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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慕与愧疚
    温从阳在纪明遥心里是什么样

    在不同的年龄,不同的阶段,纪明遥会给出不同的答案。

    十岁之前,纪明遥对温从阳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羡慕”。

    羡慕他可以直到十岁才上学,就算上学两年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是常态,不会因为没完成功课被先生打手板,更不会因为哪一项技能在姐妹们里最差被徐老夫人嘲讽虽然他也会被纪明达寻机捉住好心教导,劝说上进,但他不想听可以回温家她不能

    还羡慕他是个本时代的男子,可以自由自在地出门,去任何地方。

    羡慕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地活着。

    更羡慕他有娘和爹。

    天杀的怎么会有人的人生如此完美顺遂,毫无瑕疵

    到了十岁那时温从阳十二岁了,察觉到温从阳对她朦胧初开的情意,纪明遥只觉得烦。

    很烦。

    还有很累。

    这时代婚事基本都是父母之命,尤其对她来说,完全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他在家里受尽宠爱,万事不愁,又是男子,唯一的亲妹妹与他是同父同母,年纪还比他小得多纪明遥没把从小看着长大的熊孩子想得太坏,只是认为,或许他是真的不懂吧,以她的身份和处境,他对她产生情愫还不加遮掩,只会给她带来困扰和麻烦。

    她“躲”了他三四年。

    她不单独见他,不与他闲谈游戏,更不收他在“表兄妹”范围之外的礼物。

    因他是表哥,是太太在娘家唯一的亲侄子,太太很看重他,她还不好把关系闹得太僵。

    她怕太太不喜欢,怕让太太在娘家为难,也不愿意理国伯夫人和徐老夫人说些什么,只能小心翼翼维持一条界限。

    他为她的客气疏离露出“伤心难过”的神色时,她心里更是只有“抓狂”这一种感觉

    管不了的熊孩子真是烦死了

    幸好,一两年后,他长大了些,可能是人懂事了,也可能是人到少年自尊受挫,总之,他不再想尽办法缠着她了,真是着实让她轻松了许多。

    更幸好,两府的长辈都没人认为是她“勾引”的温从阳,连徐老夫人都没有

    轻松日子过了两年,便是嫡母暗示她会嫁回温家,和温从阳结亲。

    她还以为温从阳会因为她这几年的疏离心灰意冷,哪知他还是热情得像一团火。

    他的兴奋都写在眼睛里了

    究竟还没过明路,他们又真的到了该避讳男女大防的年纪,她和温从阳见面反而没有年幼时频繁。

    这也给了她思考和缓和的时间。

    虽然没有人考虑过她喜不喜欢这门婚事,喜不喜欢温从阳,但综合看来,这门婚事实际上很不错了。

    太太希望她嫁过去。

    太太期许她能与温从阳“夫妻和美”。

    “夫为妻纲”,这是她未来的夫“君”,是她人生后几十年生活的伴侣,是她将来还能否安稳生活的关键人物。

    她认真摸索着和温从阳的相处方式,努力发掘他的闪光点,直到现在,她已经能从这段关系中感到舒适。

    纪明遥不知道在安庆堂发生了什么,会让太太如此疲惫又小心地问她对温从阳怎么看。

    斟酌再三,她回答“是会与我定亲的表哥。”

    听到这个回答,温夫人顿觉轻松,心头却又涌起愧疚。

    明遥果然只是遵从她的话,才与从阳相处吗

    怕明遥是在她面前不好意思、或是被她吓着了没说实话,温夫人细瞧她的神色,正对上她坦荡澄澈的双眼。

    没有怨恨。

    没有不甘。

    更没有遮饰和隐瞒。

    一股比方才强烈得多的愧悔席卷了温夫人胸腔。她将纪明遥紧紧搂到怀里,忍了一整个上午的泪水潸然落下“明遥”

    她不及屏退服侍的人,已不禁大声哭道“是我对不住你”

    不但纪明遥愣住,屋里丫头婆子也全傻了。

    太太还在抱着她哭纪明遥忙先看跟太太去安庆堂的几个丫鬟婆子,发现太太最信重的镜月和冯嬷嬷都对她眼神躲闪,眼中还有怜悯吗

    她忽觉后背发寒,又忙看其他人,都和她一样不明所以。

    太太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她肩头,更砸得纪明遥心中发颤。

    她示意只让冯嬷嬷、镜月和碧月留下,试探着回抱了温夫人,开口“太太没有对不住我。”

    她不知道温夫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样,不敢妄加安慰,只能遵从本心,说着与她自己相关的话“若没有太太,不是太太给我姨娘伸冤,只怕直接害了她的人今日还活得好好的,只怕,连我都活不成”

    “不许说这不吉利的话”温夫人一手捂住纪明遥的嘴,一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太太”纪明遥当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温夫人还在不住抽噎,纪明遥的眼前也模糊起来。

    她又想起了她的“姨娘”,那个在这一世生下她的女人,她的第二位生身母亲。

    她姓沈。

    “姨娘”死的时候,纪明遥才四岁,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能进灵堂,也不好进临终之人所在的屋子。

    但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孩子。所以她不顾一切哭着闹着,拼命踢打所有拦她的人,硬是求得太太松口,闯了进去。

    她也一直都记得,“姨娘”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断断续续说“二姐儿我、我要活不成了”

    她们是亲母女,血脉相连,“姨娘”却只能敬称她为“姐儿”“姑娘”。

    “姨娘”看着她,努力地笑,用尽力气叮嘱她“多听太太的话敬爱太太,没有太太,哪里有我们”

    姨娘身下的血似乎流不尽。

    纪明遥当然答应了“姨娘”。

    这么多年,她也都是这么做的。

    有时候,她恍惚也会觉得,太太就像她的第三位母亲。

    纪明遥再次回抱住了温夫人。

    在明遥怀里,温慧竟然感觉到了心安。发泄地哭完,她起身擦泪,才恍然发现,这个当年她心怀愧疚养下的孩子,已经长成了清风寒木、亭亭独立的模样。

    回想起来,她对明遥,竟然从养她是愧疚,到现在,还是愧疚。

    洗过脸,抿好鬓发,温慧大概平复好心绪,也有了如何应对安庆堂的主意。

    她揽着明遥的肩膀,亲自送她出院子,承诺道“你只管安心。”

    她笑着说“不管怎样,我必不会让你吃亏的。”

    纪明遥才一迈进自己房中,屋内所有丫鬟嬷嬷便全“呼喇喇”围了上来。

    最后一个跟从的丫鬟进来,碧月伸手一捞就关上了房门。

    纪明遥已经转过多宝阁。她擦了手,便在东侧间临窗榻上常坐的位置上坐下。看一屋子人都紧张担心地望着她,她轻松笑了笑,接过白鹭手上的茶,问“还有几刻钟吃午饭”

    “还有两刻多点”花影立刻回说。

    “那快叫厨上给我添一个清炒豌豆苗,一个炸鹌鹑,给太太添一个荠菜炒香干、一个菠菜豆腐汤,再加一个槐花炒蛋。”纪明遥笑着吩咐。

    “哎”花影立刻就去了,脚步飞快。

    今日没跟二姑娘出门的其他人身上也松了松

    姑娘还念着添菜,还给太太也添了,想来虽然太太从安庆堂出来的时候面色冷得像要杀人从沈姨娘和三姑娘姨娘的事过后,多少年没见太太这般生气了但应该对姑娘没甚不好的吧

    向来只有老太太为难姑娘,太太是这府上最心疼姑娘的。

    可姑娘,又是为什么好像哭过

    碧月先对众人摇头,又分别对某几个人眼神暗示。

    姑娘自己还糊涂着,还宽慰她们,她们服侍的人,不该再让姑娘为难了。

    用实际行动安抚了一院子的人,纪明遥吃得略撑。在院子里数着转了二十圈,大概消食后,她躺回床上倒头就睡。

    身体是一切的本钱。

    除非天塌下来,否则她绝不会为任何事少吃一口饭,少睡一刻觉。

    何况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卧房之外,东侧间的窗子微微开着,窗前白瓷瓶里养着一支繁盛梨花。

    不知何时,阴云行至。风声渐大,霍然将窗户吹得大开。

    白瓷瓶剧烈晃动了数下,被丫鬟险险扶住,娇嫩柔弱的梨花花瓣却禁不得这样的风吹,委落了满地。

    站在梨花树下,李如蕙呆望了许久。

    直到身后捧着花瓶的婆子催促,她才低头。看着自己鞋上锈的桃花,她不觉挪动脚步,走到了桃花树旁。

    “姑娘,”婆子赔笑提醒,“大爷要的是梨花呀。”

    “那几树梨花都没有好的。”李如蕙从另一个婆子手上拿过剪子,踮脚剪断两支桃花。

    两个婆子互相看了看,都没再作声。

    大爷对下人向来宽和,如蕙姑娘又比别人不一样,是大爷最贴心的人就算她故意不听大爷的吩咐,大爷也不会计较,她们何必多话。反是得罪了她,她哪天和她爹娘抱怨两句,对她们才没好处呢。

    插好花枝,李如蕙亲手捧着细颈瓶回去。

    见到大爷前,她先抿起笑,柔声说道“梨花我没瞧见很好的,先折了桃花,等明日我再去看看。”

    温从阳自然没有责备她,只是遗憾“可惜了,不知遥妹妹把花摆在哪”

    站起来走了走,他又有了主意“既然咱们家的桃花好,我何不送两支过去”

    他说走就走,李如蕙只好放下花瓶急急跟上,偏一个没注意,下台阶时崴了脚。

    听见痛呼,温从阳忙停步回身。

    见如蕙姐姐歪在阶上,抱着腿一脸痛苦,他又忙蹲下捏她的骨头,皱眉说“似是没伤着骨头还是快请个太医来看吧”

    一声吩咐下去,自有婆子忙去传话,还有许多人七手八脚要扶李如蕙起来。

    看这些人扶得不像样,又对上了如蕙姐姐含泪的眼睛温从阳一个心软,亲手把人抱了起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