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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滑臣难缠,知县有愚
    刑部,大牢。自弘治登基后,不论是北镇抚司大狱还是这座代表国家最高规格的监狱,明显都变得更加热闹。

    原礼部右侍郎倪岳已经没有早前的跋扈,此时被关在死囚大牢中,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般,显得无精打采地唉声叹气。

    一个全身被黑袍遮得严严实实的人从牢房前经过倪岳的眼睛微微睁开少许,而后继续靠在墙边默算着自己的死期。

    跟死亡相比,这一种等待更显得煎熬。特别在梦里,他时常做着自己还是礼部右侍郎的好梦,只是每回醒来看到自己仍然呆在死牢中,顿时是生不如死。

    只是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死期越来越近,自己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若时间可以重来他定然不会站出来力保那个该千刀万剐的死太监怀恩更不会说那么没过脑子的话。

    世没有后悔之药,而今他从高高在的礼部右侍郎成为了无人问津的死囚。

    自己替怀恩出头,更是站在文臣的立场硬刚了皇帝,但自己如今身处狱牢中,前来探望自己的官员寥寥可数。

    那帮人说什么同进退,分明只能是同富贵不可共患难。倪岳的耳朵微微一动,听着刚刚经过牢房前的黑袍人的脚步声,却是心如明镜般。

    等到那个黑袍人走远,他当即重新睁开眼睛朝那边望过去,却是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跟李敏都有关联。

    “若此次能够逃生死天,我李某必有重谢”李敏在崇文门被宋澄抓回来后,便一直试图逃出生天,对来人郑重的许诺道。

    原本他都要放弃希望了,但意外得知那本指证自己的谢一夔账本并不是从谢宅中找到而是来自于一个民间的钱肆。

    既然那半本账本已经受潮那么账本的笔迹定然是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故而他可以一口咬定是有人蓄意栽赃。

    只是想要真正逃出生天,单靠自己嘴硬还是远远不够还需要朝中有人替自己说话。

    像当年的王越,大家明知道那些诗说明不了太大问题,甚至那么诗摆明是有人蓄意曲解,但王越愣是被朝廷谪居安陆而满朝文武无一人替王越说话。

    现在即便面对高高在的大明天子,他亦要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一定要在这一场死局中逃出生天。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而后淡淡地道“家里那边断无差错”

    “这个您放一百个心,此事原本就已做后手,我还提前修书回家让犬子处理妥当了”李敏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忙不迭地保证道。

    看书喇得知谢一夔被查抄的消息后,他当时害怕会牵连到自己身,故而即刻写信回家让儿子转移所有窑银,同时将宅子和田产通通转到亲戚或族人的名下。

    当时看似一个胆小之举,反倒给自己留了一条生路。黑袍人得到李敏肯定的答复,似乎亦是将悬着的心放下,便心照不宣地转身离开了这里。

    只是在经过倪岳牢房的时候,他却懒得瞥一眼,毕竟这个蠢蛋确实是没救了,那三年之约更是给陛下名正言顺地组建门党。

    襄城,位于河南中部隶属于开封府所辖的许州。自李敏发迹后,襄城便是以李家为首,而今的李家可谓是襄城名正言顺的第一家。

    李敏的二儿子李远征是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子,一直留在老家打理家业。

    自从他几天前收到父亲的京城来信,当即着手处理自家名下的所有产业,同时将家里的窑银转移到秘密处。

    跟天下所有贪官一般,为了防止自己家财被朝廷一锅端,通常都不会将赃银全都留在家里,而是另寻他处进行匿藏。

    原本最合适的地方是自家祖坟,但现在藏的祖坟的人太多,而且保不准哪个龟孙挖自家祖坟,故而早已经是别择他处。

    在处理这一切后,襄城似乎十分的平静,而他亦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襄城县衙。

    “李二公子,什么风将您吹到县衙来了”襄城知县姓苟,一个长相颇有喜感的中年男子,三年前被李敏看中从主簿跳到襄城知县的位置,此刻显得十分热情地招呼李远征道。

    李远征在客厅落座,显得不急不慢地端起茶盏道“苟知县,你最近可听到朝廷有什么风声吗”

    “呵呵李二公子,这个你倒是问对人啰京中友人今日刚巧来信,信中他告知原工部尚书谢一夔的家被抄了”苟知县望了望左右,显得神秘地透露一则消息道。

    李远征刚将茶水送到嘴边,突然听到堂堂工部尚书被抄家的消息,顿时一股冷意袭心头,猝不及防被滚烫的茶水烫了一下。

    “只是听闻谢尚书一生清贫,朝廷压根抄不出几件值钱的东西,陛下这是冤枉清官你没事吧”苟知县十分得意地继续说着,而后对被茶烫着的李远征关心地道。

    李远征将手里的茶盏放下,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道“苟知县,假若我李家亦逢大难,不知你可肯助我李家脱困”

    “李尚书对本县有再造之恩,亦得李二公子相助才能治理好襄城县,本县自当义不容辞”苟知县的眼睛都不睁一下,当即便义正词严地表态道。

    李远征的心里不由得安定下来,用手帕抹了抹嘴角道“实不相瞒新君偏宠宦宦,吾父不愿看大明被奸宦把持朝政,疏直谏遭新君勒令带冠闲住今吾父对朝廷失望至极,故弃高位辞官归田,然吾父已罪内官。据吾父朝中好友徐学士透露,新君身边的宦官郭镛已进谗言,污陷吾父任职漕运总督期间行贪墨之事,我李家恐要步谢家后尘矣”

    “啊李尚书已经辞官了”苟知县的大脑自动忽略后面的一大串废话,当即张大了嘴巴失望地道。

    李远征突然意识到这位知县压根不玩虚的,当即便话锋一转地道“苟知县,不过你亦大可放心虽然吾父已经辞官归田,但诸多好友仍在朝,吾父跟吏部左侍郎徐溥更是多年的同年好友,安排你出任从六品知县并不会失言”

    “本县倒不是在乎官职,只只是感到震惊而已,毕毕竟李尚书有治国安邦之才”苟知县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势利,亦是连连解释地道。

    李远征知道自己的筹码已经足够重,便再度强调道“如此便说定了若我李家逢大难,还请苟知县助我李家脱困,开个方便小门,来日必将厚报”

    “一定”苟知县知道对方的人脉资源仍旧是自己要仰望的,当即很肯定地点头道。

    李远征此次过来终究是防患于未然的手段,心里亦不太认为朝廷真会查抄自己李家,便掏出一份名单道“这是紫云书院学员中的优生名单,明年的县试便要依仗知县大人了”

    “这个好说”苟知县伸手接过名单,当即陪着笑脸答应道。现在的李家已经成为庞然大物,不仅李家自家的家势强大,而且跟整个襄城县的乡绅关系十分密切,更是通过紫云书院培养了大量有功名的读书人。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到任前的知县是怎么样做的,但从历届县试以紫云书院所取人数最多来看,想必前任同样是李家的工具人。

    在这三年的任期里,每次县试前都会收到来自李二公子的紫云书院优异生员名单,而这份名单的所有生员自然是要全部通过。

    只是这便是时下大明科举的现状,科场舞弊早已经是见惯不怪。据说堂堂首辅儿子和孙子都是通过作弊考取的功名,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县试,自然还是要掺杂着水份。

    关于这一点,李家无疑是具有前瞻性的。早在二十年之前,时任浙江按察使的李敏便建了紫云书院,从而培养了一大批亲李家的读书人。

    李远征看到苟知县还是跟以往那般道,当即便微笑地告辞离开。只是他前脚刚走,风尘仆仆的刘忠终于带着锦衣卫赶到这里。

    由于知道李敏必定会将消息传回这里,刘忠这一路不敢半分歇息,简直是日夜兼程而来。

    他相信凭着他们的速度,即便李敏已经派人回来通禀,那亦是已经落在他的后头。

    “抄抄家”苟知县得知刘忠竟然是来查抄李家的钦差,顿时亦是愣住了。

    刘忠是一个急脾气,当即前扇向苟知县的后脑勺道“还愣着做甚你速速点齐县衙的人马协助,领本官前去查抄李家”

    “是”苟知县这才反应过来,当即便扶正自己的乌纱帽答应道。虽然他的心向着李家,但面对这位高高在的钦差大人,亦是只有服从命令的份。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刚刚还觉得李家被抄是天方夜谭的事情,但眨眼间竟然已经成真。

    “即刻封住前宅子后门,谁人都不得出入”锦衣卫百户官来到李家大宅后,当即便进行指令道。

    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查抄的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只是不管他们如何将李家大宅挖地三尺,依旧无法找到窑银的踪迹,而库房只剩下一大堆的木架子。

    至于很多官员都喜欢收藏古玩书画,但在这座李家大宅中,愣是一件都没有见着,甚至家里用的碗都是嗑破一个口子的。

    刘忠看着这座宅子显得十分的不甘心,却是知道李家定然已经提前得到消息,所以将家里的窑银藏了起来。

    “钦差大人,我父亲从小教导我们要勤俭持家,这家里确实只有这点财物了”李远征穿着一套旧棉袄走过来,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道。

    刘忠看着李远征那双白净细腻的手,显得皮笑肉不笑地道“若真如你说所这般清廉,那么你们李家便不会置下如此大的宅子”

    “钦差大人,这不是我李家人丁兴旺吗这人多了,自然宅子便要大一些,亦是没有办法之事”李远征有着能说会道的好口才,当即便是大吐苦水地解释道。

    刘忠发现这个李家确实难缠,自己一路从京城不歇息赶来,结果在这座大宅子愣是查抄不到窑银。

    只是他知道谢一夔的账册已经证实这李敏便是大贪官,这李家绝对不是什么清官之家,而今赃银不过是被藏起来罢了。

    “钦差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奸人构陷我父亲,我父亲为官数十年却是不拿一钱银子啊”李远征同样不死心,当即替自己父亲喊冤道。

    刘忠已经意识到李远征是一个伶牙俐齿的人,却是大手一挥道“将此人继续关押,本钦差接下来挨个审问,便不信真找不出你们家里的窑银”李远征将刘忠的急躁看在眼里,特别知道这位死板的钦差从不用大刑,嘴角不由得微微扬。

    既然给这位钦差一百年,定然是找不到自家的藏银之地。夜幕降临,襄城县衙的签押房还亮着灯火。

    苟知县的眼睛视力不好,正在灯下努力地看着状子,却是发现最近状告李家的案子明显增多,不由得暗叹了一声。

    他最近的日子亦是难熬,原以为自己抱粗大腿便能官运亨通,但哪想到李敏不仅轰然倒台,而且还被朝廷抄家。

    现在李家完了,那么他仕途亦算是毁了。苟知县不是没有想过出卖李家,只是他在襄城三年难免会伸手拿一点,若自己敢出卖李家,那么李家定然是拉着自己一起陪葬。

    都说他们县太爷是百里侯,但这大明王朝的知县压根就是某位大人物的看家犬罢了,真正的大爷始终是朝堂的大佬们。

    苟知县看到刘忠突然黑着脸走进来,当即吓得站起来陪笑道“钦差大人,您怎么还不睡呀”

    “传陛下口谕”刘忠并不喜欢眼前这个满脸谄媚的举人知县,却是板着脸道。

    苟知县听到是陛下口谕,顿时激动得语无伦次地跪迎道“臣臣襄襄城知县苟有忠恭请圣安”

    “圣躬安陛下口谕,闻李敏经年贪墨甚巨,襄城知县苟有忠助钦差查李敏一族窝藏赃银,昔日有过可免,有功当赏,钦此”

    “臣臣领旨”苟知县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举人知县竟然有闻得到陛下的口谕,当即激动得眼泪都涌出来道。

    刘忠没想到这个举人知县竟然哭了,便是例行询问道“苟知县,你可知李家的藏银之地”

    “知道”苟知县抹掉眼泪,当即便认真地点头道。刘忠的眼睛一瞪,显得不可思议地道“你你知道这怎么可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