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平惭愧垂首“平亦初察此事,设计郝萌之时,虽曾闻辛氏之名,却只当其为寻常乡族,并未多加关注。”
他想起当日在村中见闻,觉得世事苍黄翻覆,不外如是。
村中乡民多从其召
究竟是百姓受其蒙蔽还是他错看了对方,这一支辛氏族人,却是未曾参与逼良为婢之事
到底大家之中,枝脉横结,其中龃龉,也难为人知。
或是真有割席分座之事,也说不定。
若是后者
“平尚且记得,那村庄正在图县北侧,约四里之处,或许可从此处入手探访。”
曹操略一颔首,将目光往吴质身上放了放,话虽未出口,神色之中的问询意思,已叫种平看了个明白。
种平本想让吴质以护卫的身份留在左右,但是转念一想,不说吴质这模样属实不像个武者,便说对方那若有若无的“妩媚”姿态,就足以引人遐想。
“咳,吴质亦通文墨,平身侧正巧缺个刀笔吏”
种平存了些私心。
无论是为日后考虑,还是只念及当下,他都该有些私人护卫常伴左右。
待回许都,要找寻这般能全然由自己驱使的人,想来也是难上加难,纳履踵决。
“此真为我之过。”
曹操玩笑着同种平道歉,抚眉而思,片刻后道“伯衡可于我记寮中再择二人为副,偕同辅理公事”
“至于图县之事,我不宜亲自出面,伯衡可与刘备同行,一则不引人注意,二者亦可有所依赖。”
种平听得曹操提刘备,不知怎的,心头就是一跳,仔细思虑,又觉得自己的担忧全无道理。
他暗暗埋怨自己时时提心,倒像是“做贼心虚”。
但在曹操身前,却也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应对。
今日种平本就染着风寒,精神不济,言语中难免透出几分疲累。
曹操虽然不说,但眼中看得种平神情悒悒,心中猜测多半是因着吴质之事。
因此不欲多留种平在屋内耽搁,唤来管家和几个仆役,指着种平说“吾侄年少,难耐府上清净,欲往外狩猎,尔等若有识径者,使吾侄欢悦,吾自当有所酬谢。”
管家听完,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他明白眼前的曹操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物。
可在图县之中,县令一手遮天已久,要他立即根除对县令的惧怕,自作主张,管家是决计不敢的。
“这”
“自无不可”
县丞急忙开口,一面迎上前,一面打断管家的话语。
他满脸堆笑,冲着曹操连连拱手做揖“此事何须将军出言正是我等分内之事,怎敢言赐”
县丞转头又去看种平,见吴质仍跟在种平身边,心中计较起曾经因收税之事,同吴质有过冲突,难免忐忑。
他心道也不知吴质入县后,那些个手下官吏,是否将手伸到对方幼妹身上
照理说,以吴质幼妹的年纪,便是官吏强征良家女,也是排不上的。
只是数月前郡中来信,催促征收奴婢愈加急促,像他们这样人口稀少的县城,已经越难越完成上面的征令。
难保不会有官吏为了凑数,私改吴质幼妹的户籍年龄。
县丞想到此处,一阵惶惶。
昔日若知这吴玉郎有这样的造化,怎么也该多关注关注他家人才是。
现如今派去吴家之人还未回信,真叫人心燥,要是吴玉郎提起他那老母和妹子,我又该如何编造
“只寻几个识路之人来即可。”
种平说了一句话,就不再言语,只低头把玩着腰间银鱼。
吴质却是恨恨瞪了县丞一眼,那一眼看得县丞汗毛乍起,吓得一堆讨好之语,全吞回了肚子,连怎么行礼都忘了个干净,唯唯诺诺退了下去。
“我看那县丞,今时谄媚姿态,更甚昨日。”
种平跟曹操告辞后,一路上仍是与吴质同行,他不好驳曹操的好意,先至侧廊房中寻了几个文吏。
对于曹操身边的记室,种平了解得委实不算多。
撇去三四个面熟之人,种平自剩下那两个不常见的面孔中挑了个模样不起眼的,权做副手。
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个刀笔吏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事实上也很难在曹操身边滥竽充数之人,除了自己。
种平只是想起去北海时同行的曹洪
牵扯越深,越难脱身。
“郎君的意思是”
吴质是个聪明人,他显然是听懂了种平的言外之意。
县丞谄媚过甚,不似只对种平,若是要讨好他,那眼底的惧色便有些不合时宜。
至少现在,他初伴种平身侧,以县丞见风使舵的性子,最多是畏,或者自知可以拿捏他的得意。
除非
县丞知道无法掌控自己,甚至是,害怕自己的
报复。
吴质不受控制地咬紧牙关。
种平感觉自己站在前方,都能隔着距离和皮肤,隐隐听到吴质牙齿摩擦的“咯吱”声。
“现在断下结论,为时尚早”
种平斟酌着,意图宽慰对方。
“我们出城后,可先至你家查探,若是你家人无恙,我派人将她们送离图县安置。”
“若是寻不到你既做了我的记室,亦为官员属吏,我自当为你向县令讨要说法。”
种平料定县令为了不让自己追究到底,怎么也会断尾求生,纵然要出些血,也会挖根掘底地将吴质家人送回来。
吴质听完,默然无语。
良久方道“郎君肯做这出头之人,玉郎心中已是感怀不已。”
“玉郎在县中,亦闻这数月以来,乡间供上女童数量突兀增长”
吴质言尽于此,只觉心头一阵悲凉。
他在县中学了一年以色侍人,自然将察言观色的本领炼了个一等一。
吴质在种平身侧,虽是侍立,却也能将曹操神色语气揣摩上四五分。
对于身居高位之人而言,纵然不过是闲言赘语,也多得是人趋之如骛,将之奉为圭臬。
可像他这样的底层人
即便是荆棘加身,声嘶力竭,比起路旁草灰,又能多引得上位者垂目几分
他并非如同表现出的那番坦荡,对于种平,他初时一摸清对方性情,便多少存了些利用之心。
难道他真在图县,听过什么令君之名吗
吴质眼中生出些嘲讽。
但那些心思,已止于种平的义愤与行动。
吴质以为,或许是他太过偏执,将天下官吏全部混作一谈。
可今日方知,他确是错了,比起加害,在更多人眼中,漠视才是常态。
若非逼良为婢之事,背后牵扯甚重,他不觉得曹操会在行军之时分出精力,派人仔细查探。
就像是县吏率领兵卒闯入他家中的那一日一样。
他同家人,又与圈中鸡犬何异
若是有朝一日可乘风
“失亲之痛,乡亲皆有同感。玉郎不愿为一家之痛,而置百家之痛于不顾。”
“再者,玉郎也怕打草惊蛇,叫县令闻得风声,不如先去那村庄观察一番。”
吴质言语之中满是恳切。
种平想了想,觉得吴质说得也有道理,虽说县令狗急跳墙的可能性不大,但万一对方就是铁了心要
欸,不对。
种平脑中突然电光一闪,冒出个诡异的念头。
他记得吕布偷袭兖州时,兖州可是有士族投机,暗地配合吕布的。
算算时间,县中征夺女子愈演愈烈是在数月之前。
也就是说,数月前,陈留士族突然急需大笔钱财
而吕布入兖州,似乎也是数月前。
种平陷入沉思。
他怎么觉得,这二者,有些若有若无的暧昧关联在其中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