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刁民想害朕。
收复安南两年后,咸通九年868,一个历史遗留问题重回大众视线徐州银刀军。
四年前,朝廷招募徐州地区散寇游勇,南下赴广西一带驻防,用于抵御南诏入侵。按照最初设想,此举既能解决徐州银刀军之内乱,又能解决南诏之外患。所以朝廷制书已经很直白了,要尽量招募以银刀军残余为主的匪盗。每满五百人就开团。
在应募南下协防的徐卒中,有五百人被安排在了桂州今广西桂林。现在,“安南战争”已经结束,他们不断提出换防、返乡的要求,却一再遭到拒绝。于是,徐州兵以实际行动捍卫了他们骄横难制的口碑,发动了兵变。
按照惯例,边关戍卒是三年一期,期满换防。很多历史资料都粗线条地采纳了这个原因,说桂林徐卒三年期满而不得返,是其兵变的直接原因。
有的资料说他们已经被拖延了一期实际是是拖延了一年,却仍被告知要继续执勤一年。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这都快十年了,老大
前文已经特意强调过,虽有“三年一期”的惯例,但朝廷敕文中已经明文表示待岭外事宁,即与代归。
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太负责任的说辞。“事宁”的评判标准是什么是收复安南,还是别的战略目标究竟怎样才算事宁
然而无论是“三年超期说”,还是“事宁不遣说”,似乎都不足以激起兵变,说他们是“被逼”起义,实在太过于牵强,对历史也太不负责任。
本书正是要拂去封尘,理出繁杂事件的背后真相,探究其内在的逻辑。不盲从敷衍,更不哗众取宠,还原历史本真。
戍卒兵变,固然有他们包藏祸心的元恶,然而朝廷的一些做法也确有不妥之处,起到了激化作用。
朝廷在徐州地区募兵,主要征兵对象就是违法乱纪的匪盗,也就是令地方头痛不已的银刀军。同时,给徐州地方派来了新的领导崔彦曾。
崔彦曾也是文官出身,同样是个铁面无私的鹰派人物。“通于法律,性严急”,朝廷委派他来,就是要以高压态势,狠治徐州。
崔彦曾“长于抚养,而短于军政”,于是在治军方面,更多的是交给三个心腹亲信去办理。这三个手下是尹戡、杜璋、徐行俭,三人对朝廷的精神是心领神会的,那就是要对徐州兵狠毒,同时不能让朝廷背锅,朝廷仍然要以一副宽容仁慈的嘴脸出现在公众面前。
于是,三人肆无忌惮地欺负、盘剥徐州兵,以凶残贪暴闻名全军。
咸通九年,旧例三年代归的期限已满,且安南已经收复,南诏退兵,岭外的事也宁了,驻防桂林的徐州兵请求返回。这是合理请求,不算过分。
尹戡以军费紧张为由,傲慢地拒绝桂林戍卒返乡,“明年再说吧。”
官府的这种搪塞态度激怒了戍卒家属,他们飞书桂林。很快,戍卒也被激怒,“我们是来戍边的军人,不是被流放的犯人”几年以来的压榨、屈辱,都化作无尽的愤怒。
可巧,七月,桂管观察使调任湖南,而接替他的官员还未到任。桂林戍卒暂时处于无人监管状态。
于是,他们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宝贵机会,发动兵变。
他们杀死了指挥官,推举了粮料判官庞勋作为头领,打开了军械库,私发武器装备,开启了他们的武装返乡之旅。史称“庞勋兵变”。
他们洗劫了湘潭、衡山两县,抓了一些壮丁,胁迫他们入伍,浩浩荡荡,武装擅归。
长安的意思是安抚为主,宣布赦免他们兵变擅归的一切罪状,准许了他们回家的请求,并由官府出路费。
作为回应,庞勋党徒也停止了剽掠,并向湖南方面上缴了全部的盔甲武器,以示自己绝无谋反之意。
事情正在往良好的一面发展。
只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种良好的局面却陡转急下。
山南东道今湖北、河南西南一带节度使派兵控制了重要的关口,严禁庞勋部队的进入。
其本意只是防贼,是防御姿态而非进攻姿态。只因为庞勋的部队途径湖南时,一路劫掠,湖北执政官不愿对他们开放辖境,让他们绕道回家,也在情理之中。
偏偏不凑巧,庞勋他们刚刚上缴了全部盔甲武器,而这时候,沿路重要卡口却派重兵把守。庞勋的返乡团做贼心虚,脆弱的神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认为朝廷翻脸不认账。
很多足以影响到历史进程的大事件,往往是由一件或若干件极不起眼的小事引发,或是巧合,或是误会,所谓的蝴蝶效应。
兵变,死罪;杀长官,死罪;擅归,更是死罪庞勋党徒商量道,“我们今天的罪过远远超过当年的银刀军。银刀军都没有被赦免,我们又怎么可能被赦免只不过是怕我们沿途抢劫,才骗我们的。等我们手无寸铁地回到家里,一定会被早就埋伏好的官兵剁成肉泥”
这句话眼熟吗汉末,董卓被杀后,手下准备做鸟兽散,智囊贾诩紧急叫停,并怂恿他们保持武装,进逼长安。庞勋等人也是这么考虑的,解除武装,死路一条。
正义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口径即真理。
庞勋的队伍不敢入境湖北,于是乘船走水路,顺长江东下,准备过浙西、入淮南,再北上进徐州。
在流亡途中,庞勋党徒加紧赶制盔甲兵器,并吸纳接收银刀军残余和地方土匪流寇,壮大队伍。
面对急剧恶化的形势,淮南节度使令狐绹贯彻执行了中央朝廷招安抚慰的精神,派使者到庞勋队伍中好言安抚,并送去粮草以示友好。
对此,令狐绹的一名亲信都押牙李湘,就强烈反对,说庞勋党徒发动兵变,杀死长官,武装擅归,沿路劫掠,私造兵器,收编盗匪岂能在回家之后安分守己高邮的一段水域是他们的必经之地,那里岸高水窄,水流湍急,正是伏击的绝佳地段。我们让骑兵埋伏在两岸,用装满干柴和火油的船只阻塞水面,再用一支精锐部队猛攻他们的后背,如此,可以轻松将徐卒乱党一网打尽,永除后患
令狐绹以中央红头文件敕书为由婉拒了武力诛讨的提议。
李湘力争,说身为藩镇大帅、封疆大吏,岂能如此刻板迂腐、搞官僚主义徐卒势力正盛,一旦回到徐州,便是放虎归山,与徐州本地盗匪联合起来,为祸不小。此时如果不能审时度势,临事制宜,日后一定追悔莫及啊
令狐绹还是没有听从李湘的建议。
史籍说令狐绹一向胆小怕事素懦怯。这当然也是片面的,没有把道理说透。
令狐绹,他的父亲就是前文提到过的令狐楚,宪宗朝宰相。令狐绹本人也在宣宗朝担任过宰相。那时,朝廷深受“牛李党争”毒害,而令狐绹在相位上一呆就是十年,绝对是政坛常青树了。
直到懿宗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令狐绹才淡出中央,来到地方出任节度使。而就在不久前,儿子令狐滈被人检举揭发,顺带着告发令狐绹收受李琢贿赂,致使安南陷落等等。
虽然这次政治风波有惊无险地应付过去了,但一向谨慎的令狐绹也灵敏地捕捉到一丝危险信号朝里有人要对他动手了。
如今,朝廷三令五申,要抚慰庞勋党徒,不要激化矛盾。令狐绹敢在这个时候出风头吗
令狐绹十年为相,用四个字的评语概括碌碌无为。这也是他能在暗流涌动的政治斗争中苟且偷生的人生教条。没有任何值得赞扬的政绩,也没有任何值得诟病的举措。无公害产品。
与朝廷的步调保持一致,做个听话的乖宝宝。这是他在政治场上赖以生存的人生信条。
擅归徐卒已经发展到了一千人。庞勋把他们藏在船舱底部,低调且安全地由淮南北上。下一站,终点站徐州。
这期间,徐泗观察使崔彦曾也奉命派使者去庞勋队伍中抚慰,庞勋也回信表达了认罪、悔罪的态度,并表示一定珍惜朝廷给的机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言辞恳切而恭敬。
事情似乎又得到了缓和。
九月底,庞勋部众接近徐州。
庞勋突然纠合队伍,露出了本来面目,宣称朝廷给徐州方面下了密旨,已经在我们家里埋伏下了重兵,守株待兔,等我们一回到家,就立刻把我们满门抄斩
接着,庞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冤,说我们不过是思念妻儿,想常回家看看而已,朝廷却千方百计地往死里搞咱。
说得大家群情激愤。庞勋擦干眼泪,慷慨陈词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自投罗网,沦为天下笑柄横竖都是死,倒不如你我团结一心,与徐州父老里应外合,到时候,不仅可以彻底免除擅归的罪过,还能求取富贵王智兴就是我们的榜样”
王智兴,割据徐州,创立银刀军,成为徐州一带热血青年们的偶像。庞勋等人就是王智兴的脑残粉。
一番鼓动之后,仍有少数12人将领感到担忧,不支持庞勋发动叛乱的提议。
庞勋把他们全部斩首,然后把十二颗人头连同一封书信送交给崔彦曾。信中,庞勋把“擅归”等一切罪过全都甩锅给了这十二人。
此地无银三百两。
崔彦曾一看就知道其中有诈,立刻扣留了使者,严加审讯之下,使者把实情和盘托出。
紧接着,庞勋送来了第二封书信。
大意是我们自知罪不可恕,之所以还没有解除武装,只是怕死而已。只要大人能答应我们的两个要求,向我们展现出诚意,就可相安无事。我们要求
第一,免除徐州军府尹戡、杜璋、徐行俭三人的官职;
第二,保留我们的武装和建制,并由我们自己推举的领导带领。
庞勋党徒图穷匕见,已经露出了獠牙。现在,他们距离徐州城只有60公里。形势非常危急。
崔彦曾急忙召集诸将,商议对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