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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梨花
    几乎是下意识地,纪明达没有将心中所想说与母亲。

    她只是藏起脸,忍住发自心底的害怕与厌恶,细细回忆这几日梦中所看到的,温从阳对纪明遥对他妻子的无限体贴,百依百顺,又想到纪明遥得封一品诰命的风光,便越发肯定,温从阳做丈夫,至少胜过崔珏许多

    女子活一世,己身不能建立功业,一切尊荣体面,自是全系于父、兄、夫、子身上。她既为安国公府的长女,身为家中长姐,十七年来的一切才学、德行、名声几乎全胜过妹妹们许多。若婚后反而不及她们,那便不但惹人笑话,她自己也要羞于见人了

    现在看来,崔珏自是天下少有的英才,前途不可限量。从她梦中看,年仅二十过半的他已官居四品,也没辜负他少年探花之名。可与温从阳的一品骠骑大将军比起来,四品又算什么

    何况他还会与她毫无情意,铁了心要和离

    只是,她想嫁温从阳不能先与母亲说。

    不似祖母,在姊妹里只爱她一个。母亲疼她,也疼明遥,也看重温家。

    她得求祖母做主才好。

    安国公府花园里,海棠树阴下,月季花丛中,纪明遥正专心致志地投壶。

    养生惜命应动静结合,一味懒惰不动并非长寿之道。

    投壶不需太大场地,在自己房内院中便可以进行,也不需剧烈跑跳便能活动到全身,还几乎没有任何受伤的风险,又能交替锻炼左右,且是“古礼”,说来颇为雅致,在宴饮交际时也能算她的长处所以,在所有闺中女子能接触到的才华技艺里,她最精于此。

    她左手投得和右手一样好。

    又是连投十箭皆中,纪明遥满意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可能不存在的灰。

    她才从碧月手中拿起棉帕,温从阳便从一旁凑了过来。

    他还不敢离她太近,只是眼神不自觉便聚在了她白里透红的面颊和嫩如花瓣的嘴唇上他看着她微微气喘空气里都是花朵的香气,他耳中自己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响

    温从阳尽力把目光移向碧瓷矢壶,赞叹道“竟没见过比妹妹投壶更好的人,我也不如妹妹多了。”

    “熟能生巧嘛。”纪明遥不谦虚也不自满,话一转又夸起温从阳,“且我只这一项长处,不似表哥,学什么便会什么。”

    她也的确真心这般认为。

    起码不惧辛苦伤痛,坚持苦练成马上十环,现在的她做不到。

    即便有再好的师资力量和学习环境,想要学成、学精骑射,也难免摔马。摔马可轻可重,运气不好或许还会有生命危险。

    纪明达学骑射时便摔过几次,虽没伤筋动骨,最严重的一次,擦伤和扭伤也养足了大半个月才好。

    虽然上辈子她非常期待过有时间也有钱后去学骑马,想体会到在骏马上乘风自由的感觉,但这辈子,纪明遥很珍惜自己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条小命,不会拿自己冒任何险。

    温从阳早已忍不住将目光移回了遥妹妹身上。

    她声音轻柔,望着他的眼睛专注又真诚,一如以往,仿佛她所说皆是发自肺腑的真言

    温从阳攥了攥手。

    除了遥妹妹,从来没有人这般认真、真诚地夸赞过他。连母亲也没有。

    母亲和祖父祖母自是疼他的,从小到大,不论他做什么都说好,哪怕他已经十七岁了,晨起看到院中蔷薇盛放,采了几瓶送去孝敬,母亲和祖母也把他的这点孝心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但他知道,这只是长辈们惯常对他的溺爱并非他们真正觉得他做得有多好。

    父亲只会训诫说教他,不许他忘记自己比别家子侄究竟差了多少。

    至于兄弟朋友们,谁不清楚谁。家里下人和外面那些人奉承的话,他更不会听。

    还有如蕙姐姐,和母亲祖母一样,都是习惯了称赞他的一切。

    遥妹妹不一样。

    她说“好”,就是真心觉得好。

    在袍子上抹了抹手心的汗,温从阳还是没敢将“妹妹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说出口。

    他只是又凑近一步,笑问道“那、那一枝梨花最好,我给妹妹折下来插瓶,好不好”

    纪明遥顺着他的手一看,大为赞同他的审美“好啊”

    “那妹妹先稍坐”温从阳立时卷起袖子,兴冲冲跑过去。

    纪明遥便寻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躺在摇椅上,抬头看着如碧晴空下,她礼法上的表哥、理国公府温家的少年公子三两下窜上了树,将那一枝开得最繁盛的梨花亲手折下。

    他跳下来,稳稳站定,小心捧好花枝,笑着向她奔来。

    碧月她们都在偷笑。

    纪明遥嗔看她们一眼,耳根竟然微微有些发烫。

    温从阳只觉得还没与遥妹妹相处多久,竟已到了午饭的时辰。

    他被明远表弟请去前院用饭。见席上只有他们两人,他便随口问道“小崔翰林怎么不在”

    这位新科探花可是他未来连襟,虽非一路人,将来难免有所往来,趁早熟识起来也好。

    纪明远略一思忖,笑道“因大姐姐今日未能与崔兄相见,父亲便请了崔兄去谈论文章了,只恐还没尽兴,在席上还要说,没得唠叨。不如我与表哥清清静静吃顿饭的好。”

    温从阳稍一愣,忙笑道“你说的很是,我最听不得人讲学问。”

    纪明远便忙举杯敬他。温从阳回敬,两人就把这话掀了过去。

    但酒过三杯,饭也用了一碗,温从阳却仍在想未来连襟与姑父。

    他当然知道姑父对他这妻侄没有多少真心疼爱,不过看他是寻常亲友家的晚辈,最多看在姑母面上,对他格外和善些。

    他也知道自己不成器,又不是金子,不能让人人喜欢。

    可他要做遥妹妹的夫婿了。

    今日姑父因他不通文墨,不与他正经说话,将来一样的事只怕不少。他是没甚所谓,遥妹妹呢

    一样是纪家女婿,小崔翰林被视为正宾,他却仍被当做可以随意打发的晚辈,岂非叫遥妹妹面上无光

    从小到大,因为“顽劣、不肖”,他已经习惯了旁人或诧异、或失望、或不屑的目光。他知道外人如何议论他,无非是“膏粱纨袴、无用无能”等话。

    但他不愿让遥妹妹因他受委屈。

    他更不想有一天遥妹妹对他失望。

    满桌珍馐越吃越没滋味。

    多吃了两杯酒,温从阳被送入客房歇息。

    安顿好表兄,纪明远寻到母亲,笑回道“表哥今日高兴,吃得有分醉,已经睡下了。”

    他思索再三,没与母亲提温家表哥那难得一见的、掩藏不住的失落。

    母亲也不好强要父亲屈就表哥。这话说出来,只会让母亲为难。

    一日难得听见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温夫人浑身疲惫顿减了些,点头笑道“让他睡去罢,不必叫,起不来就住一日。”

    左右从阳也没少在这里住过。

    纪明远领了命,方坐到母亲身边,问“大姐姐身上如何了”

    温夫人面上笑容淡了淡,只与儿子说“不是大事。只她难得懒怠见人,你也不必去看她,我告诉她一句你想着她就是了。”

    纪明远这个年纪,已不大好多问长姐的私事,是以他虽然心中挂念,也只答应着“是。”

    温夫人撵了儿子去午睡,自己倚在贵妃榻上,着实发愁该如何体面退了与崔家这门亲。

    她虽应了明达,可她也清楚,老爷不会舍得丢了崔珏这未来女婿。

    实在不成便只能托言八字不合,看是否能以明达的妹妹替嫁

    温夫人的眉心隐隐作痛。

    家里只有四个女孩子。明宜还小,无论如何也不成。明遥和从阳只差走礼定亲,便是未婚夫妻了,两个孩子有情有义,两家都满意的亲事,更不可能拆散他们。

    只剩一个明德

    她能担得起这亲事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