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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放她 快些离开这里。
    喜恰一愣, 心里终于泛上涟漪,声音也带了一点激动:“悟空哥,你真的要”

    她真心实意为孙悟空感到高兴。

    原本就是因为善念善缘与孙悟空结识, 他一人寂寥孤独, 被压在山下这么多年,使得她总放心不下。这么多年, 终于等到他可以脱离这里, 重获自由。

    孙悟空瞧见她眼中显而易见的激动神色,也不由自主笑了起来,轻点起头。

    “前些日子,观音大士来了五行山,要我等候一个从东土大唐来的取经人, 他将会劈开山收我为徒,再与他一同西行去”

    喜恰缓缓听闻他的解释,心生一点异样。

    她反复咀嚼着观音大士、东土大唐、西行取经这几个关键词,电光火石间心里闪过一些想法,再想却又摸不着头脑了。

    “悟空哥,此番是要皈依佛门”

    孙悟空被如来压在山下这些年, 心中自然是有气有愤恨,喜恰也听他说过许多遍。

    但此刻, 孙悟空神色坦然, 眉眼洒脱, 只是懒懒看了她一眼“万事一念之间,是道还是佛皆由自己选, 也没什么两样。不管从前多少怨气,只消一个脱胎换骨的机会,诸事也该抛下了。”

    囿困此间的人, 很难得寻一个机会。若有,千金也难换。

    喜恰怔怔想着,事到如今,她自己何尝不是被困着呢。

    “喜恰,自由可贵。”孙悟空看着她,轻声道。

    是他对这五百年风霜的感悟,也是对喜恰的提点。

    轻声却如惊雷过耳,喜恰怔怔看着他,挂在眼睫上的那滴泪猝不及防就落下了,让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她慌忙起身,不愿叫孙悟空看到她软弱的样子,孙悟空却啧了一声,扬高了声音叫她好好坐着。

    “上次送你的鞋子你不喜欢怎得没有穿来。”

    喜恰垂着头,轻声应道“收起来了,回去就穿。”

    孙悟空终于要得自由身,今日兴致极高,又饶有兴味地瞧向喜恰空空如也的手腕,笑道“哦,原是镯子也收起来了。”

    那绣花鞋原本便是孙悟空送来给她破解同心咒的,藏匿行踪,金蝉脱壳,皆不在话下。

    但她如今不戴镯子,穿不穿倒也无所谓了。

    喜恰早也明白了那云白绣鞋的作用,沉默了一瞬,轻声嗯了一句。

    旋即,她迟疑着,又从玉锦袋里掏出了那枚嫦娥仙子交予她的护身符,“悟空哥,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孙悟空将离开五行山,而她却前途未卜,从前答应嫦娥仙子的事没能做到,喜恰终究心中难安又失落。

    她拜托孙悟空将来西行路上,能看看寻不寻得到天蓬,将这枚护身符交给他,告诉他是嫦娥仙子给他的。

    孙悟空却沉默了一瞬,偏头看她“你的选择呢”

    回去继续当哪吒的灵宠,还是想要重新回归天生地养的自由身。

    她将镯子都收了起来,孙悟空原本以为她已经想好了。可他到底不知道这些年来喜恰和哪吒的纠葛,竟会让她这样摇摆不定。

    喜恰没有直说,只是将护身符放到他身边,轻道“佛祖大法叫我留在天庭的。”

    孙悟空又开始恨铁不成钢,咬咬牙嘶了一声“那佛祖倒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你看俺老孙这都要脱身了。你不留,也不至于还要追来惩处你。”

    喜恰只是沉默。

    “好。”见她这样,孙悟空到底同意,将护身符收下了,叹了一声,“你与俺老孙也算相识了这些年,五行山下,也唯有你来陪过几次,这份恩情俺老孙会一直记得的。”

    猴王的一双火眼金睛锃亮,似能看穿人心,叫人无处遁形。

    但喜恰却知道他看不见人心,人心哪有那么好参悟读透。

    她迎着他的目光,只是问了一句“对了,悟空哥,虽然你后面给我的猴毛没找见天蓬元帅,但之前给我的却很好用,假若有十个小猴兵,是不是还能与哪吒战上一战”

    听到没找见天蓬的事,孙悟空瞬间被激得有几分炸毛,但又听到喜恰说猴兵好用,毛又顺了。

    “那是自然。”他哼了一声,“少说也能与那小太子战上三刻。”

    “这么厉害,那对上李天王的玲珑宝塔呢”

    “破开几层倒也绰绰有余了。”

    玲珑宝塔原本是佛祖赐给李靖来降伏哪吒的,其主要威力不是在攻击上,而是在收服敌人上,防御也不算弱。

    孙悟空仔细一想,却觉得不对,盯着喜恰道“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喜恰避开他的目光,又开始一言不发。

    她不是个适合套话的对象,愿意说的话会很快说,不愿意说的话半个字也逼问不出来。

    孙悟空深谙她这点性子,也不愿意去套她的话,只是感慨地啧了一声。

    “无论哪般,皆是你自己的选择。”

    喜恰的眼尾还有几分红,明媚柔顺的眼眸却已漾开一点轻浅的笑意,似寒冰消融,春杏绽开。

    她笑起来时,像极了心软的小菩萨。

    “悟空哥,保重。”最后,她深深向孙悟空行了一礼,没再多说。

    孙悟空也不再是懒懒看着她,他认真看着这个虽几面之缘,却从始至终心善柔软的小白老鼠精,不免生出几分唏嘘。

    若不是对哪吒上了心,她应当会做许多更有意义的事吧。

    或许会周游四洲,善济众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是个有佛缘的,孙悟空心想。

    他的心情沉重了几分,面上倒没有什么表现,也含笑与她道了别“好好保重,喜恰妹子。”

    往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就不得而知了。

    喜恰拜别他,如上次来凡间一样,又去了一趟南瞻部洲。

    玉兔千岁生辰时,她曾答应要给玉兔买凡间的月饼,却因凡间战伐不断,不了了之。

    她还记得这事,自然要趁这个难得下凡的机会去买。

    如今的凡界又是大不相同,街市繁闹,百姓安居,来往的行人穿着与几百年前相似又不大相似的衣裳,许多的民俗又同从前一样,叫喜恰有点恍惚。

    人间万物,春风吹之又重生,从不会因历经磨难而落幕。

    四处鳞次栉比的房屋,琳琅满目的街铺与来往洋溢笑容的路人,也无一不让喜恰觉得这是个难得的盛世。

    凡人告诉她,如今国号为“唐”,天下太平,八方进贡,四海称臣。喜恰微怔,一瞬间想到孙悟空所说的东土大唐原来便是这里。

    不过如今非是仲秋佳节,月饼极难寻到,好在热心的农人给她指了一个地方,说是山中的金山寺里有素月饼可以买到。

    沿山而行,依河而走,越往深处的山路越为陡峭,一个接一个土坑峭壁似是拦路山虎。

    喜恰恍然发觉,此处竟就是当年她遇险狼妖之地。

    只是沧海桑田,岁月如梭,不过惶惶三百年,原本荒瘠的山坳上已然坐落了一座质朴寺庙。

    “施主来晚了,今日的素饼早前三刻便空了”

    踏入寺内,喜恰说明来意,守门的僧人双手合十,含着歉意道。

    喜恰心中泛起一丝失落,从前唾手可得的东西如今却这样难得到,或许,她也没有机会再来买月饼了。

    耳边传来朗朗诵经声,木鱼与引罄相和,寺内香火尤其鼎盛,冉冉青烟幕下,喜恰抬眼看向寺内大佛,犹如回到昔年的灵山,恍若隔世。

    她双手合十,也不强求,便要离去。

    “唔呜呜”

    叹息间,忽又听闻寺庙中突兀响起婴孩哭泣声,一声一声极为急促响亮。

    小僧人却并无异常神色,是哭声实际离此处很远,凡人未曾听闻。

    可妖精五识灵敏,喜恰耳朵动了动,又察觉到这婴孩哭声虽响,却隐隐有喉鸣声,似乎是不太康健,甚至极为虚弱。

    “寺中,可有婴孩”她迟疑问道。

    小僧人也微微惊诧,合十的手不由歪了几许“施主是如何察觉的”

    这喜恰哪里解释得清,但她在那一瞬间似有所感,抬头向寺庙东处看去,微微眯起眼便能发觉,那里有一点微弱佛光,普润万物。

    佛子

    她的心忽地错跳一拍。

    “的确有一个孤婴,是月前才被我师父救下的。只是孤婴落水受惊害了病,如今每况日下”僧人向她解释着,神色忽地严肃起来,“但师父说他极有佛缘,或许会得有缘人相救,特命我日日在山门等待。”

    僧人抬眼看喜恰,眼中含上点期待,“施主,原来您便是有缘之人吗”

    喜恰抿唇,思绪似乎在这一刻飘去了灵山,眼前闪过一张白净温润的脸庞,是她的恩人金蝉长老

    “带我去找那个孩子吧。”她的心跳渐渐变快,又惊又怯。

    僧人点点头,果不其然是带着她往东处禅房而去。

    待到近处听到越来越嘹亮的哭声,喜恰的心跳已如擂鼓,恨不得替小僧人将门推开。

    门先一步自己开了,德高望重的老方丈目光疏漠,下一刻,将视线凝在她身上。

    他手中正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婴孩嘤嘤啼哭。

    “女施主安好。”因双手正抱着孩子,老方丈只微微颔首。

    微弱却温润的佛光,正是从老方丈身上发出的,他禅法高深,已得无生妙诀。只是原本慈眉善目的容貌,配上他微冷的脸,隐隐有些违和。

    喜恰与老长老对视着,一眼看出他并非金蝉子。

    再看他怀里的男婴,也只是个普通的稚儿,并没有什么特别。

    她敛下些微失落的眸子,却也上前两步,因她只看一眼,就晓得那小婴儿的确是气息微弱,若再不相治,恐保不住性命。

    “贫僧有所感,女施主一心向善,乃集大善之人。”老方丈的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目色悲悯而深邃,却不似要强求她救人,只轻声缓缓,“不知此童,可有缘得女施主相助”

    喜恰尊佛信佛,忙双手合十道“长老客气,弟子定当竭尽全力。”

    其实根本不用她竭尽什么气力灵力,不过是呛水高烧不止,于凡人而言医治尚难,对于仙神精怪来说连痛痒都算不上。

    她缓缓抚过男婴的手,与此同时,婴儿似乎也有所感,牢牢攥紧了她的袖子。

    难以说清的命运交错感倏然生出,喜恰微怔,指尖的灵力循循而去,不消片刻婴儿发青的口唇便恢复自然。

    “这孩子,长得真可爱。”望着粉雕玉琢的小婴儿,喜恰顿了顿。

    老方丈也看着怀中的婴孩,却沉默一瞬,才轻声回道“是施主心有善念,方得成这份缘。”

    他的声音太轻,喜恰一时没能听清,抬眸看他时,才发觉夕阳西斜,他一双淡然的眼里恰似盛了清澈的光,犹如浮冰初融,悲悯佛性浑然天成。

    喜恰微眯着眼,不由得有些怀疑恍惚,此人真的只是凡俗僧人吗

    她正犹自迷茫着,小沙弥已上前将男婴抱走,也一下拦开了她打量男婴的目光。

    也因此,她并未能看见男婴头上赫然凝出的朱砂痣。

    唯余老方丈在原地,他似乎不急着开口,好一会儿才问她道“天色将晚,施主此刻至金山寺,是为礼佛而来”

    但其实他晓得,并非如此,是缘分使然。

    果不其然,喜恰摇摇头,却是将来求月饼的事说了。老方丈目光凝在她身上,他微愣半晌,忽而哑然失笑,又蓦如叹息。

    交谈的半分时刻,在喜恰看来,老方丈几乎是言笑不苟,直至此刻才似人而非肃穆的佛。

    但是,喜恰又想着,她见过的佛大都是慈悲善目,温润宽和的

    “女施主有救人之量,金山寺正该以素饼为报。”方丈言罢,传唤禅房前的两个小僧人,嘱咐他们多去做一些。

    不过素饼做起来也要时间,他又邀喜恰一同去礼佛。

    喜恰看了看天色,黄昏西落,明月升起,晦暗的天色将浮云也衬得黯淡,沉沉浮浮的月光略略压抑。

    “天太晚了。”她摇摇头,“此时去参拜佛祖,许是不敬。”

    方丈那双眼疏漠,方才眸间流露的柔软仿佛是喜恰的错觉。他抬眸看她一眼,却似看她,也看众生。

    此刻,苍生在他眼中,好似并无区分。

    “慈悲为怀,即便不参拜也是功德,心术不正,即便参拜也是徒劳。”他没有强求她,只淡声道,“既然施主不便,就随意走走吧。”

    喜恰颔首答应,不知为何,她在这位老方丈面前只觉得心神安宁,可纵然他禅法高深,也只是得了凡俗法道的寻常僧人,何以有这样的能力。

    他也不是金蝉子。

    她亦步亦趋跟在方丈后面,什么也没说。

    这一路寂静,木鱼声穿透过窗棂木门,一声声叩在人心上,青烟升空,与皓月交织,叫人心也不再浮躁。

    临到最后,老方丈向她双手合十,似看破了她心中所想,闭目禅语“施主,即心即佛。”

    喜恰对佛理尚是一知半解,可此刻她微微一愣,一瞬间明白了长老的意思。三千大千世界,心即是佛,佛即是心,众人皆可为佛。

    无论灵山佛,抑或俗世佛,皆是佛,又怎能以所生为偏见想到这儿,她又蓦地睁大眼,嘴唇轻颤。

    灵山妖,凡尘妖,不亦是如此。

    “不必障目看人,遵循本心即是。”老方丈看出她眸中的顿悟,唇角微张,又顿了半晌,“施主,你生来善心,极为难得,要多释怀而明乐,不可自陷深。”

    喜恰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亦或是不敢自己挑明,她究竟陷在了何处,又该释怀什么。

    但方丈没再多言,他只是略微往她身后一瞥,见僧人已经将素饼打包好了,让出两步来,敛下目光。

    “施主,一路保重。”

    喜恰抿了抿唇,终于开口,但也只是行礼答谢,告别方丈。

    可她又清楚,从天庭到南瞻部洲,她一直犹疑不定的心终于在此刻坚定下来。

    没再有半分迟疑,喜恰一路回了天庭,先状若无事般去了广寒宫,将她带回来的月饼交给玉兔。

    从哪吒交代她不该乱跑,应当好好待在云楼宫后,她已经许久没有自由出入天庭四处,自然也很少得见玉兔。

    甫一见到喜恰,玉兔喜形于色,并不想她这么快又回去。

    “你从前不是喜欢四处玩儿吗怎得如今整天闷在云楼宫里。”玉兔拉着她的手,由她带回来的月饼倒是放在了一边,“软软,你就有这样喜欢三太子,其他人都顾不得了。”

    玉兔是在打趣她。

    可喜恰身形微顿,脊背僵直,只是垂目错开玉兔的眼神。

    “怎么了呀”小玉兔浑然不觉。

    喜恰还有正事要做,因此只是拉着玉兔的手宽慰了一会儿,并没有多说什么。

    但临到最后要分别时,她终究没有忍住,紧紧拥住了玉兔。

    “这是怎么了”玉兔一愣,又问了她一遍。

    她含糊着,只是答“想你了。”

    在玉兔嘀咕着“想我就多来看我呀”的声音里,喜恰告辞离去。

    天庭大道宽坦,也不知何时起,长久一人在水华苑的她习惯了抬眼瞧天柱,三十三根天柱如玉润泽剔透,总会随着金乌的身影变幻着光晕。

    是静如潭水的生活里,唯一的变动,又如唯一的慰藉。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从亲友众多到孤身一人,从心向往之到万念沉寂,这个问题她从未如此清晰的自问过。如今却全都凝在心头,那心声又落在耳畔,振聋发聩。

    “软软仙子,你何时出去的”

    临到云楼宫门处,喜恰正撞见宫娥,宫娥瞧她从外头回来,不免狐疑。

    但为何,她如今连去哪里都身不由己喜恰嘴唇紊动,不愿辩驳,只是含糊道“才出去的,之后不外出了。”

    宫娥点点头,却见她往东面而去,不免又一次叫住她,“仙子,水华苑在西边。”

    喜恰脚步未顿“我去找义父一趟。”

    她从不说自己是李家的义女,但其实也没有谁特意隐瞒过,云楼宫上下都晓得,如此一说,宫娥顿时不再追问。

    李靖天王非领天庭之令除妖而不出,时常在自己的寝殿,但殿室偌大,却也如哪吒一般鲜少有人伺候。

    喜恰还是头一回踏入光华殿,心跳声不免渐渐加快。

    一步步走过瑶台银阙,一路无人拦她,直叫她走到寝殿前,轻轻叩响玉门,却无人答应。

    “义父。”她迟疑喊道。

    依旧没有回应,李天王应当是不在。

    她也原本,应该就此止步。

    可她呼出一口气,掩在袖下的手轻微发抖,又被她按捺住,缓缓抬手将玉门轻推开。

    威严殿内依旧是空无一人,不过高堂玉案前,玲珑宝塔独自散发着熠熠清辉。喜恰的心跳在那一刻似乎停顿了,她攥紧了门框,不敢再动一步。

    她原本也是想着碰碰运气,谁晓得李天王竟然真的没将玲珑宝塔带走。

    但她曾经从哪吒的口中得知过,李天王一向塔不离身,这表示他应当就在殿内不远,并没有真的离开云楼宫。

    “李天王,放了小妖吧,小妖真的没有做过任何恶事”

    塔中花妖似有所感,着急忙慌求饶,声音哀恸。喜恰盯着宝塔,猜想她应当还在最下层,才会尚有感知。

    救不救

    此刻便是最好的时机。

    若李天王回来,不一定会答应她的请求,哪吒也不一定会帮她

    “小妖一心向仙,积善行德,荆棘林十里之民受小妖庇护,皆可作证,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花妖声音哽咽,“您路过荆棘林那日,小妖现形,也只因山下一民妇难产,施法相救她而已。”

    仙神居天之高,立于云中,观凡世之百态,凡人之生老病死。

    喜恰倏尔恍惚了一瞬,于仙神而言,如哪吒所说不过是一个人,不过是一只妖罢了。可却是他们眼中诸事皆恶的妖,看到了人的痛,看清了患难疾苦。

    花妖没有错。

    三百年前,也是这花妖救下了她,她也没有错。

    “天王”见塔外半晌没有动静,花妖止住啜泣声,却难掩语气里的绝望。

    她以为李天王再次离开了,殿内复又平静。才垂下头,忽听到塔外轰鸣响声,原本漆黑一片的塔内倏然炸开一簇亮光。

    烟尘袅袅下,光亮被无限放大,叫人几乎迷了视线。

    花妖微眯着眼,貌似看到好几个姿态嚣张的小猴子在塔外厮耍,几乎叫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少顷,猴子的身影消弭,尘雾也逐渐化散,露出一个身姿窈窕的月白裳小仙子的身影。

    “你是”她不由得问。

    但小仙子并未回答,而是向她递出手,面色沉静。

    “我带你离开。”这位小仙子如是说。

    小仙子喜恰小心翼翼收好了用过的猴毛,若散落在天王殿里,她怕极了李天王会找到孙悟空的麻烦。

    接着,又牢牢牵住花妖的手,顾不上对方错愕的神情,带其离开。

    她极善隐蔽之法又脚程极快,几乎是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就带着刚救出来的花妖一路狂奔至南天门外。

    “我们是不是曾见过”花妖一路上都没法与她说话,直至此刻才迟疑开口,“小仙子,三百年前在荆棘林”

    她认出她了。

    喜恰抿了抿唇,没有否认,却是推了她一把“快些离开这里。”

    寥寥云雾间,天庭的玉宇琼楼千百年皆是无尽安宁祥和,又似高处不胜寒,叫人没由来生出胆颤。

    花妖一愣,担忧问道“那你呢”

    即便此刻没有追兵,但这小仙子就这样一声不吭将她放跑了。

    她不是没听过托塔天王李靖的盛名,他可是天庭位高权重的天神,这小仙子又与他是什么关系,是否能全身而退。

    喜恰沉默一瞬,才缓缓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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