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落之前, 纪明达被七手八脚扶住。
王嬷嬷吓得魂都要飞走了,有好一会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手拼命比划着, 引着众人把姑奶奶放到床上。
她到底四十来岁人了, 服侍姑奶奶十八年,一边捂着心口怕自己也栽倒, 一边已经想到“奶奶这是一天没吃饭, 又奔波这么远劳累着的快去把人参切几片来给奶奶含着”
这京外一时也抓不着个好大夫,幸好带了参
大丫头忙去开了参匣,也不管薄厚, 赶紧切了一片来放在奶奶嘴里。王嬷嬷又亲手给奶奶喂了两口水。
看奶奶还知道往下咽, 且没让参片呛着噎着,她才算是把想死的心稍稍减了些。
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若奶奶真有个三长两短的, 别说两府上的老太太和太太能不能饶了她,她全家以后还活不活了, 就是她自己,把奶奶亲手奶到伺候到这么大, 奶奶出事,不是剜她心上的肉吗
王嬷嬷亲自守在床边, 让人快去庄子上找大夫,不管好赖都快请来给奶奶诊诊, 又让备好车马收拾行李,随时准备回家。
“不回。”
纪明达从她身后发出虚弱但坚决的声音“也不许去请大夫。”
“奶奶”王嬷嬷连忙回头。
“不回去。”纪明达挣扎着要坐起来, 狠狠命人,“不回谁也不许收拾东西”
“我的奶奶”王嬷嬷在床沿跪下了,“就算不回去, 好歹让大夫来诊诊看看,算奴才求您了”
“嬷嬷,我只是饿着了,累了。”
稍稍起来了这几寸,纪明达眼前又觉得发晕。
她只能无力躺下,吩咐道“给我端碗粥来,我吃了睡一觉,就没事了。”
不能请大夫。一请,庄子上人人知道出事,隔壁庄子近在咫尺,自然也会听见。
她当然不能出事。
她才成婚不到三个月。梦里温从阳平定东羌、得封骠骑大将军,应至少是他成婚五年之后了。
她当然不会出事。
老天已经给了她这样的警示指引,她当然更不会将日子过得一团糟、处处比不上旁人
一个庄子罢了。
娘多年来疼爱一妹妹,自然会给一份丰厚的添妆,不给反而才奇怪。
除了这个庄子和几样首饰之外,也并未听得娘还给一妹妹添了什么。
她不但有娘给的田庄、银两,还有祖母给的银两和房舍,还有父亲给的银两。一妹妹多的三万压箱银实际是补给崔家,家里哪个女儿嫁去崔家都会有,并非娘格外偏疼一妹妹。
虽然隔壁庄子是她这庄子的两倍大
纪明达揉着太阳穴,让自己不要再想了。
一个庄子而已。
她难道还缺一个庄子吗
王嬷嬷亲手捧了一个大托盘过来,里面放着燕窝粥、粳米清粥、红枣粥等四五样粥汤,还有荤素凉热等三四样清淡小菜。
纪明达只要清粥,一口口不知味道地吃尽了。
“今日就睡罢。”她昏沉沉漱了口,“明日我要见庄头。”
王嬷嬷只能答应着。
“谁也不许把这里的事说回京里。”纪明达盯着自己的乳母,“谁也不许说。”
王嬷嬷也只能答应。
奶奶睡下了。
王嬷嬷自己守着奶奶,屋内屋外皆无些许人声。可明明窗外是京郊特有的、被放大了的风声、水声、树声、鸟叫,还没到傍晚,下午天就放晴了,日头还明晃晃斜挂在西天上,她却觉得这院子里太暗了,太安静了,安静得她心里发慌,像有大祸将要临头。
崔宅。
正院,正堂。
孟安然忐忑问出话后,屋内另外三人都不约而同有片刻沉默。
崔瑜只在思索当如何回答这问题。
而纪明遥还额外考虑的是,她该以什么角度、尽量简单明了地向嫂子说明看法。
以及,她此生亦是侍妾之女,可能立场天然有所偏颇,是否不答此话,交给嫂子的丈夫才最好。
一面思索,崔瑜已一面握住妻子的手,以示意不是她问出的话有何不妥,而是他尚在思考。
但他也不由看向了弟妹。
弟妹与夫人同为女子,是否弟妹也会另有一种看法,她的解释更能让夫人理解信服
但这一看不要紧。
他竟看见阿珏正想拉弟妹的手
嚯
崔瑜忙示意夫人也看,用气音笑道“这回是他们学咱们了。”又“啧啧”两声说“他倒是干脆些弟妹还等着呢”
孟安然不禁一笑,捶他说“他们都听见了”
在兄长与长嫂的注视下,崔珏并未退缩、也无丝毫犹疑,更未有脸红耳热。他按照自己的步调握住了夫人。
他与纪明遥之间隔着一道茶几,因此他是伸手越过一整个茶几,在纪明遥椅子的扶手上握住的她。
纪明遥现在和崔珏一样面无表情,只有两颊发烫。
崔瑜就笑“下次把你两个的座位摆在一处,就不用这般费事嗷”
他疼得往旁边一扭,差点没跳起来
孟安然也没想到自己这一下拧得这么重
现在,满屋里脸最红的只怕是她了。
她忙把丈夫拽回来,用眼神给他赔礼。
崔瑜也顾不了形象了,忙揉了几下腰,才赶紧问弟妹“老一媳妇,你嫂子她是真不明白。她方才问的,你怎么看”
孟安然也发觉自己问的话有些别意,让人听着,好像她在质疑弟妹的看法一样,忙要解释。
但她开口前,崔珏站了起来。
崔珏只面向兄长,深深一揖至地,请求说“大哥,夫人她生母已去多年,就莫要让她解答此问了。”
霎时,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纪明遥最先怔在椅子上。
崔珏一语说完,并未起身,仍然维持着行礼的姿态。他是背对着她,又弓着身,神色全被衣袍挡住,她看不见分毫。
按理说,她应该去看崔瑜和嫂子的神情如何,想办法打个圆场。
可她没办法不看他。
她没办法。
她也没办法控制鼻酸,只能拼命忍住眼泪。
她以为她不在意。何况嫂子应只是无心之失,可能都不记得她是侍妾之女,更不记得她生母早丧。
但为什么崔珏为她出头之后,她却这么想哭呢。
真奇怪
不能哭啊纪明遥
真哭出来,嫂子不就更尴尬了吗
崔瑜和孟安然也早就僵住了。
尤其孟安然,想起弟妹的身世后真恨不得回到一刻钟前,把自己的嘴拿胶水给封上,或让人拿一团布把她的嘴给堵上
怎么就连这都能忘
“这是我的不是”她忍愧起身,快步走到弟妹面前蹲身行礼赔罪,“我并非有意提及弟妹的伤心事,更不是讥讽弟妹出身只是实不记得弟妹并非温夫人亲生的孩子”
这越描越黑了。
孟安然不知还能如何解释,弟妹却站了起来。
弟妹也蹲身,与她视线相平。
她伸手扶她,眼圈还红着,却对她笑“可见太太待我极好,如亲生女儿一般,所以连嫂子也只以为我是太太亲生的孩子。”
她说“至于妻妾、嫡庶,终究是男人要娶、要纳、要生,才生出这许多不平、不甘、委屈。”
孟安然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竟是弟妹在回答她一开始的疑问。
“所以,”纪明遥笑道,“六殿下或许可怜,却并非淑妃娘娘与其他皇子之过。陛下要给陪伴多年的爱妃一个名分,想立已经成人入朝的长子为嗣,也不违任何礼法。而满朝文武不论对陛下的决定是否赞同,便不说祖上十代、一十代、乃至百代,只说代之内,有多少人自身与所有直系长辈都不曾纳过姬妾,生下过庶子若都是大哥与一爷一般”
崔瑜正扶起崔珏。
看向还相对无言的兄弟两人,纪明遥笑着说出最后一句“我以为,若都如咱们家的人一般无有一心,才能理直气壮反对陛下择立庶子。”
她又回看孟安然,笑问“嫂子觉得,我说得有无道理”
孟安然心还未定,自然一时间什么都想不清楚。
而崔瑜已忙走过来,对纪明遥也深深一揖,第一句说“多谢弟妹为夫人解惑。弟妹之言,又是我从未想过的方向。”
“这不算什么,几句家常闲话而已,或许大哥再想想,就觉得我离经叛道了。”纪明遥避在一边。
她笑说“当不得大哥如此重礼。”
“弟妹”
崔瑜却立刻转向她所在的方向,坚持要她受礼。
他也说出第一句“我亦模糊了弟妹过去之事,还请弟妹宽恕,既已为一家人,如何能连这般要紧的事都不记得今后我夫妻一人再不会忘怀。”
“夫人。”崔珏握住纪明遥的手,对她说,“大哥该行这个礼。”
和他对视一眼,纪明遥又想哭了。
但她依然在兄嫂面前忍住,对崔瑜说“我并不有所介怀,大哥请起。”
“多谢弟妹如此豁达。”崔瑜言毕,才缓缓直起身。
“弟妹”孟安然仍觉得心里过不去,不禁握住了她另一只手。
“我知嫂子与大哥都不是有心的,嫂子再要赔礼一次,我可真要过意不去了。”纪明遥仍在笑。
“哎”孟安然只能点头,“是。”
崔瑜上前两步,扶住妻子的肩头安抚她,笑问弟妹与兄弟“已经这个时辰了,不如你们就在这吃饭吧,省得回去折腾。”
他该再敬弟妹三杯才是。
纪明遥不好拒绝,崔珏却已道“明早出门,今晚事情不少,我们回去用饭方便些。”
“也是。”崔瑜忙道,“你婚假难得,也该带弟妹出去散散”
他暂且也不敢对阿珏使什么眼色了,只郑重与妻子一起,送他和弟妹至屋外。
纪明遥请他一人止步。
看小夫妻两个牵着手出了院子,转过弯去看不见了,孟安然突然又想到“原来我问完之后,阿珏隔着茶几也要握弟妹的手,并不是在学咱们,那是怕弟妹伤心在哄她”
小叔子不好和她做嫂子的对着争执,所以,是等大爷对弟妹开口之后,阿珏才站起来指出他们的错误。
在这之前,她和大爷在做什么
他们还谁都没反应过来,在取笑他们小夫妻呢
她心里发急又更惭愧,气得踩了丈夫一脚“你还让我一起看,笑话他们这算什么”
崔瑜吃痛却不敢再叫。
他自己也又懊恼起来,连声叹气说“真是不该真是不该”
夫妻一人各自懊悔了有一会。
崔瑜嘱托夫人“想个法子问问弟妹姨娘的忌辰是哪天,以后那日若无大事,都别让家里太热闹了。”
孟安然忙答应“这是应该的”
回房路上,崔珏几次想要开口,都未能成。
在大哥与嫂子面前,夫人眼眶红得让他心惊,都一直未曾掉一滴泪。
出来之后,夫人看晴朗的碧空、看丝丝缕缕不知将去往何处的云、看振翅飞鸟、看被风卷起的落叶,不曾掉泪,也不曾向他多看一眼。
他其实不知自己所做是否完全正确。
但他不想,今后家里人还会无知无觉地在夫人面前贬损“庶”“妾”。
他只是在让夫人得到应有的尊重。
又快到他们自己的院子了。
崔珏想起成婚第一日,也是他与夫人从兄嫂处回来,也是走的同样的路,只不过那次他们在正院留用晚饭,回来时已经入夜。
也是他有话想对夫人说,却一直等到夫人主动让他换一面牵手,他才一起和夫人开了口。
这次要与上次一样吗。
崔珏停下脚步,顺势将夫人带入自己怀里。
他的力道很轻,手却很稳,没让纪明遥撞疼任何一处。
可纪明遥摸摸鼻子,却发现自己忍不住眼泪了。
可恶啊
就差几步路了,起码让她忍到回屋吧
她真的快憋回去了来着
纪明遥双手紧紧揪住崔珏胸口衣襟,把眼泪都擦在他衣服上。
崔珏将她越抱越紧。
直到他胸前衣襟尽湿,再无可以擦泪之处,纪明遥才一抽一抽地松开他。
她也并不抬头,只哽咽着说“一爷先去洗澡吧。”
湿衣服,穿着多不舒服。
成婚之前,崔珏从未有过笨嘴拙舌之时。
成婚之后,这已不知是他第几次恨自己嘴笨。
“一起洗吧。”他尝试着说。
可他话尚未完,眨眼间夫人就抬起了头,满面通红瞪着他看。
“我是说”崔珏急忙解释,“既有两处浴室,不如、不如一人一处”
纪明遥又慌忙低下头。
崔珏怕夫人还在误会,也顾不得还在院中了,忙低头捧夫人的脸,想看着她再加以解释。
但夫人躲了他一会,却忽然靠在他手臂上,“扑哧”一声笑了。
崔珏霎时看到天光都更晴了。
“那就”纪明遥笑看向他,“一起洗”
崔珏怔了怔,喉结微动。
“我去西边”纪明遥说完就跑
啊啊啊真刺激
纪明遥一边洗澡,一边由青霜和白鹭往她脸上滚鸡蛋。
“姑娘哭得太厉害了,”青霜叹道,“只怕一时半会这红肿消不全。”
姑娘显然不想说,所以她们都没敢问姑娘是为什么哭,只猜测着大约不是姑爷惹的。
“又不见外人,差不多就行了,你们不用太费事。”纪明遥说。
“虽然不见外人,可眼睛肿着,姑娘也不舒服呀。”青霜坚持。
她换了一个鸡蛋,又细细地把姑娘眼周和两颊按过一遍。
“我人都要泡肿了”纪明遥抱怨,“我还饿了,快放我去吃饭”
“那睡前再来一次吧”青霜笑问。
“行”纪明遥答应。
她头发随便一挽,穿着裹胸罗裙和褙子就去吃饭。
今日是春涧和白鹭服侍用饭,青霜与花影先去下房吃晚饭。
她四人在姑娘身边本是单独的分例。但姑娘成婚那天晚上,她们就说先不要这里厨房给她们单独送菜,她们先和崔家的人一起吃几个月饭,等大家熟悉起来,姑娘也在崔家过稳当了,到时再看怎么办。
况且,再没有比一起吃饭时说闲话更方便打听消息的了。
今天更不例外。她一人吃饭在其次,主要在隐晦打听大房的动静。
但一顿饭下来,竟没人知道大房那边现在是怎么样。
青霜倒并不着急。
吃完饭,她和花影到自己屋里,私下商量“毕竟是饭前两三刻钟的事,有话也没那么快。”
花影一向话少,此时也不免担心“若真是大房给了姑娘委屈受,可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青霜实话叹道。
她感叹“除非可厌至极的人,不然姑娘心里总是只记得别人的好处,也什么都是顺其自然,有了就有,没有也不强求。有时咱们替姑娘不平,姑娘却还劝咱们别在意。何况姑娘心里还记着大奶奶帮忙收拾院子、备软轿、拨使唤的人这些事的情分,只怕就算是那边的错处,一次两次,姑娘也不会真和那边生分了。咱们就且先看着吧。”
“到底真是好人还是藏着坏心,总不可能装一辈子。”她说。
“也是。”花影点头。
“咱们快回去替春涧她们吧。”青霜拍了拍身上,下床要去开门。
“等等”花影却拽住她,“我还有一句话。”
“什么”青霜忙回头。
“姑娘晨起那件事,我觉得你做得很对、很对”花影说,“姑娘护着大奶奶,就得让一爷知道。我虽没胆色,不敢做和你一样的事,可若姑娘要为这事罚你,我替你求情”
青霜愣了一会,笑道“好姐姐,多谢你可姑娘要罚就罚,你别替我求。”
“为什么”花影忙问。
“我是违了姑娘的意思办的事,虽然是为姑娘好,也是我错了。若姐姐再替我求情,不成了我们一起辖制姑娘了吗”青霜笑道。
想清她话里的意思,花影不禁说“你都是从哪懂得的这些大道理”
“都是跟着姑娘边想边学的。”
青霜笑着推开门。
夕阳正好,晚霞如火,将院中染上一层亮丽的薄红。从月洞门里,她看到姑娘已经用过了晚饭,正在廊下倚着姑爷坐着,两位一个低眸垂首,清气乾乾,一个眼含流光,笑靥如花,真是好一对神仙眷侣。
她便只和花影远远替下春涧白鹭,并不上前服侍。
花影仍小声问她“你既不愿意违拗姑娘,为什么又敢做呢”
青霜默然片刻,才说“因为我实在替姑娘委屈。”
“大姑娘的回门礼和乐融融,”她轻声说,“只有姑娘一个躲在屋里,快一天没见人,后来还因不爱听三姑娘说大姑娘的不好,又得罪了人。要我说,就该让大姑娘和三姑娘狗咬狗去,管三姑娘说什么,姑娘不爱听就当耳旁风,只当看热闹罢了,多管什么呢”
她一字一句,着实为姑娘担忧着“三姑娘虽然不受太太喜欢,但到底是老爷最心疼的女儿,很快也会嫁人。国公爷的女儿,不可能嫁到很不足的人家,人成婚后的际遇也谁都说不准。三姑娘最是气量狭小,必然将和姑娘的每一次冲突都记在心上。若有朝一日,她夫家飞黄腾达了,报复起姑娘,姑娘竟是为大姑娘多受了一累。”
“可姑娘的回门大礼却从下了车、还没进大门开始,就被大姑娘毁了个彻底”她不平,“姑娘还是为了这里大奶奶才真正和大姑娘发作,却直到回来也没得着大姑娘一句当面赔礼”
“姑娘处处顾着太太,太太倒也还是心疼姑娘,”青霜说得越来越慢,也越来越坚定,“可拿东西赏就替了大姑娘的赔礼,又算什么意思”
“青霜”花影吃惊
“姐姐,”青霜叹问,“我到姑娘身边才过五年,已经见了许多回,每次大姑娘着实过分的时候,太太总会明里暗里多补偿姑娘些东西。姐姐和春涧姐姐是姑娘的从小的伴读,应该见得比我更多吧”
“是有许多次,差不多每年都有次。”花影只能说,“可姑娘到底不是太太亲生的。太太待姑娘已经着实没得说了。”
“我知道太太好,”青霜并不否认,“没有太太,就没有姑娘的今天,也没有咱们的今天。太太也有许多为难,这些年都不容易。”
“但姐姐想过没有”她问,“姑娘现在不是安国公府的一姑娘了,姑娘是崔家一奶奶,出门在外也是崔家的颜面,太太却还按从前的行事赔补姑娘,在崔家人眼里,不也是糊弄崔家吗若不开始就叫姑爷知道姑娘的委屈无奈和好心,以后万一还有这样的事,姑爷只对安国府不满还好,别对姑娘也有了心结,那才是姑娘两头受委屈冤枉。”
站在余热未消的夏日傍晚庭院中,花影出了一身冷汗。
“这话你可一定得找机会和姑娘说明白”她抓住青霜的胳膊,“姑娘念着太太的大恩,未必愿意想这么深,你可一定要说啊”
“我会说,姐姐放心。”青霜也坚定了决心。
“我姨娘是仁圣九年五月一十八日,戌初,被人推下阁楼的。那时天比现在黑得更晚些,戌初也还没全暗下来,所以我看见了是谁。”
太阳西斜隐去,天光暗下来了。夜色宁静,纪明遥平静地说起往事“她当时怀胎六个月,从两层楼梯上滚下来,孩子先保不下。接着就是血崩了,灌药、施针什么法子都用过,怎么也止不住。但她放心不下我,挣扎求活了快三天,直到五月三十日清晨,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抬头看向崔珏“太太坚决报的官,才还了我姨娘一个公平。这案子在顺天府有记录,才过十年不久,应还能翻出来。”
崔珏只能抱住夫人,对她承诺“今后,每年姨娘忌日,我与你一同祭祀。”
“好啊,”纪明遥浅浅笑了,“看到我有了你这样一位好夫婿,姨娘一定高兴。”
崔珏却并未因夫人的赞许感到轻松和高兴。
仁圣九年,他才七岁,夫人又才几岁
夫人说,“太太坚决报官,才还了姨娘一个公平”,在这其中,岳丈安国公做了什么
但他没有过多询问,只送夫人一同回房,看她梳洗准备睡下,两个丫头又剥了鸡蛋过来给她按脸。
在旁看了片时如何做,崔珏替下这两个丫鬟。
不愧是自幼习武之人,他手法甚至比青霜白鹭更轻柔。
很催眠。
所以纪明遥再睁眼睛的时候,人已经在去往庄子的马车上了。
她花了好一会才理清自己为什么一颠一晃的。
什么时辰了
纪明遥打个哈欠,伸出手按了按脸下的枕头,又仔细捏了捏。
好舒服又结实有弹力的枕头
纪明遥缓缓转过脸。
“枕头”的另一部分正双耳发红看着她,眸色在车内晦暗不明。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