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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因顾及季鱼的身体,是以回程时走得很慢。

    大多数时候,季鱼都是在马车里昏睡,以便修养身体,清醒的时间不多,若是难得清醒时,她会修习季氏的功法,格外忙碌。

    每当这时,江逝秋满脸不赞同之色。

    “娘子,你的身子还未好,应当好生歇息,别太勉强。”

    季鱼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眸看他,温声说道“不勉强,只是闲暇时看看。而且我的天赋不好,若是不勤奋些,只怕真是连废物都不如。”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眉眼恬静,并无任何怨怼之色。

    似乎对于自己天赋不足一事,她坦然接受,不会埋怨命运不公,亦不觉得自己是废物便应该自惭形秽,摆烂躺平。

    江逝秋眸色微深,嘴里笑道“胡说,我家娘子可不是废物,若你是废物,这世间便没有天才。”

    季鱼哑然片刻,然后失笑。

    她发现,这人总爱说一些让她难以招架的话,似乎在他心里,好像她没有什么不好的。

    这么想是不是有些自恋

    虽是如此,季鱼也不能堵住他的嘴。

    这一路上,这样的话她听得不少,若不是知道自己的情况,只怕都要被他的甜言蜜语弄得晕头转向,失了分寸。

    最后季鱼看累了,将手中的书卷掩起,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眼睛虽然闭着,五感却越发的灵敏,能敏锐地察觉到对面炙热的视线,不管是在她昏睡之时,还是清醒之时,都不移分毫,寸寸紧逼。

    起初她还有些窘然,颇不习惯,日子久了,倒是坦然起来。

    傍晚,他们来到一处村庄。

    这一段路比较偏僻,距离下个城镇还有段路程,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骤雨将至,只能在村里找个地方歇一晚。

    村里不过十几户人家,村人的日子显然过得不太好,家家户户都是粗陋的泥土房,而且屋里还养着鸡鸭等牲畜,环境实在称不上好。

    对于地里刨食的乡下人而言,除了田地,牲畜就是他们最宝贵的财产,比他们的命还重要,吃住都在一起,是一种很常见的事。

    然而在红绡眼里,却是难以忍受。

    最后红绡找上村里的里正,给了里正一些银钱,让他们匀出两间房。

    里正家也是村里唯一比较能看得过去的,至少没在屋子里养牲畜,而是将牲畜养在后院。

    虽是如此,红绡仍是仔细将房间打扫一遍,并薰过香,将车里的被褥搬过来,铺到床上,方才让季鱼歇息。

    “少主,环境不太好,您忍一忍。”红绡怜惜地说。

    季鱼坐在一张简陋的、布满污渍的四脚凳上,捧着一盏热茶,温声道“红绡姐,其实挺好的,至少能遮风挡雨。”

    她的身体虽然娇贵,但并不是那么在意居住的环境。

    不过显然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会委屈了她。

    这时,江逝秋提着一个食盒进来。

    随着他开门,一股冷风灌入,还有外面响起的噼哩叭啦的雨声。

    天黑后便开始下起雨,且这雨势极大,气温也迅速地下降。

    季鱼掩着鼻子打了个喷嚏,拢紧身上的衣服。

    江逝秋忙将门关紧,将食盒放到桌面,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温度有些高。

    “有点烫。”他拧着眉说。

    季鱼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了解,说道“可能是今儿风大,吹了些风,感染风寒了。”

    江逝秋神色有些迷茫,“风寒”

    显然,这位刚做人不久的皇城镇妖司指挥使大人,对于凡人生病的状况还不太能理解。

    红绡一听,便紧张起来,忙不迭地说“车里有药,我去煎药。”

    等红绡出去,江逝秋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来。

    这是他刚才借里正家的厨房做的,热腾腾的,还冒着雾气,食物的香味在屋子里弥漫。

    屋里点了一盏蜡烛,季鱼借着烛光,看到桌上的三菜一汤时,不禁有些惊讶。

    “都是你做的呀”她笑着问。

    江逝秋给她盛了一碗鸡汤,“看在为夫如此辛苦的份上,娘子你要多吃一些。”这鸡是进村里,他顺手捉的一只野鸡,给她熬了鸡汤补身子。

    只是季鱼正在生病,实在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汤,便放下筷子。

    江逝秋原本是想劝她多吃点的,见她实在没精神,脸颊红通通的,双眼迷蒙,心坎间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觉。

    闷闷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等红绡煎好药,季鱼喝过药后,实在撑不住,躺在床上。

    看到床边守着她的男人,她微微眯眼,轻声道“谢谢,辛苦你了。”

    江逝秋握住她的手,明明脸蛋摸着热烘烘的,这手仍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他将她的手拢在掌间,突然说“原来养一个人这么麻烦”

    闻言,季鱼忍不住笑了笑,“是啊,养人确实挺麻烦的,特别是养个病人真是辛苦你这一路上照顾我。”

    江逝秋不爱听这些,“你是我娘子,我们是夫妻,照顾你是应该的”

    季鱼沉默了下,“如果我不是你娘子呢”

    “没有如果”江逝秋淡淡地道,凝望她的目光幽深如渊,沉甸甸的,“我们有婚约,也成亲了,成过亲就是夫妻,你永远都是我娘子”

    “是吗”

    “是的”

    季鱼闭上眼,正好药性上来,神智昏昏沉沉,心里有几分好笑。

    一个妖邪,居然想要饲养一个凡人,还是一个命不久矣的人这说出去,只怕世人都不敢相信罢

    可能是生病,季鱼睡得并不安稳,总听到外面噼哩叭啦的雨声。

    雨声越来越大,仿佛天空漏了个大洞,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暴雨欲将整个世界淹没,洪水滔天。

    季鱼梦到雨水已经漫进屋子,黑色的雨水蜿蜒到床边,湿漉漉的雨水顺着床柱,朝着床上蔓延而来。

    一只苍白的手从水中探出,朝床上正在昏睡的人抓过去

    “”

    季鱼猛地睁开眼,眼前昏暗,瞠大的双眼一片涣散。

    “娘子你怎么了”

    安静的雨夜里,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驱除夜间的森冷阴寒,也让她涣散的眸子恢复些许光泽。

    季鱼转头,看到守在床边的男人。

    外面还在下着雨,雨声虽大,并没有梦里宛若天空漏了一个洞般的可怕暴雨,雨水也没有蔓延进屋里。

    季鱼的目光从紧闭的门窗转到床前的男人身上,说道“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雨下得很大,雨漫进屋里”

    江逝秋笑道“只是梦罢了,做不得数的。”

    季鱼无语地看他,除妖师的梦能只是纯粹的梦吗

    她又问道“外面怎么样”

    江逝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温度已经降下来,有些开心,拿干净的帕子给她拭去额头的汗渍,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不过是个不知打哪来的水鬼作乱”

    话还没说完,见她盯着自己,他警惕起来,“娘子,你还在生着病呢。”

    这些天,夫妻俩朝夕相处,对彼此的性格也算是了解几分。

    江逝秋总算知道,除妖师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宗旨,只要遇到妖邪作乱,绝对不会视而不见,根本不管自己的身体如何,有没有报酬。

    季鱼微微撑起身,说道“若是不管,只怕今晚会有村民被淹死,我”

    没等她说完,一只手就将她重新摁回床上,然后用被子将她紧紧地捆住,捆成一个粽子。

    江逝秋老大不高兴,昳丽的面容都阴鸷几分。

    “行了,你歇着,为夫去去就回。”

    仔细地给她掖好被子,确认不会让她冷着,他低头亲了她一口,然后冷着脸,一身煞气冲天地走出去。

    季鱼“”

    目送他离开,季鱼没有急着挣脱捆着自己的被子,哑然过后,不免失笑。

    她知道他的性子乖戾,不爱管闲事,甚至除了她以外的事,他都不放在眼里,这世间很少有什么能令他动容。

    正如这除妖降魔,与他一个妖邪何干

    可是作为一名除妖师,她受季家庭训长大,让她无法坐视百姓的苦难不顾,每当有妖邪作乱、祸害百姓时,不能袖手旁观。

    只是每当她要动手,他又会很不高兴,都是先她一步捏死了事。

    季鱼看在眼里,越发的觉得这个妖邪还怪好的,作为夫君好像也挺不错。

    知道江逝秋会出手,季鱼没再逞强,安静地躺在床上,等他回来。

    只是很快,她便察觉到不对。

    季鱼微微坐起身,望着门口的方向,看到从门缝中渗进来的水,像是有生命般,蜿蜒着朝床的方向蔓延而来。

    这一幕和梦里重叠了。

    季鱼冷静地看着,手指轻抚着手腕系着的金珠。

    蜿蜒的水在床前半丈停下。

    水在地上蠕动,像是在探查着什么,终于,那水泛起阵阵波澜,接着一个带着腥臊藻气的青面水鬼从水中钻出来。

    季鱼目光微厉,手中出现一张黄符,朝水鬼疾射而去。

    水鬼被黄符击中,发出嚎叫声,捂着被黄符击中的地方,它尖嚎着“季氏女,诅咒不可逆,你将”

    嘭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江逝秋大步走进来,无数黑丝穿过伤痕累累的水鬼的身体,只听嘭的一声,水鬼凄厉地叫着化作青烟消失,地面留下一条湿漉漉的水草,很快水草便枯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