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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斯之子
    那天听到属下的报告时,雅辛托斯怎么也想不明白,泽文为什么出现在臭名昭著的爱丽舍巷,还是安多公馆的门外。

    本来第二天他忙完宫中的事务,就匆匆赶往他们经常会面的森林,想要当面问个清楚,却没想到总是和他心意相通的泽文却第一次让他扑了空。

    明明之前每次只要他想去找泽文,泽文就总是会不约而同地出现在森林的

    不可置信的愤怒过后,冷静下来的雅辛托斯告诉自己,他与泽文昨天其实也并没有约定好今天一定会再来打猎,而之前自己也很少连着两天都来到这里和泽文见面。

    一定是泽文今天正好有别的事情,所以才没有来的。

    泽文绝不可能是被那个废物兄长收买了,那个蠢笨的东西怎么能与自己相比

    即使再三叮嘱自己,但直到今天来见到泽文之前,雅辛托斯都难掩他的烦躁和阴郁。

    他甚至还设想过,要是今天泽文还是没有出现,自己一定要把他找出来,并且狠狠地惩罚他胆敢如此戏弄自己。

    不过果然,今天泽文还是出现在了他们的老地方。

    一如他们第一次相遇那样,安静地坐在那棵粗壮的老树下,披散着柔软乌黑的头发,半阖着双目,背靠着树干,静静地听着风吹树叶的声响。

    直到听见自己走近的脚步声,他就会睁开那双黑水晶一样的眼睛看向自己,然后露出微笑,站起身迎接自己,就像现在这样。

    “泽文,我昨天来到这里的时候,你不在,是因为有什么事吗”

    雅辛托斯撒娇一样地问泽费罗斯,他知道泽文一向不能拒绝自己这样假装的样子。

    每次只要他像个单纯无害的少年一样,仰起头、眨着眼睛看向泽文,他就不会拒绝自己的任何要求。

    “抱歉,小王子。让你为我担心了。”

    泽文果然马上乖乖解释道,“昨天我有些重要的事,必须去拜访我的一位朋友。”

    “是什么重要的事那个朋友是谁泽文的朋友可不可以也介绍给我认识”雅辛托斯不放过地追问。

    “只是关于一些传闻而已,现在已经解决了。”

    泽费罗斯耐心地一一向雅辛托斯解释,

    “至于我的那个朋友,他家里最近有些麻烦,或许以后你们会有机会见面的,你们应该会很合得来,到时候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

    他才不要认识什么所谓的朋友呢。雅辛托斯心道。

    虽然还是很在意泽文为什么会去爱丽舍巷,但思索再三雅辛托斯还是决定先按下不提,只让手下仔细留神。暂时还是不能让泽文知道自己在暗中监视着王城中各路人的动向。

    而且泽文也说了只是临时有事,他不可能故意不来见自己的。

    虽然还没有确认泽文一定没有被异母哥哥收买,但听到泽费罗斯耐心的亲口解释,雅辛托斯的心里也早已雨过天晴,脸上也再次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知道了,我们去打猎吧”

    看到小王子雅辛托斯终于露出了往日那种明媚的笑容,又和自己像平常一样亲昵起来。泽费罗斯因为之前厄洛斯的话而变得有点沉郁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看在泽费罗斯眼里,问个不停的雅辛托斯就像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那样可爱。

    从前泽费罗斯刚刚认识雅辛托斯时,他并不像现在这样活泼爱笑。

    那时的雅辛托斯还只是个瘦弱矮小、阴郁寡言的少年。他的精致隽秀的眉眼间总是带着警惕,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得成熟寡言,明明还是少年的身量,却倔强非要用成人的长弓打猎。

    那时泽费罗斯还没有化身成人类泽文的样子,只是在森林里游荡的风。见到如此鲜活的小王子雅辛托斯,不由自主就多关注了他一点。

    祂悄然跟着雅辛托斯,王城里盘旋的风声也忠实地把宫殿里侍女们的窃窃私语传递给他。

    雅辛托斯的母亲是克里奥,掌管书写历史的“宣扬者”。她原本是守护赫利孔山泉水的泉水宁芙,后来受宙斯之命成为执掌艺术神职的九位缪斯之一。

    她在追随酒神狄俄尼索斯在人间四处漫游时,与那时刚刚继任斯巴达国王的皮埃罗斯生下了雅辛托斯。

    雅辛托斯出生不久后,克里奥与其他的宁芙信徒们一同追随狄俄尼索斯离开了斯巴达。

    后来狄俄尼索斯回归奥林匹斯,九位宁芙因保卫和追随狄俄尼索斯的功劳,受宙斯之命成为缪斯,为音乐艺术之神阿波罗和戏剧艺术之神狄俄尼索斯分担在人间传播艺术的工作。

    斯巴达意气风发的年轻新王皮埃罗斯一开始也对这个所谓缪斯女神所生的儿子寄予重望,但九位缪斯虽然被人间称为女神,实际上只是拥有一部分掌管艺术的神职,

    没有宙斯赐予的仙馔密酒让她们成为不死者,她们仍然也只是泉水宁芙,宁芙在不远离她们本源的前提下虽然能够保持青春不会变老,但还是终有一天会死去。

    偶尔也会有宁芙或半神能够与神结合再次生下带有神力的不死者子女,但很遗憾,半血的缪斯之子雅辛托斯除了自小漂亮可爱,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神力。

    在雅辛托斯十岁时,对这个儿子失去耐心的斯巴达国王皮埃罗斯,终于还是重新娶了一位王后,而这位继后是在他还是王储时就有染的侍女,还带回来一个比雅辛托斯还要年长的私生子。

    这个所谓兄长的阿尔塞塔斯长得身材高大,粗鲁又无礼,常常故意冒犯雅辛托斯,而王后的纵容和国王的默许,让王宫上下都不再尊重这个缪斯之子。

    所以雅辛托斯倔强又要强,明明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强装大人,顶着缪斯女神之子的名声却不被宫里的侍女仆人尊重,只能靠外出打猎排解孤独苦闷。

    雅辛托斯真的就像一只无知又冒失的小兽一样,就那样总是不惧危险地在森林中恣意穿梭,却没有一个人心疼他时常的遍体鳞伤,反而在背后嘲笑小王子果然是没有一点神力的凡人。

    那一次冬天,冰冷夹着雪粒的雨点落下,年少的雅辛托斯浑身淋湿,打湿的头发已经变成一绺一绺贴在他的额头上,单薄的身体早在刺骨的寒风中冻得发抖,却还在执着地追逐那只中箭的牝鹿。

    周围的仆人都早已经厌烦了雅辛托斯这样突然的发疯,故意装作跟不上他,只远远慢吞吞坠在后面。

    泽费罗斯看他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只得偷偷赶走自己冷酷的兄弟东风欧若斯,又悄悄用自己温暖的躯体包裹他,期望能够温暖雅辛托斯小小的身体,却发现小王子已经发起了高烧。

    而那只受伤的鹿却像故意挑衅一般,明明已经因为失血站得摇摇晃晃,还要在山崖边上呦呦地叫,前蹄还在不住地跺地,仿佛在催促雅辛托斯。

    倔强的小王子果然还是咬着牙,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而在小王子就要抓到它时,那只狡猾的鹿果然灵巧的躲开了。

    而雅辛托斯的眼睛早已因为高烧而模糊,双腿也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失去平衡的雅辛托斯一下子从山崖跌了下去。

    看到自己一直默默关注的小王子就要跌落悬崖,一直在为他担忧的泽费罗斯终于顾不上别的,在风中凝聚出了神祇的身体,张开双臂,将小王子雅辛托斯抱在了怀里。

    明明雅辛托斯已经是个半大少年的身量,把他抱在怀里的泽费罗斯却觉得他轻薄得仿佛一个小孩子。

    “亲爱的小王子,希望你以后能够健康快乐。”

    背生双翼的西风神喃喃道。

    雅辛托斯已经烧得几乎失去意识,但朦朦胧胧间还是隐约感觉自己被人轻柔却坚定地抱在怀里,那个人的怀抱是那样温暖平稳,他拼命想睁开眼睛,隐约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长着深色长发的人,又看不明晰。终于还是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雅辛托斯已经在王都宫殿中,自己的寝殿内。

    只是和从前不同,寝殿内从以前的破落凌乱变成了如今的一尘不染,以前空旷的阁柜中如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珠宝摆饰。

    墙上挂着自己的长弓和之前自己一直想要的宝剑,窗台摆着的花瓶里插着新鲜名贵的花束。

    周围的侍女对待自己的态度不再轻慢,自己甚至不需要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她们就能立刻为他递上他想要的一切。

    自己虽然大病初愈,但却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舒畅,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这一切都彰显着异样。

    雅辛托斯在侍女侍候下穿好衣服,从床上跳起来,刚想要去找父王,父王就推门进了他的寝殿。

    和父王往常看向自己肖似母神的面容时的流露出的惆怅和疲态不同,这一次父王看着自己时的眼睛里射出的是充满希望和野心的光芒。

    “我最骄傲的孩子,雅辛托斯。你果然是我皮埃罗斯和缪斯女神克里奥的儿子,是神赐予我的继承人。”

    终于,在自己的拼命回忆和随侍仆人的补充下,在父王和周围侍女仆人的讲述中,雅辛托斯描绘出了那天的情景。

    那天本来已经是雨雪交加,天寒地冻,自己当时为了追逐牝鹿远离了平时打猎的区域,来到了陌生的山崖,不慎掉了下去。

    当时跟随的仆人们都离得太远,本来都以为他肯定要坠崖了,没想到天空突然亮起柔和的神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神祇救起了自己。

    那个神明祂的声音庄严又柔和,分不清男女。同时天空阴沉的乌云褪去,阳光重新洒下,周围阴冷刺骨的空气也变得舒适温和。

    神明就那样把自己送回到了王都的宫殿,把柔和的暖意也慷慨地赐予了整个城邦。

    那一场即将降临的冻灾化成了一夜绵绵的润雨,所有本来冻伤的作物都重新恢复了生机,

    城邦所有的人都感觉被赐予了丰沛的力量,甚至本来衰败颓丧的老人都感到了久违的青春活力。

    而自己的身体也是因此变得健康有力,父王和周围人的态度转变也有了解释。

    “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神祇,就是我的母神吧。”雅辛托斯在心底想到。

    虽然雅辛托斯感觉自己的身体比之前都要更好,但还是被迫在宫中休息了好几天才再一次出门去打猎,

    这一次那些随从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怠慢,紧紧跟在雅辛托斯身旁,但不耐烦的雅辛托斯赶走了他们,独自拿着弓箭向森林深处走去。

    之前在森林中穿梭时,他的身体疲惫麻木,脑子里却经常冒出念头,说不定自己就这样被猛兽杀死了,那也不错。

    而这一次雅辛托斯感觉和以往都不同了,他现在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当风想往常那样吹过他的脸颊,他只觉得自在和无法抑制的狂喜。

    我是缪斯女神克里奥的儿子,有什么畜生能伤到我呢那些愚蠢的随从只会碍手碍脚,吓跑我的猎物。

    突然,前面不远处传来娑娑的声响,雅辛托斯马上敛住呼吸,挽弓搭箭,小心翼翼地躲在灌木丛后面,缓缓拨开枝叶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那里只是一个黑色长发的男人,靠坐在树下,好像已经睡着了,刚才那应该只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雅辛托斯有些失望,绕出灌木丛大步向那个男人走去,想叫他赶紧离开这里。

    那个男人却好像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冲雅辛托斯睁开了眼睛。然后雅辛托斯本来就要出口的呵斥就永远留在了他的喉咙里。

    雅辛托斯再也没有忘记那一天他和泽文第一次见面的场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