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四口在知道纪瑞身份的时候,想过他们说坏话的这把大刀会落下来,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落下来。
她是小学生吗懂不懂人情世故,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地当面告状
寂静无声中,谢渊放下刀叉,银器和瓷器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谢明连忙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因为他动作太大,在地上拖出刺耳的长音。
“那什么阿渊,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怎么可能说这种话呢。”他陪着笑脸,忍不住擦汗。
孙芳娟也跟着站起来“是呀是呀,都是误会,我当时戴着蓝牙耳机打电话呢,可能是骂别人的话被她听见了,她就以为是在说她了,我们做长辈的,怎么可能这么说一个小姑娘。”
谢丘看不惯爸妈谄媚的模样,顿时皱起眉头“爸,妈,你们能不能别这么没骨气,明明他们也不干”
“不什么不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谢盈盈一巴掌拍在谢丘脑袋上,黑着脸让他闭嘴。
谢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的亲姐姐,一时间虽然憋屈,但还是老实闭嘴了,一时间屋里寂静无声,谢明和孙芳娟站起来后就没有敢再坐下。
气氛有些冷凝,连纪瑞吃甜品的动作都放轻了,谢渊却仿佛完全不受影响,重新拿起刀叉分割还带着血丝的牛肉。
肉被利落切开,锋利的叉子直直扎进泛红的肉里,谢明眼皮一跳,后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许久,谢渊才抬起眼眸,不解地看着罚站的二人“怎么站起来了,不合胃口”
“没有没有,”谢明连忙拉着孙芳娟坐下,“谢家的饭菜怎么会不合胃口,我这一天天的就惦记这口了。”
“那就多吃一点。”谢渊微笑,轻轻揭过他们骂人的事。
纪瑞告状纯粹是图个开心,也没打算让小叔叔给自己主持公道,闻言该吃吃该喝喝,还趁谢渊不注意,偷偷把他的甜品顺走了。
一顿饭吃得仿佛死了人,谢明和孙芳娟几次想开口,都被谢盈盈用眼神堵住了。纪瑞吃得差不多了就开始研究这几个人,发现一家四口也就谢盈盈自己有点心眼。
但也不多,不然就不会在谢家的地盘,顺着蠢弟弟的话编排谢家的人了。
迟来的午饭一直吃到快五点才结束,谢明试探地提出告辞,谢渊奇怪地看他一眼“晚饭还没吃呢,大伯急什么。”
“不急,我一点都不急。”谢明干笑。
谢渊扬了扬唇角,没什么笑意地拄着手杖就离开了。纪瑞跟这一家子也没什么好说的,见他走了也赶紧要跟,结果刚走两步就被谢丘拦住了。
“聊聊”他笑得阴沉,显然还在记恨刚才她害他们一家出丑的事。
纪瑞一脸冷淡“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
说着话,她就要绕过他,谢丘却在她与自己擦肩而过时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不聊的话,你可是会后悔的,”谢丘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刚才在三楼跟谢渊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纪瑞顿了顿,抬眸与他对视“刚才的风是你啊。”
“聊吗”谢丘放开她,让她自己选择。
纪瑞沉默了。
谢明几人注意到二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以为谢丘在找纪瑞麻烦,正要开口劝阻时,就看到纪瑞点了点头。
谢丘登时笑了,漫不经心地跟家人摆摆手“放心吧,我们就说说话。”
他说完就主动往外走去,纪瑞默默在后面跟上。
五分钟后,一楼客用洗手间门前的走廊上。
纪瑞抱臂靠着墙,无语地看着面前的黄毛“就不能找个没人的屋子聊选在洗手间门口是什么癖好”
“你愿意去洗手间里聊”谢丘反问。
纪瑞一脸膈应“谁要跟你一起去洗手间”
“那不就得了,”谢丘脸上闪过一丝怨恨,“谢渊不准我们家进谢宅任何一间屋子,除了这里没有别的场地可用。”
“这样啊,”纪瑞一脸同情,“他都这么欺负你们了,你们还每个月来吃饭,到底是有多馋啊”
“谁稀罕他谢渊的饭要不是他拿我家公司作威胁,我们不来就各种找麻烦,我们才不会眼巴巴地来谢家受羞辱”谢丘冷笑。
纪瑞无语“他为什么要用威胁的手段叫你们来家里吃饭”
“心理变态呗,”谢丘轻嗤,“你看过宫斗剧没有,他就跟里面的老太监差不多,自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就看不惯我们这种”
“你找我是要聊什么”纪瑞打断他。
“聊吃饭的事。”谢丘想起正事。
纪瑞“”可以啊小伙子,在洗手间门口聊吃饭,品味果然独特。
“你去跟谢渊说,让他取消家宴,以后也不能因为这件事为难我们。”谢丘懒得绕圈子,直截了当地提要求。
纪瑞觉得他莫名其妙“凭什么让我去说”
“你还装傻刚才你跟谢渊在沙发上那点事儿,我可都看见了,”谢丘面露不屑,“平时连个女伴都没有的男人,竟然跟自己侄女搞上了,要是消息传出去,也不知道谢氏的股价会跌多少,那些老古董股东会不会找他谢渊的麻烦。”
纪瑞眼皮一跳,总算明白他为什么要找自己聊聊了。
见她不说话,谢丘放缓了语气“你放心,只要你能说服他取消家宴,这件事我可以烂在肚子里,以后随你们怎么乱来,绝对不往外说一个字。”
神经病。纪瑞无语地看着他,却还是问一句“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马上就要出国留学了,只要你能说服他,之后三年我都不会再回来,按我的记性,三年时间足够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谢丘说起自己记性差的事还颇为得意。
纪瑞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现在就去,我他妈一顿饭都不想在这儿吃了。”谢丘把路让出来,冷沉沉盯着她。
纪瑞无言片刻,乖顺地低着头离开了。
洗手间门前很快就只剩下谢丘一人,他长舒一口气,心情愉悦地靠在墙上掏出烟盒,正准备点一根烟庆祝一下一家人脱离苦海,一抬头就看到本该上楼说服谢渊的纪瑞,拿了条围巾出现在和他隔了一整个客厅的对面。
谢丘“”
他呆滞地叼着没点燃的烟,看着纪瑞拖着一把椅子到门廊下,踩着椅子把手里的围巾一扔咻,围巾利落地挂在门上,她把围巾打了个死结,然后把脑袋伸了进去。
谢丘“”
“瑞瑞”
刚进门的管家一声惊叫,然后就是一片兵荒马乱,谢丘整个人傻在原地,嘴里的烟掉了也不知道。
瑞瑞小姐要上吊的事一瞬间传遍整个谢家,等谢渊从楼上下来时,纪瑞正委屈兮兮地坐在沙发上,管家气红了脸,叉着腰跟谢明一家理论。
“他年纪小不懂事我们瑞瑞年纪就大了用这么恶毒的谣言攻击一个小姑娘,简直是丧尽天良要我说就该报警把他抓起来,让你们公司的门户网上都挂道歉信”
“钟老你消消气,你千万别生气了,这混小子脑子不清醒,我这个当爹的一定好好教训他”
“你们要是好好教训,也不至于长成现在这副德行我就说赖瓜秧子结不出什么好果来,他这种流氓习性真不知道随了谁”
“你什么意思”谢丘一听暗讽他爸了,蹿起来就要找管家算账,谢盈盈和孙芳娟赶紧拦住他。
“怎么着你还想打我啊”管家瞪眼,梗着脖子要往前,“来来来你打你打,我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到什么地步。”
纪瑞赶紧去拉他,但因为力气太小被扽着往前走了两步,余光瞧见谢渊下楼了,赶紧跟他打招呼“小叔叔快来,谢丘要打管家伯伯”
那边一家四口面色一僵。
“小姑娘别胡说哈哈,谢丘怎么敢打长辈呢。”谢明干笑着擦了擦汗。
谢渊面色平静地走过来,原本挡在路中间的谢盈盈赶紧拉着谢丘到一边去。
一片安静中,谢渊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纪瑞脸上“怎么回事”
纪瑞立刻把谢丘威胁她的事说了出来,当说到他怀疑他们叔侄俩不清白时,谢丘冷哼了一声,气得谢盈盈脸色铁青伸手就要揍,孙芳娟见状赶紧把儿子拉到身后。
“就是这样,”纪瑞呜咽一声捂住脸,“小叔叔,他这样侮辱我们的关系,我真的不想活了”
“不至于不至于,一点小事,怎么能寻死呢。”孙芳娟赶紧劝。
“一点小事,”谢渊眉眼沉静,无视那边演得格外投入的某人,“也不知道在大伯母眼里,什么才是大事。”
“你够”谢丘张嘴就要反驳,却被孙芳娟捂住了嘴。
“我设家宴,不过是尊重爷爷和父亲在世时的习惯,既然大伯你们这么不情愿,以后不办了就是。”谢渊握着手杖,轻轻敲击着地面。
谢明忙道“怎么会不习惯呢,谢家肯照拂亲戚,我们感激还来不及。”
“是呀,我们心里很感激呢。”谢盈盈也赶紧赔笑。
谢丘看到自家人这么窝囊就冒火,扯开孙芳娟的手冷笑道“你们够了吧,他办家宴到底是照拂亲戚还是刻意侮辱我们,难道你们看不出来”
“谢丘”谢明呵斥。
“我真是受够了”
谢丘猛地朝前走了两步,纪瑞下意识挡在谢渊前面,谢渊眼眸微动,握着的手杖无声落在地上。
“我真是受够了,”谢丘因为忌惮大厅内多出来的保镖,停在了距离谢渊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是,我爸以前是想接管谢氏,但当时你爹妈死了,你也未成年,我爸妈是好心想帮你一把才会这么做,你不感激也就算了,还因此记恨上我爸,每个月拿这个狗屁家宴折磨我们,我告诉你,老子七月就去英国留学了,你别想我像我姐一样,国外上学还要每个月飞回来参加这个破家宴”
“谢丘你胡说什么”谢明呵斥。
谢家出事时,谢丘才几岁大的孩子,关于过去那些恩怨,全从自家长辈口中得知。
谢渊勾唇“原来你听到的是这个版本。”
谢明忙道“阿渊,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就是”
“爸你能不能有点骨气”谢丘怒了,“我们又不靠他吃饭,凭什么要受他威胁,从今以后我们不来了他又能怎么样,我就不信他在周城能一手遮天”
啪
清脆的一巴掌,谢丘半边脸肉眼可见的红了,整个人都陷入不可置信中。
“小丘”孙芳娟心疼地扶住谢丘,看向谢明的眼神里充满抱怨,却又不敢吱声。
谢明深吸一口气“滚,你给我滚”
谢丘眼睛泛红,黑着脸直接离开了,孙芳娟担心他出事,赶紧拉着谢盈盈去追。谢明看也不看他们,苦笑着跟谢渊赔不是“谢丘年纪小,也缺管教,阿渊你是哥哥,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你也走吧,今天的晚餐,我没心情吃了。”谢渊平静赶客。
谢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叹了声气扭头离开了。
刚才还热闹的大厅,转瞬之间静了下来,谢渊垂着眼眸站在原地,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
气氛不太对劲,纪瑞也不敢演了,揉了揉眼睛正要逃走,一抬头对上管家期盼的眼神。
她“”
管家眉毛动动,不断示意她去安慰一下,纪瑞无辜摊手,心想她也爱莫能助啊,管家才不管这个,一直示意她去哄人。
纪瑞无奈,只好走到谢渊面前“小叔叔。”
谢渊抬眸,眼神淡漠。
纪瑞咽了下口水“你知道谢丘刚才跑走的时候变成什么了吗”
谢渊静静看着她,没有接话的意思。
“变成了什么”管家负责化解僵住的空气。
纪瑞“变成了谢乒乓乒乓乒乓乒乓”
管家“”
空气好像更加僵硬了,并且迅速凝固砸开地板坠入更深的地心,已经到了管家都救不了的地步。
在绝望的寂静之中,谢渊缓缓开口“这个烂梗,准备很久了吧。”
“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