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也是不可能,到了他这个位置,身边多是奉承的人。方思阮不想与他浪费时间,直接问道“清商剑在哪儿”
颈间那一点儿凉意很快被体温融化,稍纵即逝,王保保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失笑“方姑娘,你我如今可算是半斤八两。”
“那怎么相同”方思阮微微用力,尖利的发簪顷刻间戳破肌肤,鲜血涌出,“我的命可没有你的值钱。我死了也就死了。死之前若还能拉上小王爷你当垫背,也值了。但我想,与你相比,还是我的簪子快一些。”
血,顺着他修长的脖子往下流去,在他雪白的衣领上晕染开。
王保保的神色沉了下来。
远处响起模糊的鸟鸣,晚风袭来,枝叶簌簌作响,静得能够听到彼此交织的心跳声。
他在迟疑,在犹豫,在权衡利弊。
冰凉的簪子一点一点没入他的皮肉,仿佛要挑断脉搏,催促着他尽快做出选择。
方思阮知道他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果不其然。
一阵僵持,王保保率先退让一步。
“清商剑被保存在藏宝阁中。”
方思阮道“你且吩咐手下去取来。”
小王爷发话,门外侍卫自无不应。其中一人抬起脚刚走几步,突觉不对,方才那婢女不过送个醒酒茶却迟迟未出来,这么晚了,小王爷却突然要取剑。脑中仿若惊雷劈过,亮如白昼。他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匆匆而去,报哈总管去。
哈总管刚准备休息,突得侍卫前来报信,大惊失色,只觉自己项上人头悬于一线之间。王爷奉旨前往江淮地区镇压红巾军,倘若小王爷在王府出事,自己便是死上个一百次也不够。
他刚想去召集人手,忽想起方才的一顿宴席,王府里的高手都吃了不少酒,离开时皆有醉色,如今估计睡得正酣。等他们酒醒赶来,一来一去得有一段时间。至于侍卫,那人既能制住小王爷,更不会把这些普通侍卫放在眼里了。
“苦大师对了,苦大师方才滴酒未沾”哈总管一拍脑袋,回过神,“你快去寻苦大师说明情况,再召集守卫。那把剑,我亲自去取”
他口中的苦大师是半年前西域花刺子模国进献而来的哑巴头陀,擒虎毙狮,不在话下,武功奇高,在府中仅次于玄冥二老。他是个和尚,平日里滴酒不沾。
哈总管心中大定,急忙赶去藏宝阁取剑。
两方人员聚集,府中侍卫已听取命令悄然将书房团团围住。哈总管将清商剑递给了苦头陀,不语,比了个手势。
苦头陀眼睛一转,颔首。
哈总管吸了口气,走上前,叩动门扉“小王爷,清商剑已取来。”话毕,他便向旁移开,给苦头陀让路。
“进来。”
听到书房内传来王保保的声音,苦头陀推门而入。他本以为会看到王保保被劫持的场景,却不想见一妙龄女郎披散着黑发依偎在王保保怀里,王保保衣襟敞开,一双雪白滑腻的皓腕紧紧挂在他脖颈上。
少女正亲昵地凑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在见到一个满脸疤痕的赤发头陀持剑进来,当即一声惊呼,声音中充满惊恐,随即将脸埋在了王保保的胸口,嫩柳似的身子微微轻颤,只露出小半张侧脸精致的玉容,隐隐可见秀挺的鼻和不点而赤的朱唇。
苦头陀呆了一呆,似是没想到里面是这个场景。
王保保立即搂着少女连番安慰,露出愠色,语气不耐地命他将剑放在桌上后离开。
苦头陀回过神,垂眸,放下剑,行了个礼,转身离开,恰与在门口探出个头的哈总管视线对上,双方都不自在地撇开。
阖上门之际,燕语莺声从门缝里逸出。只听里面少女娇声问道“这便是那清商剑吗”
烛火微动,纸窗上倒映着一双剪影。
只不过是小王爷一时兴起宠幸了个美貌婢女罢了,听那婢女对清商剑好奇,你侬我侬时耳根子一软,就吩咐人去取剑。
哪里来得歹徒
一时间好气又好笑。哈总管瞪了眼那通风报信侍卫,又在苦头陀面前好言赔罪。那侍卫心里也纳闷得很,刚才进去的侍女,他也见过,那容貌甚是小王爷却
里头的灯突然熄了。
闺房之事,谁会高兴被人听到。哈总管担忧打搅到小王爷,扫了他的兴致,立时将包围书房的侍卫撤走。
屋内霎时陷入寂寂的黑暗之中,只能靠窗外朦朦胧胧的月光分辨身影。
剑已到手,方思阮松开王保保,他滚烫的大手仍旧牢牢从背后搂着她,视线落在她脸庞怔怔出神,没有放开,她抬起头望他,见他一直出神地盯着自己,不适地用力推开。她一时气恼,冷冷道“看够了没有”
王保保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方思阮好奇问“什么”
他回道“难怪乌旺阿普说什么都要把你掳回来。”
这话实在可笑。难道一个女子生了一副好相貌,就能任人掳走欺凌那些登徒子就为非作歹就有了正当理由实则还不是那些人心生欲念,贪好美色
“所以他死了。”
有了清商剑,方思阮收回簪子,抽剑指他,语气波澜不惊,
“小王爷有空还是多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吧”
王保保本意只是赞她美貌,却不想引她误会,惹致不满。但他久居上位,向来都是别人讨他欢心,从不会跟别人解释,也说不出解释的话来。
他心中不知为何隐隐觉得气闷,或是因被人误解。到此时,他已然没有过多地担忧自己的性命。有那么多机会,如果她要杀他,他早就如乌旺阿普一般死了。
反倒是
他竟有些贪恋此刻与她的相处,
只盼着更久些,
时间过得更慢些
方思阮见他眼神有异,心觉这倒是奇了,现在他却是完全不怕死了。
王保保伸手触碰到剑身,轻轻施力,指腹当即渗出一串血珠。他没有移开眼睛,目光仍旧专注地集中在清商剑上,随意捻了捻流血的手指,微微一笑。
"好剑"他赞叹,抬起眼,灼灼的目光射向方思阮,在她脸上逡巡着,过了片刻,他不紧不慢地开口,"二十年前,汝阳王府有一宝剑,后来被贵派的灭绝师太偷偷盗去,成为了传派之宝。"
“倚天剑本就是我派祖师郭襄女侠的随身佩剑,什么时候成了汝阳王府的了”
王保保负着手,淡淡道“有些东西,你没保管好,自会有人接手。弱肉强食,强者为王。”
就如倚天剑,先前流落江湖辗转落到汝阳王府,那就是他们王府的宝物。
就如汉土,南宋积弱积贫,就由他们大元取而代之。
再譬如,眼前人
方思阮观他此刻眼神睥睨,尽显傲慢,笑道“照你这么说,我今日若是凭实力夺走你藏宝阁中所有宝物,那它们从今之后就是我的了”
王保保似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眼中掠过一抹惊讶,却还是道“当然。”他不由心想,若是你成为王府的一员,不必抢,藏宝阁中的宝物自然都是你的。
“我可不像你们,总对别人的东西虎视眈眈。”方思阮意有所指,手指拂过他身上少商、阙盆二穴,“请小王爷跟我走一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