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开往蓉城的火车是在傍晚发车,为了方便李端玉没给女儿准备多少行李,就带了钱票和值钱的东西,随行了两套换洗的衣服。
方俊卿和李端玉把女儿送到火车站的时候距离火车进站还有一个小时,这个时候站台上已经站满了人,旁边的候车室里也是人满为患。
一行人找了一个角落的地方,李端玉对女儿进行临行前的叮嘱,“漾漾,去了西北要照顾好自己,身体不舒服就同大哥二哥说,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撑着。”
李端玉知道女儿因为身体原因心思有些敏感,自己不在身边哥哥们又是男孩子,不一定能及时察觉她的想法,就担心她自己听了什么会郁郁寡欢影响身体。
虽然这两天她能明显感觉女儿比以往好一些,也爱笑了,话也多了,可到底去一个陌生地方她还是不放心。
“妈,我知道,你和爸爸也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到了西北就给你们打电话写信,你们也要给我回信,不然我就生气了。”方知意蹭着母亲的手臂撒着娇。
书里父母为了不连累她,联络少得很,方知意不愿意这样,父母给她铺好了未来的路,她也想让她们太受苦,虽然别的暂时没办法至少吃食少不了。
李端玉笑着点头,一手拉着女儿的手一手拢了拢女儿额边的发丝,“上车之后记得跟紧慧珍阿姨,不要同陌生人搭话,你大哥说到了兰城他的战友会上车送你到边疆,蓉城到兰城这段路漾漾就要一个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虽然方知意已经十六了,可在母亲眼里她还是个娇弱的小姑娘,对于她一个人出门这事儿依旧无比担心,还未远行忧思已起。
方俊卿也上前道,“记好哥哥们服役的部队,要是在火车上遇到什么不好的人,不要强出头,找列车的乘务员,告诉她们你哥哥是守护边疆的军人,他们会帮你的。”
在这个年代军人十分收人尊崇,而且为了保障车上人员的安全,现在每一辆列车上都配备了巡逻的军人,虽然和方知意两个哥哥的兵种不一样,但不同兵种都是一颗军心。
有困难找解放军是这个民族刻在基因里的记忆。
“好,爸爸妈妈,你们也要记得答应我的话,好好照顾自己,若是骗我,我就不理你们了。”
对于女儿的撒娇方俊卿和李端玉当然全部接受,“好,我们也记住了。”
直到火车即将进站方俊卿和李端玉才依依不舍的把女儿送上车。
因为站台上的人实在太多了,很多人甚至还没上车就已经开始从窗口把行李扔上去,两人都没法挤过去只站在站台外不停朝方知意挥手。
刘慧珍一个人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加一个方知意,虽然行李不算多,但是手也空不出来,转头大声对方俊卿和李端玉说,“嫂子,我肯定照顾好漾漾,你们放心吧。”
车站人实在太多,用人贴着人来形容也不为过,耳边全是吵吵闹闹的声音,也不知道这话方知意的父母听到没,但是只看到两人不停的点头,又抬手示意她们赶紧上车。
刘慧珍也没耽误,怕等会儿上去放不了行李了,大声对自己两个孩子说,“陈和生,陈和玲,你们俩牵着漾漾姐姐,一人一手抓紧我的衣服,跟紧我千万别被挤远了。”
七十年代的治安并不算太好,又是人山人海的车站,不仅是拐子的聚集地更是小偷的聚集地。
方知意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乘车环境,她倒是不害怕,只是左挤右撞的人让她有些无从适应,关键这两天父母又给她普及了外头的世道,她还是有点担心的,所以牵着和生和玲之后又紧紧的护住自己藏在衣服内衬里的小包。
陈和生,陈和玲是龙凤胎今年十二岁,出门前父亲和母亲就说过在外头不能乱跑,要是被拐子带走卖去了山里腿脚都会被打断,兄妹俩怕的很。
所以也不如往日的调皮了,兄妹俩一人抓一只方知意的手,空出来的手就一边一个死死抓着母亲刘慧珍的衣摆,因为知道漾漾姐身体不好,兄妹俩还死死的把方知意夹杂中间,就怕别人撞伤了她。
三人就像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似的,被母鸡妈妈护在身后,一步一挤,在骂骂咧咧的人群中终于上了火车。
刘慧珍年年都要带着孩子坐这趟车回蓉城老家,所以上车后非常熟练的把行李往头顶的货架子上放,方知意看行李有好几个就想起来搭把手。
结果被刘慧珍一把给按在座位上,“漾漾你别动,慧珍姨一个人就行了。”
方知意在末世当领头人当惯了,刚才的行为也是下意识的,没想到被慧珍姨一按她感觉自己那孱弱的小身板又不行了,那里还敢逞能,只得乖乖坐好。
现在火车的硬座是三加二样式,座位则是面对面,中间有个贴着火车壁的小桌子。
她们四个人正好买到的就是两个位置连着的这里,四个人正好面对面坐着,刘慧珍一个人也能看顾好三个孩子。
为了方便照顾方知意,刘慧珍就让陈和生还有陈和玲坐在自己对面,自己则是和方知意坐在一起。
方知意坐在靠窗的位置,刘慧珍坐在靠过道的位置。
四人坐好之后过道上都还人来人往的,有找位置的有找人的,还有就是混在人群中观察旅客的。
“和生,你照顾好妹妹,别带着妹妹乱跑听到没”刘慧珍开始叮嘱儿子,“要是跑丢了我可不管你了。”
陈和生认真的点头,然后刘慧珍又问方知意,“漾漾,有哪里不舒服没”
方知意摇摇头,“慧珍姨,我没有不舒服。”
“要有不舒服立刻跟慧珍姨说啊。”说着帮方知意把放在行李包里的水杯拿出来,里面端玉嫂子临行前泡了一点山参水,说是提气儿用的。
“那漾漾先喝点水。”
方知意捧着水喝了一口,然后把保温杯放在了小桌子上。
等火车开动之后她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发现父母竟然还远远的站在站台处,也不知道是不是父母与她的心灵感应,她看到她们的时候父母也抬头朝她看过来。
这时候的火车速度不算太快,可随着轰鸣声父母的身影依旧很快就被甩在了远处,她不停的朝着站台处挥手,那边的人也朝她挥手,直到什么也看不见,方知意都还一直紧紧的贴着窗户玻璃,这一次分别不知道她和父母多久才能团聚。
刘慧珍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发酸,直到火车使出站台好远才小声说,“漾漾,你放心吧,你爸爸妈妈那里你陈叔叔和周叔叔都会帮着照应的,倒是你独自去了西北也要照顾好自己,别让他们担心。”
方知意半晌才“嗯”了一声,抬头又冲刘慧珍笑笑,“慧珍姨,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刘慧珍看着姑娘坚强的样子欣慰的点头,又轻轻拍拍方知意的肩膀。
火车正式启动后,车上就更热闹了,原在接头处的人也开始来来回回走动着想占位置顺便再顺点东西。
像刘慧珍这种带孩子的女人就是别人下手的对象。
和生和玲年纪还小,方知意看着柔弱,她一个妇道人家出门在外哪里敢惹事儿
所以过道上一男一女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几人身旁一直没男人过来,气质不俗,桌上那个保温杯还崭崭新新,估计那个包里指不定还有好东西,互相对视一眼就开始往这边走了,女的还为了逼真稍微扶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男人先过来看了一眼,又才朝女人看了一眼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女人才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挤了过来,先是左右看了一眼才把目光锁在了刘慧珍身上,然后又对刘慧珍说,“大妹子,给我坐点位置呗,你看我肚子里还怀着娃,火车还要坐一天一夜,有点站不住。”
这样的招数刘慧珍是见过的,刚开始是好言好语的坐一会儿,过一会儿就来几个认识的,同你家长里短,说自己命苦,让你生出同情心,到了晚上他们就互相打掩护把你东西偷走。
所以她是不愿意的,可是在大家的目光下又看到女人挺着大肚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男人看出她不太愿意又挤过来扶着女人继续道,“大妹子,请你你帮帮忙吧,不然我给你三块钱,我们是乡下人,本来来城里走亲戚,实在没买到坐票,都是女人知道怀着孩子的苦,行行好让我媳妇挤着坐会儿行吗我看你家姑娘也不占位置。”
男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说话的时候语气谦卑的很,看起来一点不像坏人,若是方知意没注意到他背着的行李里别着一把刀的话。
示弱有时候总是会让人生出同情,旁边有人开始帮腔,“大妹子你看你家位置最松快,帮帮忙呗。”
“对呀,别人还给三块钱呢。”
刘慧珍正为难的时候方知意开口了,“叔,婶子,也不是我们不想让,我姨也怀着妹妹呢,出门前我叔就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照顾好姨,若是把我姨挤出个好歹该怎么办呢我弟弟妹妹其实都不用买票的,但是怕他们挤着姨我叔都给她们买了票。”
说完还抚了抚胸口,病弱娇气得更明显了,全然一副我们一家子都如此柔弱了,病的病,孕得孕,你们怎么还好意思给让挤我们的位置,你们还有良心吗
小姑娘眼眸漆黑,干净澄亮,声音温温软软的,单纯漂亮又娇弱,让人一看就心软的很,仿佛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别说刚才帮着说话的人,就连那对男女心中都生出负罪感,若是偷了小姑娘包里的东西这辈子都会不安吧。
假装怀孕的女人更是羞愧得很,看到方知意被闷出的一头汗从怀里掏了一把折扇递给她,”小丫头,婶子不知道你们家的情况,这车上人多热得很,拿着扇子凉快凉快。”说完扔下扇子就拉着男人快步朝下一节车厢走了,生怕自己再一良心不安就要给钱了。
男人看着女人败家的样子低声斥责,“你咋还把扇子给出去了”虽然他不识字,可他捡到的时候听别说那巷子里以前住的可是了不得大地主,指不定是抄家的时候落下的,说不定还能卖些钱呢,这败家娘们是说给就给啊。
“那不然你给那丫头几块钱,你没瞧着那丫头是个病秧子吗况德柱你还有没有良心,病号也下得去手再说那破扇子碍事又卖不了两块钱。”她可听道上老人说过,干她们这一行的,军人和病人不可下手。
一个打不过,一个损阴德,赶紧丢个不值钱的出去,就当这事儿过了,舍财免灾,万一损德害自己被公安抓了就得不偿失了。
方知意被两个人操作搞愣了,直到她们离开她才展开一点扇面,看着陈旧的扇面和印章又用手轻轻摸了摸,根据从父亲那里学习到的知识判别这好像是真迹啊
这就给自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