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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枝子的不满
    每个人思维的主体都是自己。

    人类思想的内核是以自己为本位的,早间枫一郎也不例外。

    他并不是没有听过那些妖怪的传言。但是,他在遭遇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之后,也仍然对妖怪之说嗤之以鼻。

    因为他看不见。

    几乎没有人会相信自己看不见的东西,早间枫一郎也不例外。

    但是他为什么要求着迹部景吾给他介绍除妖师呢

    这一切要从前天说起。

    早间枫一郎曾经听过一句话,大概是说,人会对自己的死亡有所预感。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其预兆,死亡也不例外。

    在那一天,分明是在他的咳嗽好些了点的时候,他在梦中看见了一些景象。

    幽暗的角落,一个穿着薄纱的女人蜷着身子。她似乎在嚼自己的手指指甲盖上斑驳不堪,流着腥红的血

    她似乎在口中呢喃着什么。

    在梦中,也许人都会有超乎寻常的勇气。早间枫一郎以一种自己从未想到过的勇气走近了那个女人,听她口中喃喃的文字

    “快了快了”

    这些文字轻而微弱,与其说这是他听到的,不如说他是猜到的。但不论那个女人在说些什么,早间枫一郎都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生些变化随着女人的话音,他的喉咙似乎在发痒,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萌芽。

    也许是他盯着女人看的时间太久了女人将手指从口中放下,缓慢地抬起了脸一双幽暗凄冷的眸子死死地看着他。

    早间枫一郎被她吓了一跳。这时候,尘封在他体内已久的恐惧顿时汹涌而出,他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只听那女人说道

    “下一个,就是你。”

    说不出来。

    早间枫一郎躺在床上,想将梦中的事情告诉楼上那位探查情况的除妖师。但他的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要一起和除妖师如实相告的念头,就会陷入无休止的咳嗽。

    他闭上眼睛,想到自己从前是多么备受瞩目的存在。接着,又想到自己最光辉的那一刻被宣布成为家主的那一刻。

    而现在,他无法再成为那个统领家族的人了。

    在一个月前,他的身体愈发恶化的时候,家族已经宣布早间枝子成为新一代家主。

    他的妹妹啊

    一个本来,只被期待成为联姻工具的妹妹,居然登上了这样的高位。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明明国中的时候还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娇小姐啊。

    而与此同时,那位即将成为家主的大小姐正靠在墙壁上,低低地咳嗽着。

    也许是最近糖分摄入太多了总感觉,喉咙痒痒的。

    国外的饭菜并不合她的胃口,因此,她回了国之后就吃得有些放纵。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让她最近会有些咳嗽吧

    女孩想,自己要开始克制了。

    她的思绪飘了很远紧接着,她又想到了她附近那位熟悉又陌生的除妖师小姐。

    她最好的朋友,鹤见千鸟。

    千鸟在房中和妖怪的自言自语被她听了个一字不落

    “妖怪”早间枝子轻声。

    真的存在吗那些东西。

    但是,果然今天最在意的,还是她啊

    鹤见千鸟是一个很奇怪的女孩。

    至少在冰帝,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在冰帝的大小姐大少爷们都多少在家里接受过“要和同学相处融洽”的教育。很多人说,高中是一个小社会。这句话在冰帝并不算夸张。

    不管是班级、社团、竞赛她们都会利用各种各样的渠道来精进自己的才能、结交更多的“友人”。

    说些高雅的话题、聊些经济、艺术、文学也许她们高中最真实的快乐,就是和其他女孩子们一起仰慕那些校园里的“男神”了吧。

    但,有一个人却始终融不进去。

    这并不是她被排挤的意思而是,她自始至终都不会加入同学的话题,也不会主动和别人讲话。她似乎只有在进入学校那一刻是清醒的,接着又立刻进入了睡眠状态。

    就好像每晚都没有睡觉一样。

    早间枝子讨厌这样的人。

    或者说,她讨厌可以主动选择不去融入一个环境的人。

    她那时在想,也许她是嫉妒的吧。

    嫉妒那个,拥有自主选择机会的人。

    在老宅搜索一圈后,依然无果。

    没有妖怪怎么会没有妖怪

    连一丝妖怪的气味都没有。

    就在鹤见千鸟陷入焦急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一件明明在刚开始时就有所提示,但却被她抛在脑后的事情。

    家族遗传病

    只遗传男丁

    她立刻去房间找到早间枫一郎,要求他讲述自己的家族“病”史。顺便看一下他的身体情况。

    然而,鹤见千鸟根本没办法从他身上获取任何信息。因为那个男人一靠近她就不断地咳嗽,一句话也说不了。

    她有些头痛地揉了揉脑袋,转而想起了另一个人

    早间枝子没有想到友人会主动找上她。

    因为在她看来,那种颇有敷衍意味的状态已经代表了很多意思了。

    比如说,她想将过去的所有羁绊一笔勾销。

    也因此,在千鸟找到她的时候,她的态度显得异常冷淡。简直像是对陌生人一样。

    鹤见千鸟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块地方酸酸的,似乎一碰就会涌出不少悲伤。

    但她努力将这些情绪丢掉,以工作的状态询问道“早间小姐,可以告诉我你们家族的遗传病历史吗”

    早间枝子在听到那个冷漠的称谓时,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她并没有立刻回答千鸟的问题,而是用杯勺搅拌着杯中的咖啡,颇有些随意道“鹤见小姐,你知道我的性子的。”

    南觉得这样的气氛难受得过分,但又不想出去。她暗暗看着千鸟的表情但却读不出任何情绪。可空气中弥漫着的有些伤感的味道,却让处在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觉得窒息。

    早间枝子是什么性子呢

    她只相信自己。

    从最开始,她就对早间枫一郎找除妖师的举动深感荒谬。

    这样的她,有什么理由对眼前的人坦白呢

    鹤见千鸟看着她,眸中流露出的冷淡神色让人读不懂她现在的情绪。

    她的嗓音如从前一样清亮,也仍然带着一丝少女的软糯。早间枝子不禁想,这个人在形象上似乎较从前没有什么改变。下一秒,鹤见千鸟的声音骤然响起,早间枝子顿时变了脸色。

    “你也开始咳嗽了吧”她的声音平缓而笃定,“也许,是从你被决定当家主的时刻开始。”

    为什么这个传染病只针对男丁

    对于妖怪来说,并没有男女的性别之分。妖怪是自由的、无拘束的,他们种类繁多,不会用简单的雌雄来区分自己的性别。

    也因此,在妖怪眼里,人类的男女区分也并不重要。

    既然这个“传染病”与妖怪有关,那么

    得“传染病”之人的共同点应该不只是男女之分而已。

    会不会是

    “也许。”早间枝子抿了一口咖啡,垂着眸,“也许是我饮品喝的太多,喉咙发痒,也说不定”

    她的话语轻飘飘的,似乎这只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但以鹤见千鸟对她的了解,就知道她已经有些被说服了。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鹤见千鸟陈述,“你也不会觉得这只是个巧合。”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熟人所特有的“我了解你”的口吻,让早间枝子有些恼火道“你好像觉得自己很了解我。”

    鹤见千鸟看了她一眼。

    一个人的眼神里能读出很多东西,至少早间枝子是这么觉得的。但是在鹤见千鸟的眼神里,她什么也读不出来。

    两三年前是这样,两三年后也是这样。她推心置腹的朋友在遇到事情之后永远一句话也不讲,不告诉她实话,甚至连骗都不骗她一下。

    朋友之间有什么话是不能讲的为什么要一直瞒着她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至少告诉她一个确切的答复吧。

    明明只要只要她承认那件事情是假的,就算没办法拿出证据又怎么样呢

    她会相信她的啊。

    可是为什么

    每次都用这种眼神看着她,看着别人,不承认也不反驳。一句话也不说,一句话也不否认

    不。

    她倒是说过一句话。

    早间枝子冷漠道“你是打算一句话都不说吗”

    “不管我怎么问,你都不告诉我,”时隔多年,她的语气仍然带着愤怒,“你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呢你跟源惠子说,跟迹部景吾说,但你就是不跟我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说到这里,又忍不住低低地咳嗽着。

    南和饮月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千鸟的神色。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东西是不可以说的,或者说,有些东西,就算说了

    她会信吗

    说她在歌舞伎町里除妖

    别开玩笑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鹤见千鸟依然用陈述的语气说,“而且有些事情我不能说,也没办法说。”

    她的态度很诚恳,但在早间枝子听来却很刺耳。她几乎要抓狂“那为什么她们知道”

    鹤见千鸟并不想在工作的时候聊这些。很多话她早就在很早以前就封存在心里了,现在的情况相当于让她曾经咽下的苦楚都吐出来,那种胃里翻搅着的呕吐物再次“重见天日”的感觉并不好受。

    早间枝子是一个高傲的人,她不容许自己的朋友被贴上肮脏的标签,也不允许自己的朋友将不能告诉自己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她的占有欲是居高临下的,所做的事情也是以自己为本位的。

    不,也许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没办法做到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

    枝子不知道千鸟处在怎样有口难言的境地,千鸟也不懂一个高傲的人被唯一看重的朋友忽视是怎样的感觉。

    鹤见千鸟想,她这种人从来都不该和别的世界的人打交道。

    她的心里翻滚着酸水。她听见自己对曾经的友人说“你现在也知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