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部曲和婢子看着心有戚戚,特别是何氏和婢子直接跪了下来。
小娘子对他们、对穆氏还是手下留情了。
他们一时间有些同情的看着这氐奴。
氐奴停下了嘶吼,但也只是一下。
下一刻,张开嘴如野兽一般想要撕咬沈舒伸过来的双手。
沈舒轻轻地笑了。
果然不管是人还是野兽,都会得寸进尺,这是打量着她不会杀他吗
手中的匕首向前推送,黝黑的皮肤上流出了鲜红的血。
同时氐奴也停止了攻击。
沈舒轻嘲“你本就畏死,觉得我不会杀你才有惊无恐。”
“你不过欺我年幼是个女郎罢了。”
若这氐奴面对的是袁充怕是从见面开始就老老实实了。
说者不知是否无意,但听者有心。
何氏和梧桐院中的婢仆全都站在此地,心中惶惶。
小娘子说的何尝不是他们呢
“现在会像人一样用饭了吗”沈舒语气森然,匕首的尖刃直插少年的皮肤,她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她厌恶暴力,可这个世界总逼着她使用暴力。
氐奴看了一眼沈舒的双眸,浑身一颤,他不敢使劲,被控住了咽喉不敢摇头。
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奴会用饭。”
听到氐奴会说话,沈舒没有丝毫意外,这小崽子聪明得很,不可能不会说话。
见人屈服,沈舒才将匕首从他咽喉处拿开,然后用身上的帕子擦干净匕首上的鲜血。
之后直接将帕子扔在了地上,匕首再次回归刀鞘。
氐奴看着面前小女郎高高在上的样子,动了动手指,眼神微暗。
“给他清理一下伤口。”沈舒对何氏道,“用最好的药,不要让他出事了。”
“唯。”何氏跪在地上,赶紧应答,带着婢子去给氐奴包扎。
等一切都处理好后,氐奴才喝上了那碗肉汤。
这时候肉汤已经凉了,但氐奴却像见到美味佳肴一般。他喝汤的声音很大,很粗鲁,恨不得一口直接喝完,但却像个人了。
“很好。”沈舒很满意对方的表现,又道,“再给他一个馕饼。”
“唯。”
氐奴听到又有吃的,双眼一亮,动作也越发斯文起来,虽然和优雅不沾边,但也是人用饭的正常表现。
看,这人不是不会,只是不想做罢了。
有了诱惑,便也能放下本身的习性规矩起来。
何氏将馕饼递给氐奴后,氐奴虽然还是会大口吞咽,但他不会抢夺,也不会发出声响。
等氐奴都吃完后,沈舒似乎就没了兴致,让人将他带了下去。
氐奴闻言,眼里一下暗淡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娘子可要给人解开锁链”何氏问道。
“不用。”沈舒摇摇头,“也不要给他喂吃食。”
何氏心头一颤,连声称是。
第二日,沈舒靠在水榭一边,听何氏讲宫中礼仪和雍帝的妃嫔皇嗣,一边将手中的鱼食喂给池中的红鲤鱼。鱼跃池面,红色的鳞片阳光下耀眼夺目,争夺饲料的同时,也让他们成为最好捕食的对象。
而她何尝不像这池中的红鲤
只不过鱼离不开水,而她想要摆脱袁氏。
“你说晋安王和王氏嫡女几岁成婚”沈舒以为自己刚才幻听了,连味食的手都一抖,将鱼食全都扔进池中,惹得红鲤竞相扑食,聚集在了水榭边上。
“九岁。”何氏又重复了一遍。
许是见到沈舒脸色不好,何氏赶紧解释道“皇室子孙成婚都早,但婚后不会同房,如太子和太子妃也是九岁成婚,但太子妃十四才产下小皇孙。”
随后又补充道“有皇后和郎君在,必不会让小娘子早早成婚。”
时下普通人都早婚,士族贵女却是晚婚,袁皇后就是例子,十八岁才嫁给雍帝为后。但皇家又是特例,赐婚早,成婚也早,只是圆房晚一些。
沈舒觉得自己的三观下限一次次被刷低,九岁前是个小学生吧这就成婚了
十四产子十四在现代是初中生,在南雍也未及笄,却已经生下一子。
算算她的年纪,似乎离九岁也差不了几年了吧
让她两三年后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成婚,沈舒表示自己的道德底线不允许。
她摆了摆手,让何氏停下,她觉得胸口郁郁。
“将氐奴带过来。”她培养人手的心更迫切了。
这次氐奴明显乖顺了很多,甚至学着袁平等他的袁氏部曲的样子,似模似样地同沈舒行礼问好“奴拜见小娘子。”
瞧,之前被她逼着说话,不过短短一日就和她主动打招呼了。
果然是年纪小,就是沉不住气。
“学得不错。”沈舒肯定地点了点头,“给他多上一碗肉。”
氐奴听到肉,眼中的都有了光,舔了舔嘴角。
他兴奋地想要发出吼叫,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有些狼吞虎咽。
等他吃完后,氐奴开始主动和沈舒搭话“小娘子,奴会斗兽,奴给小娘子斗兽可好”
“不想看。”沈舒直接拒绝了。
见沈舒对这方面没兴趣,氐奴低下了头,眼中转了转,最后还是有些无力。
他之前见过不少士族子弟,但都是北地的贵族,他们喜欢这些血腥的东西,但南雍士族的小娘子喜欢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氐奴舔了舔嘴唇,他会什么除了斗兽,他还会杀人,但显然这位汉人贵女对杀人更不会有兴趣。
他还会什么呢
沈舒见他想不出来,就对着何氏道“带他下去吧。”
闻言,氐奴心中着急。
这两日已经让他明白,只有见到沈舒他才能有饭吃,听到又要被带下去,他赶紧道“奴、奴知道卞互郎的事。”时下驵侩称互郎。
听到这话,沈舒轻轻一笑,这小狼崽子真的很聪明。
“说来听听。”沈舒对将要上前的何氏和袁氏部曲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并让人给氐奴拿一个垫子来让他跪得舒服一些。
氐奴更兴奋了“卞互郎祖籍豫州,祖上也曾为下等士族,后沦落为驵侩,除去贩卖奴仆外,还贩马匹、丝绸和陶瓷。”
所谓的下等士族其实就是寒门。
不过从寒门到商贾也算是门第败落,不过如今不是后世,商贾的地位也没有太低,事实上大商人在历朝历代的地位都不低。
“他去过西域”沈舒问出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
“没有。”氐奴摇摇头,“但他认识不少商胡。”商胡也就是胡商,胡字代指所有非汉族的外人。
沈舒听后笑了,果然自古商人都是一个德性。她本也知道卞锦不是个老实的,她想要卞锦为她所用,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氐奴是她了解卞锦最快的方式,这小狼崽子也知道她喜欢听什么。
“还知道些什么”沈舒又问。
氐奴摇摇头,他跟在卞锦身边也没几日,能知道这些也已经是他处处留心的结果了。
见人摇头,沈舒也不失望,而是道“给他把脚链去了。”
一旁的袁氏部曲有些犹豫“这氐奴野性未除,若是伤了小娘子可怎么好”
“他不会伤我的。”沈舒看着氐奴,“伤了我,他就没命了。”
这话是说给袁氏部曲听的,更是说给氐奴听的。
“奴的命小娘子可随时取之。”氐奴将头埋得更低,卑微极了。
这样的鬼话让沈舒嗤笑一声。
听到笑声,氐奴的身子伏得更低了些,都快要作出五体投地的样子了,身上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位小娘子比一般的男子还喜怒无常。
“只取脚链,不取手链,他伤不到我。”沈舒的语气不容置疑。
袁氏部曲是见过沈舒昨日驯服氐奴的样子的,被沈舒扫视一眼后,都不敢再反驳,赶紧上前给氐奴开锁。
“将他带下去吧。”沈舒道。
见沈舒对自己又不感兴趣了,氐奴闷闷地不再说话。
看来,他要想想如何讨新主子的欢心。
等到氐奴被打下去后,又有婢子来回禀说有个叫卞锦的驵侩求见。
“将他带到前厅。”沈舒道。
前厅
卞锦心情忐忑地站在厅上,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南雍顶级士族的府邸。陈郡袁氏是和王谢齐名的侨姓望族,不说是他现在就是卞氏没没落前也难登袁氏门第。
很快,一个硕大的屏风被摆在厅中,将正厅一分为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一群侍女簇拥着一个女童从一侧鱼贯而入。
女童跪坐在屏风后,卞锦只能透过素色的屏幕看到女童模糊的身影。
“某拜见县君。”卞锦立刻恭敬地行了大礼。他是白身,并无官职也没有被中正定品,更非士族,所以见到县君要行大礼。
沈舒听到这个称呼,轻笑“卞互郎消息倒是灵通。”昨日她册封为彭城县君的圣旨才被礼部造册。
“某是驵侩。”卞锦谦虚道。
沈舒挑眉,商人的消息确实是最灵通的。
“卞互郎是个聪明人。”沈舒道。
卞锦赶紧道“小娘子谬赞”
就在卞锦要接着说下去的时候,又被沈舒打断了。
“可是却不是实诚人,君子贵以诚,卞互郎似乎不以为然。”沈舒道。
卞锦心中一紧“小娘子”
可沈舒并不给卞锦辩解的机会,而是问道“新奇的物件带来了吗”
“带、带来了。”卞锦更加忐忑,赶紧让人将东西盛了上来。
“这是蔷薇花露。”卞锦赶紧将小女郎最喜欢的东西递上。
婢女接过后打开递到了沈舒面前,沈舒只闻了一下摆手让人拿来。
“这不是蔷薇花露。”沈舒道。
“怎么可能”卞锦不相信,这可是他从最信任的商胡手中买来的,之前他就买过好几次,都卖给了好几个士族贵妇,那些贵妇都很喜欢。
这瓶他特意闻过,和之前那几瓶没有区别,甚至品质要更好。
沈舒对着婢女道“将我的蔷薇花露给卞互郎。”
很快,一个极为精致的琉璃瓶被送到卞锦手中,只打开一点,浓郁的蔷薇花香便扑鼻而来。
和手中的这瓶蔷薇花露一比,他奉上的那个就是劣品。
“小娘子恕罪”卞锦赶紧请罪,额头冒着冷汗。
这瓶蔷薇花露应当是贡品,这样的品级在西域也是皇家才可享用,商胡手中自是没有。
“这真的是卞互郎亲自从西域买来的蔷薇花露是从西域哪国买来的卞互郎怕是连真正的蔷薇花露都没见过吧。”沈舒轻笑。
卞锦立刻知道自己的老底被沈舒知道了。
“某、某没去过西域,更没去过大秦、波斯等国,某最多只到过凉州。”卞锦后背都湿了,说话也磕巴。
“这些蔷薇花露都是某从商胡手中买来的,但确实是真的来自西域的蔷薇花露,只是、只是”只是他没想到这蔷薇花露品质太差。
他之前也卖过一些士族贵妇,看来那些贵妇还是身份不够,他这些蔷薇花露只能骗骗没用过好东西的人罢了。
“我说过我对卞互郎手中的蔷薇花露没兴趣,卞互郎似乎没记住。”沈舒又道,“如果卞互郎只有蔷薇花露的话,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卞锦擦了擦额头的汗“某还有琉璃碗、羊脂玉、波斯的金银器”
琉璃碗沈舒之前觉得这个时代有琉璃很神奇,但后来她在袁氏看到好几个琉璃器皿后就知道琉璃只是少,并不是没有。
她想学小说主角那样靠烧玻璃发家似乎不靠谱,况且她将玻璃的配方早就忘完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记得配方,也不知道工艺,一样没用,还没她在这个时代找个玻璃工匠靠谱呢。
至于羊脂玉,金银器,她也没有兴趣。
见沈舒始终不说话,卞锦觉得自己后背都湿了,这位小贵女眼光太高,他眼中的珍贵器物怕是对方都瞧不上。
最后,卞锦决定另辟蹊径,博上一博。
“某还有野蚕丝布。”
沈舒皱眉“我对天蚕丝不感兴趣。”
“不是天蚕丝是野蚕丝。”卞锦只能道,“是吉贝布,高昌王室借用此布为服饰,小娘子您见过就知道了,此布极好。”虽这么说他心中其实并没有太大底气,吉贝布比丝绸还是差上不少。
可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赶紧让人呈到沈舒面前。
沈舒摸着这吉贝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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