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龙,别闹了,”曹洪直接苦笑起来,“谁不知道你和伯常关系匪浅,你怎会去重罚他。”
“再者说了,丞相惩罚,不过是为了让伯常稍稍收敛性子,敲打之后,大战时张韩才不会任性妄为,此战不同于往日,乃是决定生死的大战。”
言下之意就是,丞相并不是要真的责罚,没必要和张韩较真,任他在军营之中待上一段时日,等大战开启之日,自然又要重用。
除非是,有什么暗中计策,又不想告知我,方才这般行事。
想到这,曹洪马上又凑近了些,笑着问道“元龙可是有计策或者是丞相有密令”
“我早就看张伯常不顺眼了”陈登长袖一挥,面色铁青,不像是假的,这一声怒喝把曹洪脸上笑容都吓跑了,直接无奈的左右而看。
这怕是真的了。
围炉派居然也起内讧了,但是张伯常什么时候得罪过陈登
曹洪心绪复杂的思索了一会儿,并没有想起来,但自从陈登调任回来后,的确没怎么提过张韩。
“元龙啊,你如何看他不顺眼”
陈登冷着脸,负手而立道“当初,我治理彭城、下邳有功,调任河内,本来可以一展拳脚,尽显我毕生才学,谁知张韩蛮狠不讲理,把我调去守广陵”
“好,治理广陵亦不在话下,我举家资资助,广收流民,兴修水利,屯田于广陵境内,三年已得百囤粮仓,兵甲三万。在广陵两战退孙策、孙权大军,战功显赫,军威正浓”
“张君侯呢”陈登满脸悲愤,愤然伸手指向了门外,“他让我回许都任职还是接任大理寺寺正他自己却去了荆州立功扬名”
“若非是最近战事繁密,各地需长史、郡丞辅佐,我现在还在大理寺整理卷宗呢”
啪
陈登说着已经气得拍响了案牍,面色又更加不好看起来,在主位上的曹洪竟然不知道怎么劝。
听完了甚至都觉得满心的委屈,这也太狗了。
好像生怕陈登立大功扬名天下一样,曹洪试探性的问道“他为何要这么对你”
“我怎么知道”陈登委屈怀了,下意识喊出来的话都快破了音。
想我在广陵,多少士人寒门求着来结交拜会,寻求一条仕途,我是一概不理,只用了寥寥几人而已,没想到回到许都,竟要受这等苦楚
张伯常毁我前途,虽是我举主,我也不会姑息若是他安分守己、奉公守法倒也罢了,可他依旧我行我素,不顾他人看法,简直荒唐
以往众人皆宠,但今日,大战在前,当以大局为主,我陈登第一个不答应,定要肃清军纪,让张韩吃吃苦头
当然,这番话他只是在心里说,口中是半点也不敢说出口来。
这么想后,陈登忽然气势一弱,摸了摸自己的鼻头,不经意的露出了一点笑意,一闪而过,马上又恢复了气愤。
好刺激啊,能这么骂伯常,该说不说还挺爽的。
曹洪思考了一会儿,几次抬头起来看陈登的脸色,都见他绷得铁青,权衡再三,叹道“行吧,既如此,你去军中处罚便是,现在伯常军职只是个火头兵,随你怎么处置,是军棍还是罚俸,依照军法行事。”
“好”陈登一听,腮帮猛然一鼓,起身来对曹洪深深拱手,起身时气势汹汹的转头就走直奔军营。
深夜,张韩才刚刚吃完席,又吟了一首“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的诗句。
此句在数年前流传于军中,许多将士都知晓是张韩所作,人人吟诵,但只有张韩吟出最是对位。
张君侯气势极好,中气饱满,说来语气浑厚,令人振奋。
陈登到门口的时候,几队兵士也都吃了晚饭,开始巡守,休息的兵马大多在远处观望,不敢太过靠近,但难掩脸上羡慕的神情。
“咳咳”陈登轻咳了两声,四周将士警醒,忙转头来看,看到来人乃是郡丞之后,自动散开了一条道来,让他得进大营之内。
陈登的身后跟着几十名军中将校,鱼贯而入营房院落,刚好在对立面,将张韩等人围住。
“君侯,别来无恙。”
“元龙”张韩眼睛一亮,连忙招手,“来来来,来痛饮一杯”
“军中有禁酒令,君侯可知晓”陈登沉默了片刻后冷然说道。
“禁酒令”张韩哈哈大笑,“我已等同是落马之人,区区军中小兵耳,在营中亦是边角小房,大军日夜操练都可忘却我之所在,又有何禁令该遵守”
“元龙只当我不是军中人,乃是区区一流民便好。”
“呵呵,”陈登负手而立,面露冷笑,沉声道“君侯此言差矣,你如此做派,令军心不稳,士气不振,军中上下怨声四起,不可不罚也。”
“长此以往,如何立下军纪将士之怨又如何能平息,此前河内之败,让军中颇生怨言,而君侯还是这般做派,令太守很是为难,”陈登的话已经说得十分隐晦了,寻常人若是听见此话,几乎都会面红耳赤,几欲发火,但是张韩好像还是很沉得住气。
至少依旧能露出嘴角含笑、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向后微微一靠,面色因饮酒而微红,咧开嘴笑了笑,又吹了一下两侧垂下来的飘发,冷声道“好一个正义凛然的陈郡丞,那么你要如何肃正风气呢”
“依照军规,帐中饮酒者,罚俸三月,钱五百,杖责二十。”
“伱敢”典韦在旁猛地起身,对陈登怒目而视,指着他骂道“以往你在军中饮酒还少了没有君侯,你陈登现在还在彭城躬耕务农呢能有扬名广陵之功绩,能有下邳、彭城治安百万民之功德”
“典校尉说的是,”陈登浑然不惧,但依旧立身如松,面色冷肃,颇为动容道“念在往日情分,方才是如此,否则如此祸乱军心已经斩了”
“君侯你醒醒吧今时是何时你可还知晓”陈登高声痛喝,让整个营地内外鸦雀无声,不少人都聚集而来,均是看向这帐外场地的光景。
不明就里之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见“君侯”二字都明白被喝骂的是谁。
居然是那位不可一世的君侯张韩,他终于有人站出来制裁了
“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和传闻之中完全不一样。”
“我还以为这位君侯真的是仁德谦虚、文武双全的年轻英才,没想到也是欺世盗名之人,实则乃是一方兵霸。”
“是何人在营中教训他是太守吗”
“是咱郡丞郡丞在广陵两次击退孙策大军,这才是实打实的战绩”
“这样的人,性子自然刚硬,带兵自然严明,眼里肯定也容不得沙子。”
“罚哪怕是无法重罚这位君侯,只要能呵斥他,俺也心安了”
四周围上的人不断叫骂之下,围看到校场外,只需近得数步,就能看到陈登挺立之英姿。
一时令人心潮澎湃,心生向往。
是以营帐的空地外面早已围了数百人,伸直了脖子在看,别的营中将士也想跑来看,若非是被喝止守纪,恐怕也已围过来了。
此刻院内可谓是剑拔弩张,情势紧张,典韦已站立起身,仿佛一尊山岳,双手虽说空空如也,但捏紧的拳头宛若沙包一般。
陈登站在不远处浑然不惧,就如此对峙起来。
在张韩身后,赵云、高顺两将也立身摸刀,严阵以待,更远处,有一老将在横放削好的树桩上坐着,眼角瞥向自己的黄杨大弓。
冷风吹拂而过,陈登的目光率先动容,道“君侯,回答我,如今是何时,你可还清醒”
“愈是大战,便需明理之人,不可居功自傲,任性妄为你以为你如此乃是性情,但大战在即,当年功绩有可能付之一炬,敢问君侯若是大败于冀州,日后可保完好否”
“典韦可、子龙可、跟随君侯的诸位文武都可保全自身,归降冀州,君侯能否”
断然不能
冀州袁绍一定会将与曹氏有关之人,全部赶尽杀绝,以免卷土重来,到那时,天下岂有容身之处,无非是四窜而逃罢了
“君侯”陈登咬着牙大喝起来,“在下只希望,二十军棍能够将你打醒切莫再将任性妄意错认为洒脱不羁了以大局为主”
张韩捏紧了右手酒觥,沉默片刻后猛然起身,暴起将酒觥摔打在地,这個瞬间张韩四周的将士全数将目光都看了过来,尽是惊惧之色。
陈登在感到惊动之时已率先拱手鞠躬,态度依旧十分恳切,张韩双眸如鹰,紧盯着他。
但陈元龙目光始终回避,不曾抬头,于是两人目光无法交汇,众人也明白陈登是铁了心的要来肃清军风军纪,一时感觉心乱如麻。
如此僵持绝不是结局,看来今日有一方定然会弱势下去。
张韩瞪了一会,拳头忽然松开,冷声笑道“好一个刚正不阿,治军严明的陈郡丞。”
“来吧。”
张韩张开双臂,抬起下巴,短粗的胡须微微耸动,叹出一口粗气之后,看向陈登身后披坚执锐的甲胄卫士,而后平视前方。
此刻,这些人方才敢将信将疑的缓缓上前,警惕着典韦的目光,耗费很久才到张韩身旁,轻声道“君侯,得罪了。”
“得罪了,君侯太守之命不敢不从。”
“君侯,恕罪。”
这些人架起了张韩,从帐中出去,褪去了他的甲胄和内服,露出精壮如刀削般的背部,张韩趴在木板上时,背上肌肉虬结,鼓起仿佛一张鬼面,让人看而生畏。
“打”
陈登在后猛然大喝,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此命令一出,无数将士已经按捺不住猜测和好奇,纷纷来看。
大庭广众之下,一杖落下,打在张韩的背上。
他竟是一声不吭,而那一杖,闷声沉重,任谁看了都是大为震撼。
若是打在自己身上,能否承受得住。
“砰”
“嘶”
站在前排看的人,听见第二声闷响时,立刻倒吸一口气。
感觉已打出了汗水飞溅之感,又或者是夜色下看不清楚,这君侯已经皮开肉绽了。
这可是二十军棍。
寻常兵士,挨上几军棍就要走不得路了,二十军棍怕是从背到大腿后,都没有一块好肉。
“再打打重一点”
陈登在后催促,背手而视,却也是捏紧了拳头,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典韦已经去抄起了一把单手戟,听完了他喊这句话后,直接往里冲,目露凶光恨不得吞了陈登的后脑勺。
但他被四五个壮汉卫士合力推住,仍在往前挤,这四五人竟是推不动他
“校尉莫要动怒”
“校尉,此乃是军令,若是你进去发怒,则是兵变了”
“陈元龙”典韦破口大吼,满营震动。
陈登回首而来,盯着他浑然不惧的道“再打。”
砰
砰
又是几声军棍下去,张韩依旧一声不吭,且这些卫士越打越快,很快二十之数已到,行刑的几人站到两侧,四周鸦雀无声。
陈登冰冷的目光扫视众人,而后朗声道“军令如山,日后谁人再有违反,即便是是我陈登的恩人义友,也绝不姑息”
“”
“好”
有一人大呼,接着群情逐渐激昂起来,另又有人欢呼大叫,“谨遵太守军令”
“军令如山”
“军令如山”
所有将士大喝之下,典韦、赵云等人连忙去将张韩扶起,此刻张韩面色依旧冷傲,从始至终他都不吭一声,现在抬起头便是嘴角下撇,忍着剧痛傲视陈登,目光怨恨得很。
“得罪了,君侯。”
半晌,陈登最终躬身而下,道歉离去。
并且让围观的将士都散去,典韦和赵云把张韩扶进了帐篷内。
刚进去,张韩直接蹦了起来,“卧槽,要死要死要死,痛痛痛太痛了”
“火辣辣的痛”
“典韦找药药药药”
张韩上蹿下跳,直接蹦到了床榻上,以一种很艰难的姿势跪伏撑着身子,众人看去,后背居然只是破了皮而已。
“你,你这什么筋骨”典韦嘴角一抽,这看起来好像也的确没什么事,二十军棍都打不断筋脉骨头。
虽然一直知道张韩体魄不似凡人,非常诡异,但亲眼所见还是会被惊叹到。
这样的体魄,要怎么才能弄死真的只能砍要害了。
他们在原地呆若木鸡的愣了半晌,门外帐帘一掀,探出个头来,赫然是陈登。
典韦转头一看是他,想也不想直接去抄刀。
张韩猛然暴起,身形如风的扑了过去,抓住陈登的肩膀就到了怀里,然后双手顺势绕着他的脑袋成一个十字,猛然发力扣住。
“嗷呜”陈登嗷一声大叫,被张韩往怀里一扯,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痛骂声“骂舒服了是吧”
“我今天严重怀疑你是趁着计策行事,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
“陈元龙,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很久了”
“啊咔”陈登根本说不出话来,就猛拍张韩的手臂。
等松了一点,忙大口吸气,道“天地良心啊是君侯你让我演得逼真一些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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