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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礼数 你好大的胆子!
    “将离, 叫小妖们多做几个好菜来,再打壶好酒。”

    若是此番来的是红孩儿,喜恰原本的意思是客套两句便打发走。

    但李哪吒是她义亲, 比客还亲上几分,于情于理不该薄待他, 也不能任意打发。

    因此,即便他捉住她手腕好半晌,她也一直隐忍着没发作但是, 也不能太过分了吧

    若无其事错开哪吒沉郁的目光, 喜恰打点起一切来有条不紊。

    待他还要开口时, 她先滴水不漏将余下的话说尽“先前在洞府前义兄未曾表明身份, 我也不曾认得,是故多有冒犯。待宴席尽,便一笑泯恩仇吧”

    她原先是不大会说话的性子。

    如今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颇有待客之风,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哪吒闷闷想着,见小妖们应了声后利落去打点宴客事宜, 也不由随之环顾起无底洞府的装扮。

    偌大宽敞的洞府亮如白昼, 称得上别有洞天, 四处缀绸缎香纱,饰金玉幔钩, 灯台璀璨, 犹如火树, 将其中衬得暖融融的,奢华又不失雅致。

    与她在水华苑的阁院风格相差很大。

    他微错愕,忽然抿了抿唇道“待用膳后,带我四处走走”

    喜恰侧目看他, 总觉得他目色恍惚,有点奇怪。

    但好歹现下里,他态度比方才软了不少,于是她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好。”

    待宴席呈上,哪吒其实食之无味,又不好驳她的面子。抬头却见喜恰也少动碗筷,于是一顿“你不吃”

    她从前可是小馋鼠。

    凡间这些年,差别竟这样大。

    喜恰支着脑袋,神色淡淡,轻启唇道“我还不太饿,义兄勿怪。”

    实际上是在地涌村吃撑了,原本是打算消消食,夜里再带小妖精们去野炊的。

    哪吒也放下筷子,见席上的酒的确是佳酿,于是斟了一杯递给她,重复她的话道“一笑泯恩仇。”

    虽然没什么恩仇可言,但他晓得小老鼠精酒量不好,届时她喝醉了些,便直接带她回去天庭好了,哪吒心道。

    怎料小老鼠精再次回拒他,纤指抵着他的酒杯送还给他,说起话来恰如其分。

    “多谢义兄好意,但喜恰实在不胜酒力。”

    “”

    她的警惕与疏离,再次掐紧了哪吒心头的那根弦。他脸色渐差,原本澄澈的眼眸里藏的是一丝说不出的黯淡。

    下一刻,却倏然又扬起头,直直盯着她“你叫什么”

    喜恰一愣,只觉得他越来越奇怪。

    随着在凡间待的时日变长,总是在脑海里的记忆也越来越淡。

    初入凡间时记得的如今也快记不清了,也很久不曾冒出过新的回忆,只是记得从前仿佛和这位义兄接触过,也没有生出当下就要打发人走的心思。

    但原来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吗那看来从前也不是很熟。

    “我名喜恰,号地涌夫人。”

    哪吒微微皱眉,下意识道“谁给你取的名字你该是叫软软”

    “软软”喜恰笑了一声,偏头看他,似乎觉得这个名字有点意思,但没多评价,“义兄,我从未改名换姓过,一直名唤喜恰。”

    喜恰是初开灵识的化名,由金蝉子所取,她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哪吒的脸色却更难看了一些,他再次一言不发起来,也没了食欲。

    直至喜恰客套着说了一句“不再吃点吗”也不见他动筷,有眼力的小妖们见席上这样沉寂,连忙利落收拾干净起来。

    饭毕,便要履行先前说带他去走走的话了。

    哪吒并没有他说这话时所表现的兴致,抑或者说从始至终也没真的有兴致过,他只是想看看自家小灵宠这些年究竟过得好不好。

    事实证明,简直不要太好。

    转过前厅石洞,往后是一条法术凿出来的清浅溪,沿流摆了不少长豆灯,将溪水照得金光盈盈。

    再走过雅致的木桥,又进一室,便见溪水汇聚成一汪小潭,潭中养了几尾锦鲤与粉莲,一侧还扎了一个青藤秋千。

    看见秋千,哪吒一怔,问她“自己做的秋千”

    “算不得亲手,是洞府里的小妖与我一块儿做的。”喜恰不知道他怎么瞧上这个了,迟疑道,“义兄想玩”

    那勉强给他玩玩吧,毕竟他是贵客。

    “我可以在后面推你。”作为主人也要有点待客之礼,喜恰诚恳提议。

    哪吒一噎,沉默片刻“不必。”

    溪水潺潺声不绝于耳,碧波轻晃,波澜折射在喜恰身后不远处花青绘牡丹的画屏风上,却见后方青烟袅袅飘然而出。

    那里似乎别有洞天,哪吒侧目,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径直往那处而去。

    喜恰微一顿,她正要和哪吒介绍呢,那里放的就是她特地为云楼宫两位义亲设的牌位,让他晓得她可是有好好供奉他的。

    “你奉的什么香”

    谁晓得原本平静缄默的少年转过屏风后,忽然就扬起声,似乎起了怒意。

    喜恰随之而入,不明所以。

    “这样的香用来敬奉我。”小少年对此异常不满,艰难从唇间蹦出字,“软软,难怪我是一点没察觉”

    这怒意生得极快,哪吒自己都没料到会这么生气,但又确实很不甘心。

    若她从未敬奉他便罢,偏偏敬奉了,按理来说他自然能感受到,可又偏偏用得这样差的香。

    心想着她召回双股剑偏偏他正好错过,去找孙悟空还受那孙猴子嘲讽,经年风雨兼程四洲寻遍但明明,只要她换再好一点点的香,他早就能找到她了。

    “这香怎么了”偏偏,喜恰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并且指正他的话,“对了义兄,我不叫软软,别再叫错了。”

    哪吒所有不明就里的怒意,在那一瞬间冲上心头,却在要开口前用力掐紧手心,强迫自己平缓下来。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罢了,你现在就随我回天庭,也不用再敬奉我什么了。”

    才下意识要去牵喜恰的手,却又一次被她躲过,哪吒抬头,却见她神色没什么起伏,只是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义兄,你也看出来了,我已不记得从前的事。”她微顿,一字一句说得极为平静清晰,“你说随你回天庭,但我不记得我去过天庭,你说我叫软软,我也不记得我叫软软。不管你我从前是否相识,如今我已被贬下凡,怎样都不好回去了。”

    “我不管这些。”哪吒只觉心头堵得慌。

    喜恰的连声反驳,让他心情差到极点,向来我行我素的人说起话来也不容拒绝“随我回去,天庭的事我会处理好,叫玉帝收回惩令。”

    原来她是被玉帝贬下凡的,不是佛祖大法

    喜恰胡乱发散着思绪,但见哪吒仍坚持着要拉扯,又再次躲开。

    “义兄,我真不想回去。”这下,她语气都没之前那么客气了。

    并且没太想明白,连她名字都不知道的哪吒为何要这样执着

    被贬下凡的妖精,怎么也不好再回灵山或什么天庭。

    况且,说实在话在凡间当妖王挺自在的。如今金蝉子也已转世为唐僧,恩人尚在凡间,他处又何好去,她还要去助恩人一臂之力呢。

    “义兄”哪吒冷哼一声,她的疏远终于在此刻叫他丧失理智,他语气渐沉,“你从前可不是这样叫我。”

    就算她被贬下凡了,就算她失忆了,就算她不觉得自己是他的小灵宠了但是从前的一切就不存在了么

    “那我该叫你什么”喜恰真切发问。

    哪吒盯紧了她那双丝毫看不出情意的平静双眸,一字一顿,“叫我小”

    “大王大王杏仙大王来信了”

    他的话被门外的小妖精打断,空旷的石洞里回荡着高昂的声响,回响一遍又一遍,叫他的脸色越来越铁青。

    喜恰对着哪吒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立刻转身,往发声处走去。

    “将信呈上来。”

    与杏瑛分别才不过一顿饭的功夫,这就传了信来,喜恰隐隐有点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拿了信展开看,说的是劝不听万圣,倔脾气的万圣已然被铁扇激出了怒火,是夜便要直上天庭去盗王母娘娘的灵芝草。

    喜恰不免头大,月黑风高夜,但天庭也不分什么昼夜啊。

    嘶,不对,她怎么又知道了。

    一抬眼,玉面凛然的少年板着一张脸向她走来,喜恰顿了顿,释然了她从前应当是真在天庭待过,也与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义兄有过交集。

    “还未问过义兄,此番来人间可是有何要事”

    哪吒紧盯着她那双眸子,开口道“带你回天”

    又没等他说完,原是小老鼠精根本不在意他来做什么,只客套说完自己想说的话。

    “如今天色太晚,妹妹此处洞府大都是女眷,不方便留宿您。若您还有要事,妹妹送您一程吧。”

    寂静一瞬,哪吒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他呼出一口气,手指向报信的小妖,“他不是男妖”

    “呃,他才是个一百岁的小孩儿。”喜恰错开哪吒的视线,含糊道。

    “你又大他很多”

    “我是他大王啊。”

    哪吒冷笑了一声,不知是气笑,亦或是笑她说话幽默,更可能是笑如今的自己还要与小灵宠这样辩驳。

    喜恰客套完,见义兄仍不愿走,只得无奈道“不瞒义兄,我也有要事在身,这便要出去了。”

    原来还可以更生气。

    哪吒抿了抿唇,脱口而出“多大的鼠,这么晚了还跑出去”

    喜恰不赞同他这话,侧目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别样威严,“义兄这是担心倒也不必担心,我本是陷空山之主,方圆十里的小妖由我差遣,况且如今也不算晚。”

    月上重山,不过戌时而已。

    哪吒面色差的可以,此番耐心消失殆尽,不欲再与她争辩,“我不许”

    喜恰皱了皱眉,她也没有耐心争了,漆黑如墨的瞳仁瞧向哪吒,闪过些许冷淡与抗拒。

    殊不知这样的眼神落在哪吒眼里,忽而叫他一顿,他的话转了个弯。

    “我不许你自己出去。”他沉默一瞬,“我随你一起去。”

    喜恰不太想,可放任一个天庭大神在自己洞府里也不妥,又好歹是自己义亲,只得应道“行吧。”

    出了门,夜风露重,陷空山的树影在风露中梭梭作响。

    喜恰沉默着,想要自己腾云。

    温暖炽热的手却搂上她的腰,小少年脸色还残余不快,又想装作自然,“我用风火轮带着你。”

    但她不大自在。

    少年应当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并没有再多询问她,风火轮生于足下,一瞬息直上九天。

    呼啸风声与他干净清冽的音色一同在她耳畔,他随口问她“杏仙是谁,你的朋友吗”

    她刚要说是,心中却蓦地泛起没由来的涩意,最后选择缄默不答。

    身下炽烈的三昧真火在夜空中犹如金乌璀璨,一下照亮了大片晦暗,足踏星河,天地亦黯然失色。

    哪吒察觉到她的沉默,换了个问题“我们要去哪儿”

    “我来引路就好。”喜恰含糊其词。

    他一顿,嗯了一声,显然还有心事。

    喜恰更是有心事,她供奉云楼宫的义亲数年,自然不可能一点不去了解义亲的来历。

    据她所知,李哪吒是玉帝亲封的三坛海会大神,年少时的战绩便有法降九十六妖洞,再联系上先前蜈蚣精说过的红衣大神十有八九就是他。

    这样的人物,虽是她义亲,说实在话她也很是顾忌。

    何况万圣此番是头脑热想去天庭盗取王母的灵芝草,难保这位义亲大神知情了不会发怒。

    她才不能直接带他下碧波潭。

    “红孩儿也是你的朋友”他又问她了。

    喜恰还在认真琢磨怎么提防他,没太留心他问这话的含义,下意识回答“倒也不算。”

    她都没见过红孩儿。

    “不是朋友是什么”谁晓得一句话勾起了少年的警惕,“几时认识的,是个妖精”

    这样的语气在喜恰现有的记忆中分明不甚熟悉,她却仿佛听过很多遍,言犹在耳一般。

    一瞬间,心中来不及细想便警铃大作,她看着他,脱口而出“与你没关系。”

    夜空之中,少年被三昧真火点亮的凤眸倏然沉了下来。

    “与我没关系”他轻声重复,反复咀嚼,冷笑了一声。

    能与经年不曾相见的义亲有什么关系,喜恰点头,还嫌自己没说明白一般,再次笃定道“对。”

    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内心深处想要说给自己听。

    哪吒这样被呛声,怒火一瞬间被放大数倍,电光火石间无数个想法,挑了个眼下最令他生气的问。

    “你叫那个什么红孩儿哥哥,却只喊我义兄”

    喜恰一愣,莫名其妙反问“那该喊你什么”

    不似昔年在云楼宫的讷口少言,做了多年陷空山妖王的她显然能言会道的多,没等哪吒反应,自己做了决定改口。

    “喊三太子”这样确然要尊敬些,喜恰想着。

    “”

    见少年一张脸薄红,与明艳的红袍将要一个颜色,她一顿,忆及无底洞中他未尽的话,忽然又有了另一个答案。

    他说从前她会喊他“小”什么来着。

    这虽说她是看上去比他大些,但也有点于礼不合吧。

    “我晓得该喊你什么了。”虽然是这样想,但真要喊出来还是有点古怪,“小、小哪吒”

    “”

    容色昳丽的小少年脸上出现了天崩地裂的神态,他皎亮的凤眸中怒火几乎燃成实质,憋得双颊通红。

    “软软,你你好大的胆子”

    看来又猜错了,喜恰心虚地摸了摸耳朵,被夜风吹得冰凉的金镯磕在颈间,叫人几分讪讪。

    “我找了你这么许久,见了面却将我认错。”他气极了,搂在她腰间的手也不觉收紧,直是叫人逃不开的力度,“认错便罢,还尽胡吣浮词,待回去天庭后,我定要好生管教你”

    她知道他是哪吒后,甚至对他的态度不如以为他是红孩儿上心,只要这样想了,他越来越生气。

    喜恰被搂得不舒服,听闻他言,眉目也不爽起来。

    “我已说过,我不去天庭。”她反驳,扭回头丝毫不虚与他对视,“而且,常言事不过三,叫错你三次是我不对,反之这也是我提醒你第三次,我叫喜恰,不是什么软软。”

    从第一次听到起,她就不大喜欢软软这个名字。

    听着像是个什么随口乱取的宠物名这可配不上她地涌夫人的名号,要是给手下的小妖们听见了,还不笑掉大牙。

    呼出一口气,她语气平缓下来“现下,义兄可以告知我,从前都是如何称呼你的呢”

    虽然她语气平缓,但借着皎洁月光,哪吒还是能从对视中察觉她眸中逐渐凝聚的暗红赤色。

    她那双眸子其实生得尤为好看,杏目明媚,瞳色却犹如墨玉般纯粹,在心绪不稳时,才会裹挟着如红浪一般诡谲的妖纹。

    曾经,他就是这样看着她眼中的妖纹翻腾,掩盖住原本灵动的神色,无尽的红浪漫上晶莹,一寸寸光被吞噬。

    “小主人”,存了一丝报复不甘的念头,这个他心念着要她喊出口的称谓,忽然就这样哽在喉头。

    “随你怎么喊。”他错开她的眸子,竟不知如何面对。

    碧波潭还余三里路,喜恰收了心,叫他停下。

    “义兄如若不决,妹妹便斗胆喊一声哪吒了。”既落下平路,喜恰不再多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直言告之,“如此不显生分,也不至于狎昵失了礼数。”

    狎昵,呵,倒是会说得很。

    哪吒已有几分麻木,火大的麻木,最后僵硬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那你在这里等我吧。”

    见他如此平静,喜恰的情绪显而易见好了,甚至冲他笑了笑,笑意和洽。

    哪吒却忽然察觉一丝不对劲,“不对,这是哪里你要一个人去”

    “闺中好友闹脾气,才叫我半夜来。哪吒哥,这样的事总不好叫你一起去吧你也哄不了她啊,而且多尴尬。”

    这倒也是。

    可哪吒蓦然间想到是,当初在广寒宫中,小白老鼠精也是这样把他赶开的。

    他的脸也顺势拉了下来。

    “好了,晚点见。”

    但喜恰对这位义兄没由来的生气已然免疫许多,极会给自己找补的她决定视而不见。

    决意不再听他多言的小老鼠精溜得很快,兼之足下生风的云锦履,连哪吒都没看清她是怎么消失的,倒叫他不免心下一沉。

    她一向开溜快,这他知道,可是几时变得这样快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