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厌表现出来的干净与楚卿想象当中的形象大相径庭,按照邝锦的描述,对方应该是歇斯底里,觉得邝家所有的人都亏欠自己。可连厌看起来实在太平和了,连夸奖都显得如此真心诚意,让楚卿有一刹那为自己的恶意揣测而觉得羞愧。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并对连厌产生了警惕。以为装出这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就可以抢走小锦的一切吗
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知道我是谁”楚卿看着连厌充满质问。
连厌似乎对他的问题有些不解,但还是回答了对方。
“知道,你是我的”
“你听好了,不管你究竟抱着什么目的进邝家,跟我有婚约的人永远都是小锦。”楚卿打断了连厌的话,并对连厌的印象变得更差了,在他看来,连厌就是故意要在大庭广众下讲出他们之间的关系,让小锦成为笑柄,“跟他相比,你只不过是地上的一滩污泥。”
“不要以为装出这副无辜的样子,我就会上当受骗。要是以后你敢欺负小锦,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楚卿压低了声音,不耐地警告着连厌。
负面情绪的挑弄使得他在说话的时候,散发出来的香味更加浓郁了。
连厌眼也不眨地看着楚卿说“可是,我也很喜欢你。”
喜欢到现在就想吃掉了,连厌毫无攻击性的目光在楚卿的脸上流连着,他已经想好要在哪里给对方打上标签了。
每一个被深蓝蝴蝶品尝过的食物,身上都会浮现出一道蝴蝶幻影。连厌喜欢把它们打在脸上,这代表了他的所有物。
潘屹纭和柳琚也就是如此,楚卿的话,就放在右边的脸颊上好了,他的右脸比左脸更好看一点。
丝毫不知连厌的心理活动,楚卿被他这声透着纯粹的呢喃影响得心脏不小心停了半拍。
邝锦从小就很优秀,因此身边也总是会围集着许多人。尽管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很好,但他似乎从没有被邝锦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
连厌的喜欢是完全由心底里散发出来的,透着无拘无束的快活气,新鲜又干净。
像早春枝头,赶着阳光上面的鸟雀。
楚卿在心跳失衡不久,对连厌的露骨表达又鄙夷了起来。乡下人就是乡下人,他都已经明确告诉对方,他认定了邝锦,竟然还能这么不要脸地跟他说喜欢自己。
他一刻也不愿意再跟连厌多待下去,只是还没等楚卿表现出来,对方似乎就因为有事,先走开了。
嘴里说得天花乱坠,走的时候分明一点留恋都没有。
楚卿不由自主地将手中的酒杯捏紧,走在前面的人忽而在这个时候,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连厌展唇一笑,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这回要选一张大点的床,正餐总是值得特殊对待的。
“楚哥,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
楚卿被邝锦的声音拉回了神,知道对方又在觉得自己亏欠了连厌,连忙安慰道“小锦,你不要总是对他抱有负担,当年那件事,你也不想的。”
“而且”楚卿想起了连厌刚才跟他说的话,眼中闪过一抹厌烦之色,“你心软善良,可人家未必会领你的好意。恐怕那个连厌,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你的东西抢走。”
“可是他看上去不像是那种人,楚哥,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你跟他保持一点距离,我怕他会伤害你。”
“我知道了。”
邝锦其实在楚卿和连厌接触的时候就注意到这边了,当发现楚卿在警告连厌,他眉眼之间俱是得意。只是没过多久,他就看见楚卿在面对连厌时,又开始出神起来,这才没有忍住走了过来。
听到楚卿这么叮嘱他,邝锦才放下了心。
跟楚卿说了几句话后,邝锦转身就又不经意地让父母察觉出连厌似乎不喜欢自己。
连厌之所以离开,是那两只苍蝇又来找他了。
潘屹纭跟柳琚也两个人在攀比中,终于知道了对方竟然也跟自己一样,和连厌有过非比寻常的关系。
此刻两个人站在连厌面前,脸上都带了不同程度的淤青,刚才在花园里,他们就已经打过一场了。眼下情绪尚未完全收拢,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他们两个人在强迫连厌做什么一样。
单薄瘦弱的青年被逼着紧紧靠在了栏杆上,身体被阴影笼罩住了半边,仿佛在无措地瑟缩着。
虞之赏远远看见这一幕,还以为是潘屹纭和柳琚也又缠上了连厌。
对方在邝家的地位,通过这场宴会,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不仅来的宾客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连邝家夫妇也没有很重视他,潘屹纭和柳琚也又是天不管地不管的性子,恐怕今天连厌真就要在自己的家里被欺负了也没人知道。
因着之前误会了连厌的歉疚,虞之赏见状跟朋友打了声招呼后,便三步并作一步地走了过去。
而实际上,面对潘屹纭和柳琚也充满委屈的质问,连厌姿态随意,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地反问道“当初我有承诺过你们什么吗”
潘屹纭和柳琚也同时对连厌展开追求,深蓝蝴蝶只不过是在吃开胃甜点的时候,顺便满足他们的愿望而已。
从头到尾,他都慈悲地没有给过他们任何不切实际的承诺。
“可是,可是我们已经”潘屹纭向来的傲慢不见,脸上只剩卑微,“我只想待在你的身边,可以不要赶我走吗”
“我会听话的。”
“你不喜欢我们吵架的话,我也可以跟他讲和。”
柳琚也不甘落后,连忙表态。
他们来不及为连厌的真实身份感到惊讶,潘屹纭和柳琚也在得知双方的事情后,就陷入了会随时被连厌抛弃的恐惧中。
比起其他,这更让他们无法接受。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吗”
虞之赏赶来的时候,两个人正好表完态,只听他语气和缓地叫了一声连厌,随后就开始像正常社交一样,跟连厌交流了起来,并不着痕迹地将对方带离了潘屹纭和柳琚也的包围圈。
眼看连厌要离开阳台,潘屹纭沉不住气地想要伸手拉住对方,却被虞之赏直接挡了下来。与此同时,他心中更加肯定那天看到的实际上是潘屹纭和柳琚也在单方面纠缠连厌。
“抱歉,我还有些话想单独跟连厌说。”他的语气客气,可动作实在算不上客气。
如果要将今天来邝家的人分个三六九等,那么虞家一定是属于最上等的。
不管是潘家还是柳家,都是得罪不起的。
况且,潘屹纭和柳琚也也知道,连厌不想让外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因此最后,两个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虞之赏将连厌带走了。
“我之前生活在国外,最近才回来,今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虞之赏将写有自己私人号码的名片递给了连厌,说话时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远处的潘屹纭和柳琚也。
他警告般的目光令时刻注意着连厌动态的潘屹纭和柳琚也俱是莫名,虞家这位跟连厌也没有交集,好好地发什么神经
把人带走了不算,还这么看他们。
他们还没等到连厌的回答呢,也不知道以后到底能不能继续跟在他的身边。
虞之赏身上闻起来太干净了,干净得像空气,像水,毫无味道可言。
连厌兴致缺缺,他猜对方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不过也懒得解释。彬彬有礼地谢过对方,接下名片后也没有多跟虞之赏交流,转身跟正在找自己的管家离开了。
反倒是虞之赏,站在原地又看了连厌的背影一会儿。
连厌比起初见时的匆匆一瞥更加令人印象深刻,不仅是他的好看,还因为他身上镌刻着的故事与不幸。
邝锦这个名字,也应该是连厌的。
锦是代表美好的意思,当初取名字的时候,一定是倾注了家人满满的爱意。可到最后,这份爱却落到了一个假货身上。
虞之赏生活在一个美满温暖的家庭里,这养成了他温和善良的秉性。
他对连厌由歉疚,再到同情,忍不住地就想多帮助他一些。看到连厌和管家一起离开了,想着有自己的名片在,对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连厌跟着管家一直来到了前厅,里面邝冯如和上官卿似乎正在安慰邝锦什么。
管家站在入口处,有些尴尬地看了眼连厌。
“没关系的,等爸爸妈妈说完话我再进去吧。”
连厌局促地笑笑,懂事退让的样子惹人心疼。管家心里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有些可怜这名不得宠的真少爷。
前厅里面,只听上官卿说“小锦这么优秀,有谁会不喜欢你爸爸妈妈永远都是你的爸爸妈妈,不要担心。”
邝锦是上官卿从还没满月疼大的,一朝知道对方不是自己的儿子,那些倾注在邝锦身上的亲情又怎么能够立刻收回来做错事情的是邝锦的亲生父母,他那个时候只是一个婴儿,稚儿何辜,上官卿做不到把邝锦赶出去这么残忍的事情。
至于连厌,他们在得知对方自甘堕落后,还是决定在对方到晋市以后见他一面。
谁知连厌那边拒绝了他们,对方像是对他们心存怨气,除了要求给自己找一个大学外,其余什么话都没让秘书代为传达过,连最基本的关心问候都没有。
两厢对比,自然是整天陪在他们身边的邝锦更加贴心。
哪怕对方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整天活在惴惴不安里,也还是会强打起精神来安慰他们,百般为连厌说好话。
上官卿不止一次看到过,邝锦在安慰完了他们以后,自己一个人偷偷在房间里掉眼泪。
这简直是给她心疼坏了,两个孩子性格品质上的强烈对比,让夫妻二人的心不自觉地往邝锦身上偏。
他们已经决定了,邝锦是他们从小养大的,就算连厌回来了,对方在邝家的地位也不会改变。
至于连厌,他们不希望以后接回家的是一个白眼狼。对方不愿意回来,他们就趁这个机会再观察观察,要是连厌尚且可以改正,他们也会好好培养培养。
这也是为什么直到现在,连厌的姓都还没改回来。
“是不是他私底下跟你说什么了小锦别怕,有爸爸给你撑腰。”
“没、没有,弟弟没有跟我说什么。”
邝锦适时地脸色发白,更让两人以为连厌私底下做了什么欺负他的事,对连厌的印象无形中更差了点。
连厌从一开始就迟到了,来了以后还不安分,等管家带着人过来后,邝冯如就立刻想要好好骂对方一顿。
只是当连厌抬起头,看到那张融合了他们夫妻两所有优点的脸时,邝冯如嘴里的话顿时有些说不出口。等反应过来,大概是觉得有失面子,又故意找茬般指责道“谁让你穿这身衣服的今天是你哥哥的生日,你抢什么风头”
“我过来的时候,管家让我穿的。”
连厌这么一说,邝冯如和上官卿才意识到对方穿的确实是家里给他提前准备好的礼服。
怪只怪他生得太好了,哪怕只是寻常的礼服,穿在他身上也惹眼十足。
“爸爸,你别怪弟弟了。”
邝锦从邝冯如态度的巧妙变化里察觉到了不妙,他的劝解更像是另类的提醒。
邝冯如果然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今天这场宴会的主人公是邝锦,没连厌的事了。
他跟上官卿带着邝锦,又进到了宴会厅里。
薄薄的烫金卡片在手中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正面写了虞之赏三个字,背面是一串数字。
连厌只略微瞟了一眼,路过垃圾桶的时候,便将其轻飘飘地扔了进去。
卡片翻转,像一只腾飞的蝴蝶。
很快,连厌也重新回到了宴会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