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我头上”夏归楚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只要把身和心分开,事情就会简单许多,就像这次拍摄,曹南宗找他工作,那他就礼尚往来附赠一些优惠,双赢,谁也不吃亏。
夏归楚这样想着,伏在曹南宗的颈窝,鼻子擦过他的湿发,又去摸男人眉心那点朱砂痣,沾了水的痣,润得惹人怜爱。
曹南宗却忽然抓住他的手,低头亲他的眼角,柔声说“阿楚,别哭。”
“别造我谣,谁哭了”夏归楚不服地嚷道,出声了才发现自己嗓音意外的哑。
曹南宗把手按在他心口,定定地看着夏归楚发红的眼睛说“这里哭了。”
夏归楚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说曹南宗迟钝吧,他有时对情绪的感知又离奇的准确,可要说他有多敏锐,自己又从他那感受过太多视而不见。曹南宗有的只是一腔温柔,那是看到别人受苦便会不忍心的,真正的温柔。
那温柔过于纯粹博大,夏归楚承受不起,甚至有些讨厌。他想要的,不是这种神明般一视同仁的爱。
忽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是曹南宗放在外面的手机。
机主本人恍若未闻,捧着夏归楚的脸还要再亲,那铃声却锲而不舍地响个不停,吵得夏归楚推开曹南宗,让他去接电话。
曹南宗围上浴巾走后,夏归楚放掉浴缸的水,一个人蹲在浴缸里,看那些朱红液体慢慢下降,慢慢从手里溜走,谁也抓不住。
“哈啾”夏归楚打了个喷嚏,后知后觉地有点冷,身上这套衣服皱得梅干菜似的,染了浴球的颜色,乱七八糟,自己此时想必很脏乱。
补拍最初的想法是让曹南宗回到肮脏的原点,怎么好像脏的是他自己
夏归楚兀自笑笑,忽听咔嚓一声快门响,转头一看,浴室门口曹南宗已经去而复返,衣服也穿戴整齐,正拿着手机对着他。
他问道“你干嘛”
“拍一张夏老师的照片留作纪念,”曹南宗顿了顿,微笑着说,“我才发现夏老师拍了我那么多照片,我却几乎没有你的照片。”
夏归楚心里空了一下,嘴上却说“月君大人学坏了啊,要留照存底啊。”
曹南宗只是笑,他收起手机告诉夏归楚,电话是乔闻达打来的,他现在得回公司继续给他爸打工去。
夏归楚挥手叫他滚,曹南宗却没着急走,自顾自把夏归楚从浴缸里抱起来,理由很充分,夏归楚这样穿着湿衣服容易着凉,得干净冲个热水澡换身衣服。
欣慰的是,夏归楚难得没再挣扎。
“曹总真忙,又要给你爸妈打工,又管我洗不洗澡,你累不累”夏归楚嘲笑他。
“还好”曹南宗稳稳抱着夏归楚,走向淋浴室,“你总说那些网友不好,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那样。也有很多男生和我一样喜欢女装,一直不敢尝试,怕被人嘲笑,看了我的照片和视频才鼓起勇气试穿,发给我的返图很漂亮。
“虽然成为喃喃,确实碰到很多恶心的事,但我发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好像更紧密了,比起只是旁听信徒的故事,或者处理公司的公务更有真实感。”
夏归楚把头靠在他肩膀,耳朵就贴在他心口上,听他好像能把所有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劳苦,都变成一种独特的体验。
aha的身体温温的,像他本人的风格。
“阿楚,你发现了吗曼城虽然没有冬天,但也不是一成不变,今天的风就有点凉,刚刚在小区绿化看绣球花的时候,有枯叶落在我头发上。”曹南宗知道自己得走了,拍摄已经结束,下次再见不知还能找什么理由,忍不住话密了起来,“是你帮我拂去了那片落叶吧。”
夏归楚愣了一下,记起那一幕,那枚落叶夹在曹南宗的发尾,他手贱轻轻一扫就扫落了,曹南宗当时正给花拍照,按理是注意不到的。
曹南宗放下他,给他脱掉碍事的衣服,又把他推到花洒下,开好热水。水声潺潺,像那晚他们重逢的锁落江。
水浅浅没过脚底,夏归楚低头,脚趾好似那片过季的落叶般,蜷缩起来,他承认心里是有点高兴的,可也奇怪,不应该啊,以前曹南宗是看不到他做这些的。
曹南宗活在自己的时间尺度和思维王国里,窗外人来人往、花开花落都与他无关,他不懂柴米油盐,不关心流行风向,对吃穿不在意,甚至也不关心自己。
这样的人,怎能指望他看见身后的影子做了什么
夏归楚就是那条影子。
教内人都说,乔闻达比他更适合成为最后的月影,夏归楚没定性又爱出风头,毒舌话多,如何做得了曹南宗背后的影子
可他偏偏出乎他们预料,在月影的考核期坚持了下来。
课间同学都在背单词公式,他念念有词背的是拗口的经文,繁琐的仪轨。别人为考试失利焦心,他焦虑的却是月君大人怎么还挑食啊。
他渐渐习惯曹南宗有时整日一句话不说,习惯陪曹南宗凌晨三点起来打坐,习惯曹南宗木舌头,分不清猪肉和牛肉的口感,习惯曹南宗赤脚走来走去,穿裙子写一手飘逸书法,洒金宣纸上落下濒临失传的古老文字。
夏归楚看不懂,只觉得好美。曹南宗揽过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肩头,握住他的手捏紧毛笔说,不要紧,他来教他认,他还可以教他很多很多。
该教的,不该教的,曹南宗都教了,可曹南宗为什么从不教夏归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月影的候选人有很多,大家都是从小信仰持明教,优势比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强太多,尤其是乔闻达,当面背地都瞧不上他一身俗气。
说他俗气,夏归楚也不在乎,他和他们这些脚不沾地的人的确不同,白天他要在学校和同学上课考试,帮家里干活,给民宿的客人拍照,在普腊河上做船夫。
晚上他爬上摩罗山,又有一堆月影的功课要学,累到筋疲力尽,才有机会留在满室白檀香的静室,亲吻曹南宗的裸足。
吻足是信众对月君表达虔诚的仪式,可他吻的时候心思并不干净。
曹南宗待人太温柔,夏归楚迷失在他的温柔乡,他做那么多,收敛脾气隐藏毒舌,只是想让月君多看影子几眼,可曹南宗是明月,是山岚,越靠近,越远离。
那团山岚现在就在他面前,被水汽氤氲得越发面目朦胧。
或许曹南宗是变了一点吧,但夏归楚也不再是从前的自己。
夏归楚推开曹南宗,将人推离花洒免得打湿衣服“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曹南宗并不在意外衣被打湿,轻轻抚摸夏归楚的脸,抹开他脸上的水雾,说“阿楚,上回在锁罗江我就想告诉你,我从没想过找别的摄影师,我只想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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