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了烦人的兔精,祁墨终于有空应付唤灵盘。
她从囊袋里掏出一小卷捆好的黄符,解开红绳,抽出一张,再将剩余的卷回去放好。
正常来说,普通符咒都需要用灵力才能催动;
补灵符却是近些年,修行者们研发出来的预制符,最初是用于打斗灵力稀缺时使用,无需额外催动,即贴即用,非常方便。
好用,但是价格昂贵。祁墨不知道,她只知道穿越过来的那天,玄虚山的长老们就塞给她大大小小的储物袋储物戒,里面是各种各样的仙家道具丸药。为了不暴露夺舍之事,看不懂异界文字的她千辛万苦才了解了其中部分物品的功效,更不消说浪费精力在价格这种不重要的细节。
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钱。
如果她方才在兔精面前掏出这玩意,那场交换合作的谈话结果,或许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唤灵盘启动之前,长相酷似被打磨圆润的灰色薄片石。接触到灵力汲取处,补灵符金光一闪,融进了唤灵盘的顶端宝石。
祁墨目前只和鹿穗交换过密号,人多的地方不便使用补灵符,所以祁墨现在看见的,是具有时差的消息
“师姐今天中午公厨好像特供烤鱼,我们早点去”
“师姐师姐,我听说你那边已经开始啦,你怎么了”
“我考完了师姐人基出题的老师是变态呜呜,恨死他了”
“哦,出题的好像是我师父,对不起。”
不愧是人群中万中无一主动搭讪祁墨的鹿穗,发的都是语音,省去了祁墨看不懂异世界文字的麻烦。接下来的一串全都是在复盘考试题目,正好她一会就要考,因此听得仔细了些。
祁墨认认真真把语音放完,果然听不懂。补灵符消耗完毕的那一刻,她收起唤灵盘,摇头晃脑地朝学堂走去。
对于自己在这里是文盲这件事实,祁墨已经看开了,与其同命运做无谓的抗争,不如顺其自然静待花开。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人不能选择死亡但能选择死亡的姿势。她选平躺。
考场安排在昨日的山下学堂,此时正值开考前,站者有,坐者有,碎碎背书者有,掐指算挂者亦有,祁墨进来时便看见这样一幅众生百态,一时勾起思乡之情,心中慨叹。
学堂内,监考的夫子好巧不巧,正是黎姑。
看见祁墨走进来,他的眼皮不可控制地跳了一跳,背手对着众弟子清声道
“今日考试,大家不必过分忧心,上次落榜者众多,因此学院决定在本候调低难度。”
底下七嘴八舌。
“好了,静一静。”
黎姑手持佛肚竹鞭,顿了片刻,道,“考题不难,因此,我希望列位能够坐到诚、信、真,考的是题,亦是你的本心与意志,忠于记忆和考题,忌算卦占卜、投机作弊,如有发现,严惩不贷,绝无例外。”
一边说,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祁墨身上,后者正支着腮发呆。感受到视线,她看过去,敷衍地眯了眯眼,嘴角扯出了一个客气的笑。
“”
这两日祁墨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此刻,哪怕祁墨在考试中作弊,黎姑也完全不会觉得意外。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
自以为有几分天赋,便可以傲然凌物、唯我独尊。这样的人,往往鼠目寸光,心境气量之低,若不及时加以引导修正,只会平白浪费天赋,难有作为。
六山派的弟子学课采取走班制,尽管黎姑目前只给祁墨上过一节课,但他私下同其他几位老师交流过,从他们的反应来看,祁墨在课堂的表现可谓是有始有终,从始至终,如出一辙。
谈不上认真,更遑论努力。
如果说原本,黎姑还对这个玄虚山的亲传有几分天才滤镜;
那么现在,他只觉得此女目中无人、恃才凌人、虚浮轻人,徒有表面禀赋,实在难成大事。
学艺先学德,若无德行,艺能再高,那也是歪了长、斜了高。这样的人,于世间有何益,于苍生又有何益
黎姑看着祁墨身上突兀的纱裙,摇了摇头。
黎姑也很纳闷,宗主的亲传为何是这个鬼样子
或许有自己的道理吧,只是目前,他实在瞧不出来有什么闪光点。
考试开始,祁墨端正姿势,脸侧忽然金光一闪,一卷纸卷倏地出现。她学着众人模样伸手将纸卷拿下,展开、展开、再展开。
然后沉默。
好家伙,清明上河图。
学堂内一片寂然,只余细毫墨笔在纸上蹭过的摩擦声。黎姑站在讲坛上,分出一缕神识在廊道间巡逻游荡,犹豫片刻,又分了一缕往祁墨那去。
和预想中的完全不同,考前悠闲的祁墨,此刻竟然埋头苦写,奋笔疾书。
黎姑很意外,继而,陷入沉思。
难不成,此女其实是背后下了极深的苦功夫,因此,才不需要在考前临时抱佛脚么
黎姑眼前浮现出少女点灯熬油、废寝忘食的模样,一时无言,渐渐对自己莫须有的揣测感到些许羞愧。
是啊,祁墨大病初愈,为了追赶课程进度,一定要付出比常人多几倍的努力。是有多勤奋刻苦,才会精疲力竭在课堂上小憩黎姑感觉自己的内心某处被久违的隐隐触动,昨日今日种种,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心下一动,神识往祁墨那探去,一边自我安慰道也才短短三日,无论答成什么样,都情有可原
祁墨总感觉身侧有一束目光。
不过,她懒得管,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
狼毫毛笔在纸上涂抹,祁墨抓笔的姿势很生疏,但她涂得认真。只见空白处墨迹死歪八扭,密密匝匝,若是放到现在可能不知所谓,但黎姑一看便明白,那些晦涩的小字,分明就是将题目原封不动地摘抄了下来。
而且抄得很笨拙,笔画顺序本末倒置,字形间隔错落有致。
本来,作为一个原滋原味的穿越者,祁墨也想效仿前人,来一幅简约的现代画,或者默写一首技惊四座的绝美古诗。
不过,这些在她脑子里爽爽就得了。
这可是实打实的考核,她一没有实力,二没有灵力,祁墨不敢想,若是她大着胆子在试卷上鬼画符,惹罚是轻的,激起这些修仙变态的研究欲,那才是最完蛋的。
祁墨努力地抄着题,全神贯注地往自己狗爬似的字体里灌输一种信念
我文盲,但是我认真,老师,至少给个态度分。
黎姑木着脸收回神识。
人活着一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选择相信另一个人。
拳头捏紧了。
分秒在耳边踱步,时快时慢,不知所谓。
考核很快在一片轻声的哀怨中结束。祁墨大赦般的出了口气,放下笔,随着人流往学堂外走。
前脚还没踏出教室,身后便响起黎师叔慈爱的嗓音,令人毛骨悚然“祁墨,你留一下。”
“”
不出意外的,周身视线聚焦,祁墨木着脸,看向黎姑乖巧道“师叔。”
就像今晨操练迟到那样,做错了,但是乖巧,从态度上,就让人先软了一半。
黎姑不疾不徐地展开一指,一团白光渐渐在指尖聚拢,纸卷上的红色标记微亮,漂浮成一片雪白的卷海。黎姑手指一勾,雪海倏地扑向讲坛,然后秩序井然的落在讲桌上,整齐排列。
祁墨认真看着,一双大眼睛棱棱闪亮,盛满了天真的求知欲。
见她态度不似想象中那般,黎姑也放缓了口气,将一部分纸卷抱在胸前,对祁墨道“剩下的你拿,随我来。”
祁墨听话照做。
山下学堂在学院里的位置偏僻,坡下便是石榴林。黎姑驱使灵力催动符咒,地面犹如岩浆刻纹,骤然多出一条金线。他回头看向祁墨“这是特制的通行符,仅限学院内部互相传送,跟上来吧。”
盯着那条在地面浅草鲜明发亮的金线,祁墨想起囊袋里那卷补灵符,心下暗自佩服真是智慧不论时空,发明不论大小,何为人上人便民利生者是也。
可敬可叹,可敬可叹
踏过金线的一刹,脸上温度和风力微微变化,祁墨睁眼,周围景色变了一番,面前,已然是一间宽敞的庭院。
青瓦白墙,树荫如盖,高大的楼舍拔地而起,雕梁画栋,层楼叠榭,周围廊道盘寰,颇有宁静雅致之气。祁墨不禁仰头,又被不远处的黎姑唤回神“这里。”
两人立于廊道阴影。
黎姑伸手调出祁墨的试卷,灵力驱动,于半空中徐徐展开,空白处,狰狞的墨迹爬满纸卷,两人注目,盯了一会儿,黎姑叹息“你跟我说说”
“你跟我说说,你这是什么”
“”
祁墨和黎姑默契扭头。
只见庭院门口,一位身着道袍、简冠黑丸髻的年轻男修垂头丧气,在他面前,浓妆艳抹的高大女子挺背而立。
那女子,身材颀长,面如敷脂,衣带馨香,乌丝如绸缎瀑布般垂下,指尖涂着红艳艳的蔻丹,正指着男修面门破口大骂。
漂亮的脸蛋上怒色毕现,一开口,公鸭嗓打碎滤镜,暴露了一切
“考试考试,考的既是学识,是心性,也是你的态度就这些题,你哪怕不会,写两个字上去,也不至于一分没有可你不仅不写,还敢在上面鬼画符哪怕把题目抄上去呢嗯”
祁墨
黎姑“”
公鸭嗓愈说,怒意愈盛,干脆调出试卷扔进男修怀里“你自己念一下,你写的这是什么”
男修的头更低了。
他慢吞吞接过,看着自己的试卷,磕磕巴巴念道“小酒窝长睫毛,迷人的无可救药。”
祁墨
一种强烈的不可置信的直觉,摧山倒海般袭来。
“”
“一日考试难悟,见一学子回顾,可怖,可怖,老师就在近处”
场面死寂有如坟墓。
“左眼用来忘记你,右眼用来记住你。等你长大了,我就享福了,”男修越念音量越低,头几乎要埋到脖子里,“别让等待,成为遗憾。”
风从四个人中间穿过,那么悲,那么凉。
公鸭嗓的脸色犹如打翻调味瓶,酸甜苦辣,色彩纷呈;
黎姑眼神复杂,心中不住叹息,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唯有祁墨,一双凤眸好似被点燃,闪着摄人的光。
天晓得。
她不止一次做过在异界遇见同类的梦,却怎么也没想到,梦境在今天成为了现实。
原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忍受着相似的孤独。
祁墨简直要热泪盈眶。
做得好,老乡,天选穿越圣体,就这心态,你不成功谁成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