘摇不定,最终坠在地面上,化为点点散开的涟漪,将云月安惨白的脸映衬的无比鲜明

    “月安”

    江若绥伸出手,碰了碰云月安的脸,在察觉到云月安微弱的呼吸尚在时,一时间闭了闭算账的眼睛,许久才睁开。

    他伸出手去,想要将云月安抱紧怀里

    “我们回家好不好。”

    轰隆

    巨大的雷声将原本寂静凄苦、风雨飘摇的墓园照的发亮,简言吓了一大跳,伞掉在地上,发出轻响。

    云月安在这一巨大的雷声里,恍惚间,缓缓睁开眼。

    他的眼睫毛还浸着水,几乎要睁不开,只是这样眯着眼睛,呆滞地看着江若绥。

    江若绥半跪在他面前,膝盖贴在冰凉的地面上,见他醒了,努力做出笑意,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线喊他

    “月安。”

    “我们回家好不好”

    云月安靠在江若绥的墓边,盯着江若绥看,随即缓缓摇了摇头,动作很吃力。

    江若绥一怔,伸出的手僵硬在空中

    “为什么”

    “我要陪着他。”云月安靠在冰凉的墓边,好像那里才是他应该呆的家

    “我要和江若绥在一起。”

    江若绥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云月安的指尖

    “我就是江若绥。”

    他说“和我回家,好吗”

    云月安盯着江若绥看了一会儿。

    他没有马上回答,江若绥也没有催,显得耐心十足。

    不知过了多久,第二道雷声轰隆一声,再度落下,将这漆黑寂静的夜晚撕得粉碎,只留风雨的无情怒吼,吹的人心慌张。

    山上的树林哗啦啦的摇摆着,发出窸窣的声音,天地变色,在风云的急速变换中,云月安的声音被压的极低,缥缈的如同来自天外,朦胧喑哑

    “不,你不是江若绥。”

    云月安抱着骨灰盒,靠在墓前,神情透过江若绥,似乎是在看什么人,说话时嘴角微微勾起,甚至带着笑意

    “江若绥他从不会说我是精神病,更不会说我是疯子。”

    “真正的江若绥早就死啦。我知道,他其实早就不要我了。”

    云月安说“他走之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会爱我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