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低垂着头颅,顺从乖巧的模样,额头处的温度透过纱布和冰冷的药剂落到皮肤上,像是捧着什么珍之重之的宝物,连声音听上去都带着恳挚,像是在祈祷。
靳书意被倍靳瑜这一出搞得有点儿不知所措了,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受伤啊,还怪疼的。
即使知道靳瑜这副模样大概率是演给其他人看的,靳书意还是不由得心软,用健康的那只手拨了拨靳瑜头顶的碎发,以示安抚。
“我知道了,我尽量。”靳书意放缓了语气,他还没进变声期,声音听上去有那么一点儿雌雄莫辨,但和他本人的形象一样,声色听着温柔。
他听见靳瑜叹了口气,拉过来他完好的那只手,脸颊在上面蹭了蹭,收敛好情绪的少年抬起头,像小狗狗似的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手疼的话,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
靳书意还从来没被这么哄过,连耳夹都开始升温。
他那个年代的人,正好撞上计划生育,父母又都是公务员,因此靳书意从小到大都是独生子,一直都很想要个弟弟。
不过和书中的靳瑜不同,靳书意更想要那种两兄弟处得跟铁哥们儿似的,会相互坑对方却又把对方当作最重要的那种弟弟。
只是,如果说真的想要弟弟或者妹妹的话,靳书意觉得有个妹妹会更好。软软糯糯的小团子生下来就会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喊哥哥,到时候他一定会把全部家产都给妹妹。
自己男子汉大丈夫的,都赚不到钱养活自己,那还是男人吗
可惜别说妹妹了,他连个弟弟都没有。
好不容易穿书捡到个便宜弟弟养,对方还是只满肚子坏水儿的家伙,根本享受不到养弟弟的乐趣。
如今被靳瑜这么一卖萌,当场连自己姓什么都要忘记了,幸福得冒泡泡。
靳书意心都要被萌化了,管他是不是假的,现在爽到不就行了
他轻轻往靳瑜那张已经没那么软乎乎的脸颊上捏了一把“我没那么脆弱,你接着去玩儿吧,我陪着你。”
反正手也受伤了,就算回家也没法打游戏,靳书意就想着,还不如留下来看着其他人玩呢,也是一样的。
在家里还没这么多人,到时候更无聊。
其他人见到靳书意没事儿,这才纷纷吆喝着重新回到场地玩起来。
刚刚靳书意受伤的时候,四周噤若寒蝉的,跟时间静止了似的。
围过来的人群散掉之后,靳书意感觉空气都清新很多。
药剂的味道都快把他闷死了。
直到四周的人离开了,一直站在人群外的、刚刚和靳书意打球那个男生才走过来。
“对不起啊,我刚打球太用力了。”
靳书意看着男生一脸做错事的委屈模样,不由得又是一笑“你的球又不是朝着我身上打的,我没握住球拍怎么还怪你了。玩儿去吧。”
“没事没事,不用了。”那个男生有些紧张,手忙脚乱地走过来,“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开瓶盖吧。”
二人正说话呢,靳瑜就横插了过来,直接挡住了这家伙,那后脑勺堵着对方“哥哥,你等下如果休息的话,就先去把衣服换了身上都是汗坐着要感冒。”
靳书意刚想教训这小子打断别人说话很没礼貌呢,听到靳瑜说话的内容之后就飘了。
嘿嘿,他弟关心他
靳书意感觉自己就像个昏君,稀里糊涂地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还傻乐呢。
不过他今天上午的运动量不小,身上也都是汗,直接换成路上穿的常服,好像也不会太舒服。
他想冲个澡,但靳瑜又硬要帮他的忙
“不用了,真不用我就是拉伤了一下,又不是手断掉了”靳书意抵触得都快炸毛了,即使对方是自己的亲弟弟,但其实并没有过亲弟弟的靳书意还是没办法真和靳瑜像亲兄弟一样相处的。
“可是刚刚医生都说了,尤其是刚受伤的时候,不能再动到伤处,不然会造成二次损伤。”靳瑜皱着眉,拉着靳书意受伤的手臂,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将医生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其实按那个身高来说,也不能说像个小大人,很多成年人都没那么高呢。
而且靳瑜只要不学习,记忆力是相当好的,刚刚医生不过随口一提,他都能把原话一字不漏地背下来,以至于靳书意都没法反驳什么。
糟糕,到底谁才是当哥哥的啊,这才十几岁呢就要被弟弟管了
靳书意坚持了一下,但只坚持到了自己一个人洗澡权。靳瑜担心他再次扭伤,甚至还想给他找块夹板来固定。
这体验有些新鲜,靳书意甚至猜不透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像突然之间对他有点好得过头了。
少年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靳书意受伤的那只手腕,帮他把上衣脱了下来,随后又蹲着身子要给他脱裤子。
靳书意差点儿没从座位上跳起来“没事没事,你先出去吧后面我自己可以”
如果说换衣服可能会不小心碰到手,那运动裤完全是可以单手独立更换的。
靳瑜看上去还是不是很放心,但在靳书意的坚持下,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好吧,那哥哥要注意点,别再磕碰到了。”靳瑜不是很擅长说这种关心人的话,连找出的借口都听着生硬,“不然拖着很久好不了影响学习。”
靳书意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差点儿都没憋住。
他为什么会觉得这小孩儿还有点可爱啊,即使已经先入为主地知道靳瑜是个怎样的人了,也不能妨碍他觉得这副关心备至又别扭的模样很讨人喜欢。
“知道的,你哥还没那么笨,先出去吧。”靳书意挥挥手让靳瑜离开,但这小子却耍起了赖。
“为什么哥哥老是赶我出去,我有什么不能看的吗”靳瑜那张清冷禁欲的脸上满是无辜和不解,纯洁得靳书意连狡辩的话都说不出口。
好像就连最为正经的科普,在这张脸面前都会变得下流。
靳书意的确被问住了,总不能说攻受有别吧,但他这副回避的模样确实有那么一点儿反常。
两个人是亲兄弟,正如靳瑜疑惑的,亲兄弟有什么看不得的
虽然他们俩的关系还没有过小时候一起洗澡的地步,但毕竟有血缘,还都是男性,靳书意这么总是急着把人赶出去,听上去反而显得见外了。
可对方是主角攻啊,靳书意被看了不会掉块肉,但会被洁党骂现在的小说连二婚都得要求双处,主角攻要是把他看光了,那不会被读者追着骂不检点吗
他这么做明明是为了靳瑜好,这小子怎么偏偏捉着他不放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靳书意为了对方的形象操碎了心,但还是尽职尽责地递了个台阶出来,“你不是很喜欢出来玩吗不用因为这些小事耽误了时间,等会儿都玩不尽兴。”
靳瑜听到这个解释,明显心情好了很多,甚至歪了歪头,看上去更加无辜了“但我不觉得哥哥的事情是小事”
靳书意“”
靳书意被哄得晕头转向,他实在说不过这小子,浅浅呼出口气“那好吧,你乐意就行。”
靳瑜并没有反驳,而是在旁边的椅子坐下,非常认真地监督靳书意脱运动短裤。
刚刚还自己无所谓的靳书意被盯得一张脸通红,最后实在受不了那落在身上的视线,底裤都没脱就进浴室去了。
靳瑜帮他绑了防水胶布,靳书意洗澡的时候还是很小心的,就靳瑜今天的表现来看,自己这手但凡晚好一天,这小子恐怕都会找各种借口来监督他。
关键是靳书意根本说不过这家伙。
他单手操作,即使冲凉也很慢。好不容易把身上的泡沫冲干净,靳书意关掉水,单手拿着毛巾擦起来。
他转身将毛巾放进脏衣篓,却发现自己刚刚为了逃避靳瑜的视线进来得太匆忙,连干净的衣服都忘记带进来了。
失策啊
所以今天这个“上海滩”是一定要在靳瑜面前唱了吗靳书意还想挣扎一下。
“靳瑜。”他喊了一声。
“怎么了哥哥”对方果然还在。
靳书意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把衣服递给我。”
对方叹了口气“哥哥,你自己穿容易碰到手,更衣室的门我已经锁了,这里没外人,你出来我帮你。”
靳书意“”要不是想着这小子有主角光环,自己的命运今后都要看靳瑜高不高兴,靳书意真的很想把这小子一钢叉叉出去
可对方的确是为自己着想的
算了,大大方方的吧,只要把自己当作纯一,那他就没有玷污主角攻的纯洁
靳书意拿出“总攻”的气势,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径直走到自己的衣柜面前,将衣物拿了出来。
要不是他的脚步有点急,他的伪装还是相当完美的。
靳书意飞快挑出来自己的底裤,打算套上再说,手里的衣物就被另一只手拿走了。
那只手的速度之快,靳书意连挣扎都来不及反应。
薄薄一块布料被撑开,靳瑜单膝跪下,把裤子递到靳书意脚边“哥哥,抬腿。”
靳书意“”
靳书意耳根子通红地把两只脚踩了进去,那双手将布料拉上来的时候,偶尔会碰到他的皮肤,刚冲了凉的体温有些偏低,轻轻的擦碰就能让那块皮肉烧得发烫。
不过是短短一两秒的时间,靳书意却觉得有美丽国历史那么长。
那该死的小子给他套好裤子之后,还问他需不需要调整一下
“靳瑜”靳书意这下是彻底绷不住了,那张脸本来就生得温柔,即使带着愠怒也没什么震慑感,烧红的皮肤反而像是给那张脸镀上了某种娇艳的色彩,连嗔怒看上去都像是在撒娇。
靳瑜看上去像是被他突然的眼里吓了一跳,如果这家伙的耳朵长在头顶,现在恐怕都耷拉下去了。
“我知道了,你别生气”
刚刚还一肚子的火气,眨眼间似乎就找不到了。
但靳书意还是得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不然这小子就会像之前那样得寸进尺。
直到换好衣服之后,靳书意都没再和这家伙说话。
离开更衣室时。靳瑜跟犯错的小学生似的,轻手轻脚走在他身后,偷偷伸手去勾他的小拇指。
“哥哥”
靳书意知道这小子想说什么,抢答了一嘴“没生你气。”
只是看上去并不是没生气就是了。
靳瑜当然能看出来,继续撒娇道“你就是生气了。”
“是么那你说我为什么生气。”
靳瑜“”
靳书意终于爽了,在心里头得意道你小子也有今天,说不出来话了吧
然后他就听到靳瑜回答“我不该看你的”
靳书意就知道这小子要说些虎狼之词,伸手就要去捂嘴。结果手还没碰到靳瑜,就先被捉住了手臂。
靳瑜看上去比他还紧张“小心手”
靳书意“”被照顾得太好没再痛过,都快忘了这茬了。
靳瑜那张脸看上去有点儿怨念,嘀嘀咕咕地小声逼逼“你看吧,你都不在意自己的手。”
靳书意这回是真心虚了,他就是一性格大大咧咧的人。
原本他也觉得不过就是扭了下手,没什么大不了的,直到回家期间好几次在靳瑜没照顾到他的时候,自己给了自己的手腕几次致命伤。
靳书意“”
自己就是当总攻的料。像这么糙的生活方式,肯定一得不得了吧。
靳书意这么安慰着自己,吃晚饭的时候,他的手腕已经明显肿了一圈了。
今天下午他每次弄疼自己的手,都会大叫一声,以至于靳瑜说要喂他吃饭的时候,靳书意刚张嘴想拒绝,看到靳瑜无声地看着自己手的时候,想说的话就把自己噎死了。
他的确是不太会照顾自己的,要是放着不管,这手恐怕十天半个月都养不好。
靳书意只能自暴自弃地接受靳瑜的投喂。
他并不挑食,喂什么就吃什么,一小口一小口的、安安静静地抿着嘴唇咀嚼,模样乖得不得了。
他低垂着眼睫,因此并没有看到,那总是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随着时间一点点变得幽深,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黑暗的、氤氲着危险的气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