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天的在外面散什么步,幸好护工及时发现”急诊室里,秃头李气到摔手心,“你呀你,哪里来的力气到处跑”
陈嘉之一言不发,垂着脑袋挨训。
他不想说对不起了,今晚已经说过太多次了。
“要出去也给我多穿点”秃头李啧个不停,在病床前不停梭巡着,“零度还穿这么薄你真是气死个人”
不知哪个字眼点到关窍,主打一个油盐不进。
陈嘉之恹恹地“我没有故意气人。”
秃头李冷哼一声,转头给佟护工交代“把他看住咯,不准到处乱跑。”
佟护工清楚前因后果,多半都是那通电话,应了两声赶紧把人扶回病房。
佟护工关好房门,迟疑道,“你没事吧”
“他说以后不要打电话了。”垂在病床边的脚踝冻得通红,陈嘉之吸吸鼻子,“彻底没希望了。”
佟护工可不擅长安慰,愣了几秒说,“慢慢来吧。”
“我不能找他了。”陈嘉之神情麻木地裹进被子,侧身露出个后脑勺,“麻烦关下灯,谢谢。”
啪嗒,病房陷入黑暗。
墙角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是佟护工躺到了陪护床上。
陈嘉之忽然说,“佟护工,希望你能见到相见的人。”
对此,佟护工说会的。
一夜无眠,化疗第四天一大早,秃头李来查房。
检查完毕后,陈嘉之开了口,“李医生谢谢这段时间您对我的照顾,我打算第二阶段化疗结束后就走了。”
值了大夜班,秃头李头晕脑胀,正在交代带来的规培生,听闻下意识点了下头,接着慢慢转回来,“你说什么”
心虚的莫名其妙,陈嘉之目光闪躲,“第二阶段化疗结束后我想回瑞士。”
“回去干嘛,不治了”秃头李阖上病例,朝一众规培生示意,“你们先出去一下。”
人走后,他背着手,表情严肃起来。
“是不是昨晚我训你了我那是着急,你现在不能”
“不是的”陈嘉之分得清好坏,“我知道您担心我,我很感激。”
“那你突然回瑞士干嘛,第一阶段都还没做完,你是不是看网上瞎说什么啦不要相信国外治疗手段比国内先进。”秃头李自豪科普,“最好的消化内科就在咱们国家,最好的医生就在咱们本市,市院的周平和他徒弟沈时序穆清他们,能力远大于名气”
听闻到这儿,陈嘉之戚戚然抬了下头,不说话了。
秃头李虽然热心,但到底无权管辖病人治疗自由,他盯着跟自己儿子年纪差不多的陈嘉之,只觉得可惜又遗憾,最终叹了口气,“行吧,但是一定不能断疗,知道吗”
陈嘉之认认真真鞠了个躬,“谢谢李医生。”
药物车总是在清晨8点来,换了新的留置针后,新的一天开始了。
国樾25层。
猫猫揣着爪爪趴在中岛台面上,目不转睛盯着面前这个冰冷的人类喝水。
工作狂为什么还不去上班因为工作狂今天轮休
按惯例,这时候沈时序要么在查房,要么在电梯里。
通常,taffy消息也会在这时候来。
不过今天没有,明天大概也不会有。
期待,对沈时序而言不是微妙的暴力,而是显而易见的烦躁。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或许在互相道完新年快乐后就应该挂断,不应多问那一句。
喝完水后,沈时序在对话框里输入几个字,又删掉,果断退出拨通吴律师电话。
才刚到八点,吴律师精神抖擞地打了声招呼“沈先生,新年好啊。”
沈时序开门见山“查一查x先生的身份。”
“国外调查起来可能会耗费一些时间。”吴律师心里奇怪,以前不调查现在又调查,他问,“如果调查到了,需要联系方式吗”
“嗯。”
脚步声响起,沈时序去到书房,在电脑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份很薄的资料,“再重新调查他父母。”
自传只出现姥姥小姨,却没有任何关于父母只言片语,很奇怪,不是么
“这个可能有点难度,陈先生父母的政治身份过于敏感,当年动用您家里关系也没有调查多少,现在可能更”吴律师顿了下,“不过我会尽力去查。”
当年陈嘉之一走了之,沈时序想了许多办法,最开始企图通过陈嘉之父母、姥姥陈舒鹤联系他,因为这对夫妻工作敏感,连带家人信息都高度保密。
就这么薄薄两页,疏通了多少关系才拿到。
母亲陈霓,随行翻译官,常年跟某领导出席会议。
父亲只查到一个名字“harvey”,除了知道在瑞士驻华大使馆工作外,其余一概查不出。
刚走那两年,沈时序什么都考虑过,陈嘉之可能是随着父母升迁、调职离开。
当然,也考虑过陈嘉之单方面的分手。
对于这两个猜想,明显后者可能性更大。
11年来沈时序联系方式从未变过,如果陈嘉之被迫离开,难道不找他吗,难道找不到吗
思绪百转千回通讯才过几秒,沈时序疲倦地捏了捏眉心“他姥姥陈舒鹤还在瑞士,查一下他为什么独自回来。”
吴律师爽快答“好的。”
挂断电话后,沈时序盯着陈霓和harvey的个人资料静坐了许久,又从抽屉最深处拿出自传。
英文原版,一年前在瑞士首发。
电话里说没有喜欢其他人,那完美男友是谁
连眼见都不能为实,还有什么是真的
爱佑单人病房,陈嘉之肉眼可见的消沉,躺在病床上动也不动,也不说话。
直到午时电话响起,才像活过来般。
小助理,周维。
“亲爱的嘉之哥,我落地了”电话里青春洋溢,周维激动万分,“你在哪你在哪,我现在要狂吃特吃,吃火锅”
别提火锅了,水都喝不下。
跨年夜吹了冷风,情理之内意料之中,陈嘉之感冒了,咳嗽不断。
“你感冒啦吃过药了吗”周维兴致冲冲,“哥,我你在哪,我现在过来找你。”
陈嘉之艰难地呼出口气,“爱佑,你来吧。”
一个小时后,走廊旋风般刮进来个人,周维拖着大包小包,直接冲进单人病房。
房门刷地推开哐当嘭
周维呆呆愣在门口,沾满了涂鸦贴纸的行李箱和背包齐齐砸在地上。
“哥,才一个多月没见你怎么了啊。”
陈嘉之本就属于清瘦体格,短短四天化疗时间,瘦了一大圈不说,脸颊还泛着不正常的苍白和潮红。
周维生怕认错了人
直到看到架子上挂着的避光输液袋,一路向下,医用透明胶布将手背皮肤硬生生扯出细细密密的褶皱。
“什么感冒需要输避光的药物啊。”周维在嘴唇颤动中慢慢靠近,“哥,你到底怎么了啊。”
佟护工搬来把椅子,放好地上散落的包和行李箱,关上房门出去了。
“坐,别傻站着。”陈嘉之勉强弯了弯嘴角,“欢迎回国。”
病床旁医疗柜上摆着焉掉的干枝腊梅,花瓶旁边是止吐药,药旁边是湿纸巾。
视线最终落在陈嘉之手腕上的蓝色手环上,周维急道,“到底是什么病啊”
“胃癌。”
陈嘉之自己坐了起来,“其实没多大感觉,就是这几天化疗不舒服。”
周维呆呆看他几秒,孩子般哇地一声哭出来。
陈嘉之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没什么,能治好。”
“你别安慰我了,你才是应该要安慰的那个,呜呜呜呜”
陈嘉之沉默了,等周维哭过听见他问。
“沈时序知道吗”
“不知道。”陈嘉之摇摇头,“没有告诉他。”
大男孩什么都不藏心里,周维恨不公平,“老天爷不开眼,那么难你都过来了,明明只差最后一步了”
虚弱笑了下,陈嘉之轻声说“别哭了。”
“这些天你回消息回得慢,我还以为你跟他和好了。”周维难堪地搓了把脸,“我还以为刚刚那个男的是沈时序。”
“那是佟护工。”
“那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手术。”
陈嘉之简略解释了遍病情和回国后与沈时序的种种。
周维听得一头雾水,缓了好一会儿。
“所以国内工作室要拜托你了,到时候我回了瑞士也不影响的。”又开始头晕眼花,陈嘉之重新躺下,“告诉出版方,签售会就不开了。”
“不要回去,不要回去”周维急病乱投医,“难道好起来也不追了吗,你都没有试,你要相信自己,或者你告诉沈时序自己生病了,他一定不会拒绝你”
“不要说。”陈嘉之豁然扭脸,眼神些许凌厉,“千万不能告诉他,知道吗。”
周维定定看他好一会儿,重重点了下头“哥,那不说病情,只是说当年为什么走,可以吗”
陈嘉之沉默着。
“哥,哪怕什么都不说,你重新追追吧,重新开始,试试看。”
新年第一天下雪了,高在16楼都能听到楼下的欢呼。
“他不喜欢我了,怎么追也没用的。”眼底落寞被长睫所覆盖,陈嘉之轻声说,“也许未来某一天他会知道全部真相。”
周维追着“那他肯定后悔”
“是啊,不过我可能已经死了。”天花板一片雪白,陈嘉之空洞地盯着,似有若无地笑了下,“到那时候,他应该早忘了我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