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平平的短生种,在仙舟上并不占有优势。
仙舟人的无量寿数在那里,有的是时间可消磨,可造作。
短生种只能抓住须臾的天光,虽然有时燃尽了生命,也比不上人家的冰山一角。
当然,你对此持乐观态度。
毕竟你来仙舟又不是为了打工的,而是当双料特工的。
单方面和药王秘传断了联系后,这个组织对你而言就没什么可信度了,反正你们那一小波,当初也只是被药王秘传当成活水东引的工具了。
背刺东家一刀良心又不会痛。
不过仙舟也不会因此对你友好就是了,仙舟人就像他们信仰的星神一样,平等地痛恨一切丰饶孽物。
要不然你也不至于猫猫祟祟,辗转过来了,因为你是个黑户啊。
身份那是没有的,问就是你被药王秘传捡回去的时候,人家也没打算给你整个正儿八经的身份。
唯一能证明你复活过的,大概就是那口棺材了。
嘶,有点奇怪,你记得你家乡一向主张火葬来着,噶了也应该是个小盒,你怎么是从棺材里醒过来的呢。
不重要。
反正贴心靠谱的悲悼伶人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一切。
你宣布悲悼伶人就是欢愉阵营的良心
很好,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给自己丰满一下假身份的背景人设,看着没那么可疑就好了。
你sy了几天倒茶小妹,听那些打牌的本地人嘴里的八卦和絮叨,领了点窝囊费后,就麻溜地开始创业了。
走街串巷的小贩应该是个不错的身份。
你选中的第一个生意是小馄饨摊。
你理想中的发展,生意应该是清闲的,最好能时不时和来的客人搭话。
你相信,凭借自己这几年修炼得炉火纯青的拍马屁技能,这波试探必定无往不利。
主要是当年还是药王秘传底层小职员的时候,你就被前辈手把手传授溜须拍马,曲意奉承的下属之道。
奈何你升迁的太快了,一时间拔剑四顾心茫然,这下可有你的用武之地了。
第一天,馄饨几乎被你自己一个人干掉了一半,煮的数量也不多,就当开锅仪式了。
第二天生意依旧惨淡,你稳如老狗,毫不心慌,装成一只傻白甜听周围的摊贩讲解自己的生意经,还有做生意的不容易。
嗯好像除了察觉到仙舟人自己也不是很团结外,一无所获。
第三天,你已经搬了一个藤椅过来躺着摸鱼,仙舟的太阳真不错,不会把你这条咸鱼晒成鱼干的和煦。
第四天,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两个血气方刚的云骑军路过了你的小摊。
其中一人吸吸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看向你的方向时,瞳孔缩了一瞬,脚步也慢下了。
另一个云骑军见自己的好友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也探头望过去,用胳膊肘捅了下好友的肾,调侃道,
“霜星,看什么呢,这还没到春天,你这不开花的老树也犯桃花癫了”
被称为霜星的云骑军不搭话,只是望着那个方向,神情恍惚,回过神来,才手握成拳,捣了他一下,
“好端端的,别瞎说”
霜星在同僚眼里,一贯是个好说话的人,第一次露出这样郑重,又隐隐有些期盼畏惧的模样,很叫人吃惊。
同僚见他神思不属的,便拍了拍霜星的肩,“你不管是眼馋,还是嘴馋,干站在这儿叫什么事看看去”
霜星急了。
他倒不是害怕满足了同僚的好奇心,自己成了新的谈资。
他只是看见了有些害怕藤椅上躺着的那个人不是真的。
毕竟母亲是短生种,而在更久之前,她就确确实实死掉了。
霜星在求得长生前,就来到了仙舟,他表现得就像任何一个仙舟人那样。
熬过无量寿数,流露出天人五衰的迹象,伪装成魔阴身。
因为他本就不属于被丰饶赐予永生的对象,在丰饶还是药师,甚至更早之前,他是药师结出的一枚果子。
果子们因为母亲的恩惠活了下来,被启发了灵智,不再懵懂,他们模仿着药师的姿态,将根扎在湿润的泥土中,抵挡着外来的污染。
也许是因为父亲没能像神明一样,实现他们的心愿,人类决定自己掠夺一切。
霜星还记得那天,兄弟姐妹,包括他自己的树皮被枯瘦腐烂的手硬生生剥下,剥皮后露出的树干像白色的骨头,蒙着脏兮兮的血手印,殷红的树汁顺着口子淌下去。
药师的孩子站成一排,他们的血染红了山谷,恶灶缠身的人类匍匐在血红的河谷里,啜饮缓解死亡的解药。
药师扎根在更深的病灶下,他的耳边围绕着太多生灵痛苦的,恐惧的尖叫,苟延残喘时的嘶哑作响。
或许是神耳边的祈祷声太多,以至于他听不到孩子们的哭泣。
树的母亲,一个或许勤劳勇敢,却实在弱小的短生种保护了她的孩子们。
后来,经过一段似乎永无止境的时间,颓倒的树站稳了身,他们茫然地舒展枝条,露出水面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活在世上。
药师回来了,他沉在河谷浑浊的淡红色水道里,用人的手,试图摸索着寻找自己的妻子。
带着腥味寒冷的水潭幽邃无光,仿佛沉满曼珠沙华的黄泉,死寂的液体在药师光裸的胸口摇曳。
他又向更深处移动了一些,一次又一次,感受不到妻子的存在。
他顾不得子嗣的哭泣,密密麻麻的眼瞳生在白乳木般的身躯上,于沉寂的浅凹中休憩。
当捕捉到最后一缕气息时,无数双金色的眼瞳尽数睁开,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空无一物的潮湿角落,细长深邃,大片的惨白包裹着的鎏金眼瞳,在眼眶中打着转
后来,树连自己的父亲也失去了。
药师还存在,丰饶却已经不是他们的父亲了。
霜星和他的兄弟姐妹们,都不清楚丰饶是否会复活自己的母亲。
倘若丰饶真的如此慈悲利他,应当不至于吝啬这分赐福。
又或者祂只是在等人去求,而他们的母亲却没有开口的机会罢了
可眼前又是怎么回事呢。
你躺在藤椅上,一只手垫在后脑勺当枕头用,另一只手刷起了仙舟上的帖子。
别的不说,仙舟的文娱业发展的蛮不错,比起不远处忙到胳膊抡出烟的师父,你更喜欢这种浮生偷得半日闲的岁月静好。
累成狗挣的那几分钱又不够你养活一群苍城人
“小老板,你这馄饨还卖吧。”
“昂。”
你应了一声,从躺椅上起身,看见两个探头探脑的云骑军,都是青年模样。
一个眼神满是探究之意,一个像见了班主任的学生似的。
嗯,一定是你身居高位熏陶出的领导气质,无意间就吸引了他们。
以后一定要低调。
想了想,你给他们各自多加了不少,毕竟这个年纪饭量基本少不到哪里去。
不知道第几天,你发现其中一个青年是真爱吃馄饨啊,恨不得一天三顿都吃这个,还殷勤地前后张罗着洗碗
有种这个摊子其实是他的错觉。
第七天,你有点汗流浃背了,不知道为什么来了不少人,都要来凑你这碗馄饨的热闹。
躺椅已经失去了它的价值因为你再也没有闲暇坐下了。
第八天,你捂着耳朵缩在临时住处的被子里,筋疲力尽,恨不得扇死过去的自己。
如果时间能重来,你一定不会回答那一声“昂”,又或者,你绝对不会摆这个摊了
你现在也搞不明白啊,你这百里香小馄饨配料,全国大学食堂都有,堪比黄焖鸡米饭一样,口味毫无新奇度的东西,怎么就被吃成网红小吃了
仙舟上好吃的也不少啊,真离谱
还没惆怅完呢,就听见外面已经有人敲窗户催你上工了。
“老板在家吗这个点儿了该摆摊了吧。”
“老老板,您身体还好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有什么需要你直说,我年假”
你麻木地拧过身子,扣上痛苦面具,没有痛苦面具只能顺手抓过床头的藏狐面具了。
现在也不想是谁给的了,感谢大自然的馈赠就可以了。
问你不舒服
你在仙舟的每一天都不舒服
辛德尔都晓得不要在早上八点前打扰你,失踪的小笨蛋也不敢触犯你的起床气
吃吃吃,把你找个毯子一裹,当个春卷将就着生吃了吧,一群活爹
大妹子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于人下
你痛定思痛,计上心来
你以游客身份登录了仙舟人的论坛。
这就是某位同僚喝醉酒时候显摆的妈妈的味道
好吃。香菜是异端
好多人啊,你们都没吃过这玩意儿吗,不至于吧,而且绥园那边传闻闹鬼,不值当走这一趟吧
奇怪,老朽总感觉这位小老板面相不似常人啊
小老板怎么不笑了,她是天生不爱笑吗这几天应该挣了不少钱了吧,但看上去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回楼上,小老板是只咸鱼,只偶尔翻身抖抖盐粒子,活了这么久其实什么味道都无所谓了,但只要想起老板冷脸煮馄饨,莫名就感觉很快乐
真恶劣啊,你们这群仙舟人
太坏了太坏了
你沉思,回忆了一下曾经看见过的营销话术,注册了几个匿名账号开始了水军的工作。
难吃死了,感觉肉的味道怪怪的,皮儿的颜色也太白了,一看就有很多添加剂
服务态度太差了,现在的网络都是怎么了,这样寻常的味道也能吹上天
听说老板的本体是只浣熊,成天掏垃圾桶那种,餐饮卫生堪忧
类似的评论吭吭发出去后不到三分钟,你的水军账号便壮烈牺牲了。
理由是发布不实信息。
真正的寒心,不是大吵大闹,而是努力失去了方向。
痛苦面具,啊不,藏狐面具,又戴上了。
噫
这面具好像有点不对劲,救命,你怎么真成了一只藏狐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