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老杨他们的饭我管了,让家里尽着做,两个孩子就住村里吧
老杨别客套,晚上咱们仨喝顿酒。”
现在的赵家,真是不缺粮食,村里的粮库里,有一部分就是赵家的粮食。
那是卖估衣换来的,洼里村部的人都参与了,粮食放在村部的粮库,也没人说的出什么。
李胜利大概估算,这批粮食,少说也得千斤,有些没有交账的社员,如果用粮食顶账,那粮食的数量还得再多一些。
赵满奎敢说,保山上村吃上过年饺子的底气就在粮库里,当然山上村能吃上的也就黑面饺子。
李胜利从城里带回来的富强粉,他们是别想了。
城里做两合面馒头用的大都是八五粉,生产牌或是建设牌的,富强粉也不是一般人能吃上的,这应该是七零粉,至于六零粉还是别想了。
所谓八五粉、七零粉,就是一百斤麦子磨出多少面粉。
城里供应的八五粉,就是一百斤麦子,出八十五斤面粉,十五斤麸子跟杂质,杂质多半在百分之二左右。
农村石磨上出九零粉比较多,后世所谓九十八斤的全麦粉,在村里多半都是一百斤麦子上去,出九十九斤多点的全麦粉,基本不除杂。
全麦粉后世说是建康,但现在也不怎么受欢迎,面越黑越不容易发酵,用九八全麦粉做的黑馒头,许多都是发酸的,就是因为发酵不好。
九零粉在农村比较普遍,八五粉流行在城市,这样划分大差不差。
山上村过年这顿饺子,多半还是得用九零粉来包,一人按半斤算,百十斤,洼里还是拿的出来的。
“老赵,这次承你情了”
赵满奎虽说把杨文山说的又羞愧了一次,但他却不怎么拘束了。
自打他当了村支书,在公社就是个囊膪,是人不是人的都能说他两句。
心里虽说也想抬起头说话,但欠着公社的债呢,脖梗子不硬,这头真是不敢随便抬。
被调笑惯了的杨文山很敏感,善意恶意,不用看表情,听声音就能分辨。
赵满奎因为当兵的缘故,多少有些博爱,见不得老百姓受苦,所以天然对杨文山有好感。
山上村的问题,不是杨文山的问题,而是跟马店集差不多,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公粮数量。
人少地多,死死拴住了山上村的社员们。
公社的两头驴村,也不是开玩笑的说法,因为只有两头驴,山田里的东西运不出去。
就只能让人来拉,人家的人吃马喂是要扣粮食的,一来一回又是一笔账。
粮所、公社追的紧,山上村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舍下一年的收成,买上几头大牲口,小山村就会一年一個样,慢慢的好转。
但粮所有任务,公社有责任,几方较力之下,山上村就成了牺牲品,越来越穷。
差不多下工的时候,赵满奎找来几个洼里的青壮,从粮库搬来挡粮板,用青砖架起来,就在屋里给山上村的女人孩子搭起了大通铺。
驴车上有现成的铺盖,住的问题就解决了,至于杨文山,则是要借宿赵家。
虽说两个娘们都带着孩子,但跟她们睡大通铺是不成的,传出了谣言,凭俩娘们在场就是枪毙的罪过。
收拾好了药箱,李胜利又给两个孩子吃了大白发汗,因为之前吃了安宫牛黄丸这种寒药,姜汤并不适合两个孩子,会对冲掉残存的药力。
中医如果细致起来,病也不怎么好看,忌讳太多,稍有不慎就掉坑里了。
张嘴白话的时候,中医跟算命的差不多,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真到了开方用药的时候,哪个遇上新的病症都是犹犹豫豫,跟娘们差不多。
熟病之外,干巴流利脆的货色,如果岁数还不大,能远离尽量要离的远一点,因为他也不知道一剂药下去会是个什么结果。
晚上赵家院里,因为有客,女人跟孩子都在屋里吃饭,能上桌的孩子只有赵老大一个。
酒是地瓜烧,菜是野鸡炖土豆,外加一盘荤油咸菜。
这段时间蒸咸菜用的荤油,是熏制野鸡跟兔子滴落的,香味不如猪油,但比生咸菜条要好的太多,山上的野物多,熏制出来的油也多。
按海爷的说法,这种油不耐久存,稍微一热就变质,所以荤油咸菜的油量十足。
“来,爷们,到了洼里就是客,别愁眉不展了,酒能解千愁。”
海爷的小碗一端,祝酒词一说,酒局就开始了,海爷、赵满奎、赵老大、杨文山都是酒到杯干。
只有李胜利一个人特殊,小口的抿着地瓜烧,慢慢咂摸着味道。
三碗酒下肚,客套够了,桌上人随便垫了几口,就开始了酒桌上的闲聊。
现在量不够,还不到胡吹大气的时候。
“老杨,你估摸着多少粮食能补上你们村的窟窿”
见四人不喝急酒了,李胜利这才端着酒碗,跟杨文山碰了一下,问起山上村堵窟窿的事儿。
“欠了公社五万多斤粮食,明年小三万斤的公粮,少说也得八万斤吧
我日他的老支书,这老货就是死了,不然我非打死这个老货不可。
他儿子也是精明,前两年跑了,不然非饿绝了他家的根子。
还有那划地的畜生,我们村这些年的公粮,可是拿命换来的
他们特么都跑了,让我们一村人玩命”
听李胜利问起山上村的欠账,杨文山说完,不由的悲从心头起,三碗急酒下肚,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倚着桌子就吭哧了起来。
一会儿呜呜的哭嚎声就从他嘴里传了出来,被惊动的女眷,出门看了看,就被姜大娘招呼回去了。
看着被穷哭的杨文山,李胜利无奈摇头,八万斤粮食,这窟窿没法堵。
“胜利,帮帮老杨”
看着掩面而泣的老杨,赵满奎感同身受,不由的起了同情,这事儿桌上的人,也就李胜利能解决了。
“咋帮
抗公粮
那特么得枪毙
先欠着吧,明年接着欠,先填饱了自家肚子再说公粮的事儿。
这情况没法帮,八万斤粮食,要命啊
先拖三年公粮再说吧。
明年山田的庄稼,撒下种子就别管了,公社要粮,让他们自己收自己换。”
抿了一口地瓜烧,李胜利就给出了主意,抗粮犯法,弄不好会被枪毙,拖欠着还是可以的。
山上村六十多户,不到二百人,人均四百斤粮食的公粮债,一年挤一百斤口粮出来,还得四年还清呢。
社员口粮是在公粮之外的,公粮一粒也不能少,口粮多寡,就看剩的粮食有多少。
以山上村的情况,只怕一人挤出一百斤口粮,会饿死人的,洼里大队一年分的粮食,平均不过百十斤,没有超标的山田,赵满奎也得穷的哇哇哭。
山上村跟洼里一样,没有驻村干部,洼里是人横,山上村则是真穷。
驻村的干部在村里得不到一粒粮食,去一个饿跑一个,背着粮食去驻村,干部们也不富裕,他们背上粮食,自己家里就该挨饿了。
供应紧张是常态,定量是扎脖子的小绳,任你本事再大,也不能让一座城、一个公社的人,吃个肚圆。
没有大量的化肥跟农机,增产基本是奢望。
偶尔出现几个特例,那只能是特例,不具备普及性的。
李胜利也没本事扛起一个村的公粮,摆在山上村面前的唯一出路,就是调整一下土地的属性。
但减公粮是不能触碰的,变相的减少公粮数量,也一样不行。
哪个大队没有困难只能自己去克服。
“胜利,这是说的啥话,这么做公社不得先撤了老杨啊
这家欠了,那家就得给补上,山上村拖一年公粮,就得让全公社的大队骂一遍。
拖三年,年年加量的大队,能打到山上村”
交公粮,除了能动性之外,还有一个横向比对的强迫性,大队之间的比对,公社之间的比对,区县之间的比对。
这是跟政绩挂钩的,不管什么一旦跟政绩挂钩,挢抂过正是肯定的。
不是没有想抗粮的村子,但大多不敢,因为周围有别的大队虎视眈眈。
像山上村这样的例子,基本也属于特例,跟马店集的情况算是差不多的。
杨文山口中要饿绝老支书家的根子,可不是瞎说的,这仇这恨,真是够灭门了。
“这没办法,种药材可以让老杨他们村缓上一口气。
可老哥,如今临近年关了,虎峪的草乌,还能收集到种子吗
种药材跟种地一样,需要留种的,山上村靠山只能吃山。
种上黄精、草乌,再看看药材的行市,在山田里种上产量大能弥补当年粮食亏空的药材,是条路子。
种药跟种地一样,没了种子,就是错过了一年的农时。
我倒是可以买一些药材种子,但他们也没经验啊
莽莽撞撞的往山田里下种子,我怕他们明年绝收。
这事儿问问药材公司吧,看有没有合适的种子”
李胜利说起解决办法,杨文山那边也不嚎啕大哭了,中年汉子夹着眼泪挂着鼻涕望着你,看着就令人心酸。
“胜利兄弟,你拉山上村一把,就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听着杨文山不怎么像样的恭维,李胜利无奈一笑,这要是在明年,仅凭这拉上一把,就够他喝一壶的。
这特么不是国服时代了,拉兄弟一把这话,可不兴说。
“老杨,回去问问村里老人,看看有没有会种药材的,如果会种,能保证种活,这事儿就简单了。
拖公粮,不是让你们村的人当懒汉的,从明年开春开始,你们这边就得制定好了采药的计划。
同时不断派人进山里踩点,到了药材的采收季节,全村人一起上。
争取通过采药弥补之前的亏空,再问问村里有没有会炮制药材的。
粗草药跟炮制过的药材,还有一个价差。
我对药材价格不怎么熟悉,这个需要问一下。”
马店集可以做买卖,因为靠近城里,山上村可以种药材,因为靠近山林。
路本就这么一条,其他的路不是没有,但现在是走不通的。
让山上村去做买卖,从村里到城里就得走一天,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李胜利听赵满奎说过,往药材公司卖药材还有粮食补贴,这应该属于供不应求下的派购任务。
公粮算是征购,必须足额保质完成;统购更好理解,投机倒把,就是违背了统购统销。
用中药材的派购任务,抵消公粮的征购任务,是山上村唯一的出路。
风险有而且很大,如果采药能顶公粮,山上村的支书杨文山也不会被穷哭。
想要顶公粮,山上村必须种植药材,这是要占用山田的,一旦绝收,就得给公社打白条了,弄不明白,杨文山这就属于破坏粮食生产,会被枪毙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