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王,站起来。”
朱祁钰端着酒杯,走过来,和漠北王并排站着,面向诸王“有人造谣,说朕不是先帝亲子”
“诸王,你们看看,朕和漠北王,像不像”
嘶
一直没说话的吴太后,捂住了嘴。
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种事怎么能当面说出来
万一被实锤了,怎么收场
孙太后也被朱祁钰的骚操作惊到了。
皇帝玩命捆绑胡濙,不就为了证明,他是先帝亲子吗
如今把这个话题公之于众,这是捆绑诸王
强逼诸王站位他,证实他是先帝亲子
那她手里的把柄岂不失效了
诸王则瞪大眼睛,这也能造谣
宣宗皇帝只有两个儿子,会搞错
先帝又不傻子
“大谬也”
郑王高声道“微臣乃宣宗皇帝亲弟,亲眼看着陛下长大的,又有内宫归档佐证,完全可以证明,陛下乃宣宗皇帝亲子,绝对做不得假”
多好的跪腆机会呀,郑王怎么可能放过
“微臣来京朝觐多次,也可证明陛下乃先帝亲子”鲁王忍着剧痛为皇帝鸣冤。
诸王立刻跟进,抓住机会谄媚皇帝。
乾清宫内全是为皇帝证明的声音。
“诸王,先回答朕的问题。”
但朱祁钰并不领情“看看朕和漠北王像不像”
诸王一滞,皇帝似乎不止要为他正名,还要什么
“陛下和漠北王,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赵王抓住机会吹捧。
“睁眼睛说瞎话”
朱祁钰陡然厉喝“朕和漠北王并不像,所以才会有流言蜚语。”
“你信口胡说,为了哄骗朕吹捧朕”
“可外面衮衮诸公,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再说一遍,朕和漠北王像不像”
“谁都不许敷衍”
“赵王,你先说”
朱祁钰目光凌厉。
赵王抬头,小心细致地比较下兄弟俩。
“陛下眼睛比漠北王大些,颧骨略高,嘴角下沉,和漠北王,确实没有十分像。”
“但是,陛下和漠北王的脸型,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微臣一打眼,就知道陛下和漠北王是亲兄弟。”
看看赵王,嘴跟抹了蜜一样,胡说八道。
明明是漠北王眼睛大,眼大有神,反倒是朱祁钰,眼睛细长,颧骨高,嘴角下沉,一副暴君的模样。
“庆王,伱看呢”
庆王辈分高,说话更有公信力。
“回禀陛下,要论长相,陛下和漠北王有四成像,但论气质,陛下和漠北王全然一致,皆充满贵气。”
庆王像模像样的端详一番,得出结论。
朱祁钰目光看向沈王。
“这人呐,儿时和老年,会和同宗兄弟很像,反倒青壮年时期,面貌长相有所偏差,没那么像。”沈王是想方设法给皇帝找补。
没等皇帝看过来,鲁王立刻道“黑灯瞎火时,微臣看陛下和漠北王,恍如一个人。”
蜀王、肃王等辈分大的诸王赶紧附和。
郑王恭恭敬敬磕头“陛下,微臣是看着陛下长大的,陛下确实和漠北王长得不像,但陛下却和先帝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诸王,你们记得先帝的龙相吗”
“是不是和现在的陛下,一般无二”
肃王痛心疾首,活该郑王待遇好,看人家的脑子。
“朕和先帝很像”
朱祁钰看向孙太后“皇太后,您怎么看”
诸王有点明白了,皇帝不但要诸王给他作证,还要皇太后盖棺论定。
孙太后却跟吃屎了一样。
她能稳如泰山,靠的就是这个把柄
皇帝却要求她公开表态。
难怪皇帝之前,苦心造诣和她和解,原来在这等着呢
不过
你有张良计,哀家有过墙梯。
你削了镇儿的正统性,把法统争到自己这边嘛,又把诸王捆绑在你的身上。
可你考虑过没有,哀家能把你的疑心病放出来,也能让那疑心病无限放大
逼着你,亲手杀光诸王
孙太后站起来,郑重道“陛下乃亲子,哀家可以证明”
“陛下和先帝,长得极像。”
“漠北王是哀家亲子,当今陛下乃哀家庶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哀家乃正统太后,先帝册封的皇后无可指摘”
“哀家的话,是正大光明的懿旨”
“哀家可为天子证明,哀家更不许任何人质疑当今皇帝朱祁钰的正统性”
“他是先帝亲子,更是正统皇帝”
“哀家作证”
孙太后这番话,得到满堂喝彩。
可是,这番话经不起推敲,皇太后给证明,若有一天她不给证明了,会是什么结果
孙太后暗藏心机,想让手里的把柄依旧有效。
“圣母圣明”诸王山呼万岁。
朱祁钰躬身下拜“谢皇太后为朕正名”
“陛下请起。”
孙太后极有太后风范,轻笑道“陛下说起此事,哀家反倒想起永乐朝的趣事。”
“太宗皇帝在时,偏爱汉王,原因是汉王最类太宗皇帝。”
“无论长相、性格,都和太宗皇帝是极像的。”
“诸王想必是记得的。”
“而太宗皇帝也最爱太孙,原因是太孙更类汉王,是以太宗皇帝爱屋及乌,对太孙千依百顺。”
“如今想来,不禁唏嘘呀。”
“哀家历经五朝,仍然记得太宗皇帝的风采。”
孙太后神情追忆过往。
看似是说了一件趣事,但是吴太后是什么身份,怎么被养在宫外的老一辈诸王都有所耳闻。
尤其是郑王,那是亲身经历过的呀
他太知道吴太后是什么身份了
孙太后却说宣宗皇帝最像汉王,什么意思
秃头虱子,明摆的事。
皇帝说的谣言,是谁传出来的
这不呼之欲出了嘛
诸王趴伏在地,谁也不敢说话。
朱祁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朕不许你作妖,你非不听劝,给朕作出个大妖来
“朕年幼时,先帝便去了。”
“朕不记得先帝的容貌了。”
“郑王,你还记得吗”
朱祁钰幽幽开口,想让郑王去反驳孙太后。
郑王打了个激灵“先帝顾盼神飞,风流倜傥,微臣就算想忘,也忘不了先帝的风采。”
“微臣虽是先帝亲弟弟,但和先帝比起来。”
“微臣可就相形见绌了。”
他顾左右而言他。
就是不往正题上说。
也不愿意为皇帝冲锋陷阵。
朱祁钰面容阴鸷“可惜了,汉王一脉已经灭绝了,不然朕真想和他们比一比,看朕和他们像不像”
“侄子像叔叔,情有可原。”
“若侄孙再像叔祖的话,可就说不过去了”
“对了,汉王是先帝的亲叔叔,赵简王朱高燧也是先帝的亲叔叔。”
“赵王。”
“过来,和朕比一比,看看朕和你像不像”
赵王直接吓软了。
他哪敢和皇帝像啊
要是真像的话,就出事了
“过来”
朱祁钰招手。
赵王哆哆嗦嗦地站起来,猫着腰站在皇帝面前。
朱祁钰两只手抓住赵王的脑袋,详细端详一番,再捏着他的下巴,让诸王看看他俩像不像
“陛下,一点都不像。”郑王哆哆嗦嗦回答。
这时候显你了
朱祁钰却端详着赵王的脸“啧,你和朕确实不像,怎么看都不像。但朕看着,你怎么跟漠北王有几分相似呢”
咣当
孙太后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皇帝的报复来得就这么快。
“诸王看看,他俩像不像”朱祁钰把赵王的脸,和朱祁镇的脸,放在一起比较。
完了,皇家算完了
之前骂辽藩、宁藩、楚藩黩坏人伦,这回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皇家也黩坏人伦了
皇帝好似不是先帝亲子,连带着漠北王也不是了
敢情先帝生了个寂寞
朱祁镇都傻了,你臭了,就想拖着整个皇族一起臭
“像不像啊”朱祁钰声音阴沉。
“确实有几分相似。”
宁王趁机跪腆皇帝“诸王看看这眉眼,越看越相似,之前二王没有对比,微臣也没细看,如今这一看,真的很像,不愧是同宗兄弟。”
论颠倒黑白的能力,还得看你。
“微臣也觉得像”新荆王原都梁王上任,投桃报李,送给皇帝一个大惊喜。
近支诸王都说话了,远支诸王只能跟着附和。
他们每说一句话,朱祁镇的脸就黑一分。
本来背上就有伤,闻听他和朱高燧的孙子朱祁鎡长相相似,他眼前发黑,几欲昏厥。
感情本王又是野种呗
“多亏陛下提醒,微臣竟也觉得和漠北王有几分相似。”
赵王扑倒在地。
也开始颠倒黑白了,狂腆皇帝。
他皮肤发黑,而朱祁镇皮肤白皙,他有点斗鸡眼,朱祁镇面容端正,朱祁镇是个帅哥,赵王最多算个普通人,哪来的像求求你别碰瓷我家哥哥了。
“朕没说错吧”
“赵王和漠北王有几分相似。”
“朕和汉王系长得像,漠北王却和赵王系长得像,皇太后,你怎么看”
朱祁钰看向坐立不安的孙太后。
孙太后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就差直说了,哀家和赵王苟且,才生出朱祁镇这个孽子
你亏不亏心啊
哀家和先帝青梅竹马,相敬如宾,岂能做出如此苟且之事
你就是要把哀家变成臭屎坑
“哀家头疼”孙太后什么也说不出来
“宣太医进来,给皇太后诊治头疾”
朱祁钰目光森然“郑王,先帝和赵简王朱高燧长得像吗”
等等
朱祁镇想着,我若成了赵王的私生子,那该把朱祁鎡踢出去,让本王继承赵王王位啊这是好事啊
就是母后的名声
孙太后脸色煞白,头也不疼了。
郑王更浑身瘫软“赵简王长相凶悍,和太宗皇帝并不像。”
言下之意,是宣宗皇帝和朱高燧不像。
那长得和赵王像的朱祁镇是哪来的
噗通
朱祁镇竟吓得跪倒在地上,恰逢其会。
好似秘密被揭开了一般。
时机完美,内容实锤。
“漠北王,你跪下干嘛朕也没说你非先帝亲子。”朱祁钰直接一刀,捅死漠北王。
顺着这口风,先帝够冤的。
俩儿子,都不是自己努力出来的,都是别人帮着播种的。
孙太后差点气绝过去。
“陛下”
孙太后佯怒“先帝崩逝二十余年,如何还能开此等玩笑子不言父之过,你堂堂天下人的君父,岂能口无遮拦”
“朕喝多了,信口胡说。”
“大家别传出去,当个乐子一听,就算了。”
朱祁钰笑道“皇太后莫怒。”
“您有头疾,这位王太医乃江南名医,最擅长针灸。”
“不如请他为皇太后治疗一番,也好缓解皇太后疼痛。”
针灸
你要公然杀了哀家
孙太后赶紧拒绝“哀家好些了,不必让太医诊治了。”
“太后这头疾,来得快去得也快啊。”
朱祁钰讥讽道“既然大家都是亲戚,把话说开了也好,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是不是啊漠北王”
朱祁镇有点明白了,母后手里的把柄,是质疑皇帝是否是先帝亲子。
结果呢,皇帝直接把他拖下水。
若他也不是先帝子嗣,就只能便宜宗室了
等等
母后的意思,是放大皇帝的疑心病,把皇帝的怀疑,转移到宗室上去,让皇帝沾满宗室的鲜血
这才是母后的深意
没错,朱祁钰是一个疑心极重的人,孙太后无限放大他的疑心病,就是想让他把刀对准宗室。
进而放松对漠北王的掌控,给漠北王一息喘息之机。
母后爱他之深,天可怜见。
“微臣以为,此事倒可以听诸王的意见。”朱祁镇也不否认,也不解释,反而祸水东引,继续放大皇帝的疑心病。
朱祁钰微微皱眉。
诸王胆寒。
皇帝家族杀疯了。
遭殃的是他们啊。
“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出去后不可再议。”朱祁钰知道,问下去,也是和稀泥,没有意义。
本想一劳永逸,彻底解决。
可孙太后使幺蛾子。
干脆送她走吧。
也一劳永逸。
“诸卿,举起酒杯,陪朕喝一杯。”
朱祁钰笑道“朕之前骂你们家,狗屁倒灶,现在看来天家也差不多,狗屁倒灶的事也不少。”
你怎么还说呢
要不要脸啊那是你亲爹
孙太后整张脸涨得通红。
你直接就说哀家出轨了不就完了
至于指桑骂槐吗
你母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吴太后淡然,哀家本就是妾室,以瑟娱人,有什么不对的哀家娱得还是自己的丈夫,又不像某些人,以瑟娱叔
孙太后快被气疯了。
“大家喝得开心,却没有舞乐”
“郑王,你来给大家舞一曲”
“漠北王,你擅长吹拉弹唱,你来弹唱。”
朱祁钰笑眯眯道。
报复来了
郑王不是两面讨好吗
那就就当个伶人伎子,给亲戚们舞一曲。
朱祁镇却习惯了,反正都是传统手艺,给瓦剌人弹了,给自家人弹了就弹了吧。
“皇帝说的对,郑王,你来舞一曲。”
孙太后也把矛头指向郑王“淮王,你擅长音律,你来弹琴,漠北王受了伤,不便弹唱。”
朱祁钰看向她。
孙太后也瞪着他,你要干什么把漠北王当伎子般糟践吗哀家不同意
哀家手里的法宝,还能用呢
“那淮王弹,漠北王唱。”
见孙太后还有话说,朱祁钰幽幽道“王太医,跪在一旁候着,万一皇太后头又疼了,你要及时诊治啊”
言下之意,就是你再说话,就扎死你
当着天下诸王的面,杀了你
朕之前就说过,你敢乱说话,朕就杀光所有人
看这大明听谁的
淮王却哭了,你们母子俩龙争虎斗,带着我干什么啊我无辜不无辜啊
“微臣伤势无碍,可弹唱娱乐。”朱祁镇算豁出去了,反正我脸皮厚,扎不透。
“淮王跟着漠北王弹。”
朱祁钰嘴角翘起“郑王,跳起来”
淮王发现,自己就是毫无存在感的小透明,没人问他的意见。
郑王也想哭,皇帝的报复也太恶心了吧,我堂堂郑王,竟在宴会上跳舞,取悦诸王,我多大岁数了还遭这罪
音律响起,郑王“翩翩起舞”。
肥肉般的舞姿,简直恶心死人。
多大岁数了,胡子都长到胸口了,却还跳媚人的舞蹈,一看就知道平时爱看这种,没少祸害小姑娘。
着实倒胃口。
但朱祁钰看得津津有味。
跳了半刻钟,郑王满头是汗,扶着膝盖喘息个不停。
“不许停,接着跳。”
朱祁钰饶有兴致“郑王虽老,但跳得颇有韵味,朕喜欢看。”
郑王看了眼已经死透了的荆王。
咬牙接着跳。
诸王哪有心思看郑王跳舞啊,反而在琢磨着,如何讨皇帝欢心,难道也下场跳一舞
荆王死了,郑王跳舞,漠北王、淮王弹唱。
这几位可是皇帝血缘最近的兄弟了。
都被折磨成这样。
他们会是什么下场呢
“好”朱祁钰鼓掌。
诸王跟着鼓掌,一个个却神游天外。
郑王累得实在不行了,血压上涌,血糖爆炸,停歇下来,坐在地上喘粗气。
“接着跳。”
朱祁钰表达不满“朕看着正入迷呢,怎么能停呢”
“陛下,微臣年老体衰,体力不支,请陛下恕罪”郑王趴在地上求饶。
“郑王,朕的心情重要还是你的体力重要”
朱祁钰问他。
郑王知道,皇帝这是报复他。
可他实在跳不动了。
您就看在我是第一个入京的份上,饶了我吧
“陛下,微臣实在跳不动了”
郑王哭着求饶“回去后,微臣苦练,等下一次,一定会让陛下尽兴”
他头发、胡须上全是汗珠。
但是,朱祁钰的脸色却阴沉下来“下一次,你们下一次入京,就是给朕奔丧了。”
“难道去了地下,朕再看你跳舞吗”
皇帝说话不忌讳。
但诸王不行啊,跪下求皇帝收回此话。
“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一次相聚,下一次就没机会了。”
“你们都回了封地,到京中路途遥远,如何来回奔波”
“后日,你们就要启程,返回封地了。”
“朕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朱祁钰语气阴寒“哪来的下一次”
诸王是又惊又喜,再熬一天,就回家了
幸福来得这么突然
“微臣就藩怀庆,怀庆离京中甚近,微臣练好了舞蹈,便入京由陛下观赏。”郑王真的跳不动了。
他要是能再坚持坚持,也不会这般得罪皇帝的。
当了这么久的老好人,终于装不住了,人设崩了,他心里也不好受。
“可你下次来,就没有这天下诸王了,就朕一个欣赏,有什么意思”
朱祁钰不听那些“站起来,接着跳。”
“弹唱”朱祁钰幽幽地看向淮王。
淮王打了个激灵,弹就弹呗,反正我一个小透明,没人在乎我。
白给皇帝捐献家业了,皇帝不值得投靠。
郑王只能爬起来,但做了一个动作,就摔倒在地上,酒气上涌,胃部翻腾,要吐了
“拖出去别脏了乾清宫”朱祁钰见状挥手。
整张脸阴沉似水。
“快乐的时光总是这般短暂。”
“今日这场家宴,就要落下帷幕了。”
“明日朕就要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也不能再和诸王团聚了。”
听到这话,诸王心里都在欢呼。
这辈子都不来了,发誓
“朕这心里舍不得啊。”
“也许,下次见面,就是在地下了。”
“有生之年,怕是见不到了。”
“来吧,再满饮此杯。”
朱祁钰端起酒杯“这是今晚的最后一杯酒,喝完了,你们也要准备回封地了。”
诸王万分庆幸,终于熬过来了。
脑袋还在,太幸福了。
“相见终究短暂。”
“快乐也只是一瞬。”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都站起来。”
“陪朕喝完这最后一杯酒。”
朱祁钰眼角含泪“都在酒里了。”
一饮而尽。
诸王欢欣雀跃,终于要回家了,以前从来没发现,家竟然这么美好。
这时,郑王被太监扶了进来。
“吐完了,舒服了吧”
“朕折腾王叔,是因为太想念王叔了,担心以后就见不到了。”
朱祁钰终于说句人话“郑王叔,把酒喝了,这场宴会就进入尾声了。”
郑王也是个戏精,泪如雨下“微臣舍不得陛下啊”
就等你这句话呢
朱祁钰擦了擦眼角的泪“朕也舍不得你们啊。”
“朕罚你们,不要怪朕。”
“朕也是为了你们好。”
“你们都是朕的血脉兄弟,是朕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啊。”
朱祁钰动情流泪。
“微臣等舍不得陛下啊”
诸王更都是戏精,嚎啕大哭。
一副不依不舍的模样。
反正就要走了,做做样子,让皇帝痛快些,说不定皇帝一开心,多多赏赐些金银财宝。
“朕也舍不得诸王啊。”朱祁钰眼泪流了下来。
“微臣也舍不得陛下啊”诸王的哭声此起彼伏,从殿内哭到殿外。
坐在上首的孙太后有点看懂了。
皇帝诏诸王入京,就没打算放出去。
又用科举,把封地诸王家的各级将军诏入京中考春闱,等于说,把诸王全都禁锢在京师。
唉,五代积累,长达五十多年的苦心造诣,终于瓜熟蒂落。
本来这个瓜,应该是镇儿亲自摘下来的。
谁知道,竟便宜了景泰帝
未来彪炳史册,必然有这浓墨重彩的一笔,朱祁钰怕是能因此捞个好谥号。
“不如再留几天吧。”朱祁钰借坡下驴。
什么
哭声戛然而止。
前一瞬还哭得死去活来,下一瞬,哭声没了。
都张大嘴巴,还能这么玩
求求您,别开玩笑了。
“怎么诸王是喜悦懵了”
朱祁钰也尴尬啊,反正朕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那就留到春闱之后,再回去。”
“都在京中,也能多陪陪朕。”
“万一鞑靼攻来,你们也能为大明出一份力”
“哈哈哈,朕开玩笑的”
“大宁破不了,蓟州镇会防御好的,九门提督府也在征兵,用不了多久,京中便有十万大军拱卫,军械武器不计其数,怎么可能被破呢”
朱祁钰笑道。
但诸王以为皇帝说开玩笑,是不留他们呢。
结果是这事啊。
战场上让诸王顶上去,只是气话,大家心知肚明。
可让诸王留在京中,这是真话啊。
等等
皇帝还要诏各级将军入京,是不是说,诸王以后再也无法出京了
他们小心翼翼看了眼皇帝。
“怎么留在京中了,不开心吗”朱祁钰笑问。
“开、开心”
回应这寥寥。
什么意思,傻子都能听明白。
但是,朱祁钰的脸又阴沉下来“看来是不开心呐,刚才说想朕、舍不得朕,是骗朕的吧”
“微臣不敢”
诸王吓傻了,承认了,就是欺君之罪。
“不敢那就还是想了,原来亲戚们是骗朕的”
“都是朕自作多情喽”
“可笑”
“朕才是小丑啊”
朱祁钰忽然炸怒“你们,你们可扪心自问,王爵是哪来的”
“朕赐的”
“你们吃喝用度哪来的”
“朕赐的”
“你们所有的一切,都是朕赐给你们的”
“跟朕耍心眼”
“好啊”
“鞭来”
朱祁钰一伸手,郑有义赶紧把鞭子送上来。
“臣等愿意留在京中,臣等愿意啊”郑王惨叫。
第一个挨抽的就是他
接着是肃王、庆王、沈王,殿中的亲王一个都没落下,全都挨了鞭子。
“欺君之罪,该杀头的”
“朕饶了你们,那是看在亲戚的份上”
“赵辉,按着他们”
朱祁钰见老驸马老神在在,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赵辉也懵了。
宴会都要结束了,难道我也要挨鞭子
啪
一鞭子把赵辉的思绪拉回来,痛得他浑身扭曲。
“聋了没听见朕的话吗”朱祁钰凶厉地看着他。
驸马
孙太后的人
朕直接教你做人
“微臣遵旨”赵辉满脸惊恐。
他只是驸马,而且宝庆公主早就仙逝了,以前他仗着资格老,连皇帝都不敢动他。
但现在不一样了,诸王都在京中,资格老的比比皆是,他算个屁啊
所以,皇帝抽了他一鞭子。
赵辉忍痛按住宁王。
因为宁王最老实,被抽也不吱声,他觉着皇帝应该找惨叫的抽,不该抽宁王了。
他按着宁王,自己也安全,省着皇帝抽他身上。
结果
啪的一声鞭响,皇帝正巧抽在宁王的身上,连带着他也挨了一鞭子。
宁王和赵辉脸对脸的惨叫。
老兄,同病相怜,抱一下吧,就不疼了。
宁王都习惯了。
赵辉不习惯啊,我这把老骨头,临到死了,还遭这么次罪,冤不冤啊
朱祁钰发泄了一通,才冷冷道“传旨,在安定门外建造百王府,诸王入住进去”
“留在京中,你们可有不同的想法”
有,但不敢说。
殿外郡王们听着亲王的哀嚎声,一个个庆幸,发现当郡王也有好处。
辽王和岷王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看到了欣喜,降格为郡王,怎么感觉捡到了便宜呢
“臣等愿意在京中陪伴陛下真心愿意啊”郑王哭着说。
不止身上疼,心更疼。
怕是回不去封地了。
以前皇帝只是削藩,这回是彻底关在京中,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存活了,日子难过了。
“郑王,留在京中陪伴朕是好事,怎么哭了”朱祁钰笑眯眯问。
“微臣喜极而泣。”郑王睁眼说瞎话。
“这不正好,你回府苦练舞技,练好了,随时都可入宫,给朕表演,多方便也呀。”朱祁钰笑道。
“陛下所言甚是,微臣在京中,能更好侍奉陛下。”郑王哭得更凶了。
“可王府事务冗杂繁多,微臣担心耽搁时日良多,耽搁了正事。”赵王小心翼翼道。
“无妨,七月就回去了。”朱祁钰又给他们希望。
满打满算,在京中也就待两个月。
串亲戚的门,待两个月都不多。
何况诸王看皇帝来了呢。
可皇帝有信用吗
刚才还说后日启程回封地,一盏茶的功夫就变卦了。
鬼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承认。
“那封地的事务”赵王充满担忧。
“赵王,你在封地,处置过什么事务啊”
“这会儿了,反倒担心封地了”
“怎么”
“朕还能把封地收回去不成”
“你家那点破事,有什么可以处置的”
“你赵王世子不是在王府吗”
“难道他是傻子,连点破事都处置不好”
“那就让布政司代为处置不,布政司不合适,就让镇守太监去处置。”
“你们是朕的亲戚,太监是朕的人,朕信得过,你们也能信得过。”
“就这么定下吧。”
诸王完全傻了。
王府的处置权,落在太监的手上
那王府岂不名存实亡
“传旨,都知监派太监出去,去各大王府,处置王府事务。”朱祁钰不放心地方镇守太监。
那些阉货,早就彻底腐化了,早晚杀干净,杀鸡取卵。
从宫中派新人过去,佐以厂卫,支持局面就可以。
“奴婢遵旨”冯孝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跪在地上,走出殿外打发人去传旨。
诸王看见这对主仆表演,彻底明白了,这是把王府的所有权力,收归中枢了
以前是把诸王当猪养,这回干脆摊牌了,当蛐蛐养了。
没用的直接淘汰。
“陛下,这”赵王想说又不敢说。
“赵王的话可不少啊,以前没发现,你倒是会说话。”
朱祁钰幽幽地看着他“去,对着那面墙,一直说,不许停”
“滚出去”
赵王看了眼皇帝指的墙壁,那是殿外的宫墙。
这天气外面都是蚊子,您想把我喂给蚊子吗太狠了
“微臣遵旨”赵王像个受气包一样走出大殿。
“还有谁有废话”
朱祁钰阴沉着脸“你们说王府管理不善,朕派人帮着管去,结果你们还不满意”
“怎么干脆让你们当皇帝,好不好”
“一个个废物,本事没有,屁事儿还特别多”
“传旨,安定城百王府,赵王府最后一个建,让他睡大街去”
“仗着跟漠北王长得像,就想攀附天家吗”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的王爵是哪来的”
“先辈的恩怨,朕不想再提”
“但你们都该心知肚明。”
“让你们赵藩袭爵,那是天恩浩荡,别给脸不要脸”
“郑有义”
“抽他三十鞭子”
朱祁钰越说越气“朕再告诉你们一遍,这天下是朕的私产”
“只属于朕一个人”
“跟你们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别看你们姓朱,但也仅仅姓朱罢了”
“在朕面前,你们什么王也不是,只是哄朕开心的玩意儿”
“别拎不清楚自己”
“摆这个王,那个王的架子活腻味了”
“朕想削了谁,就削了谁”
“朕看谁敢反”
“朕杀他九族”
朱祁钰直接炸了。
摊牌了,说实话了
“臣等有罪”诸王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但朱祁钰却一言不发,不允许任何人起来。
乾清宫内外,落针可闻。
诸王的酒醒了,皇帝说实话了。
他们只是皇帝手中的玩物,是蛐蛐儿。
开心了就斗一会,不开心就扔在一边,若蛐蛐惹得主人不快,随时都能捏死。
真如皇帝所说的那般,除掉王府护卫,又把王府事务收归太监手,王府还剩下什么权力了
皇帝岂不想杀谁便杀谁
悲愤之余,有王爷低低哭泣,想太祖了
啪啪啪
郑有义抽赵王的声音,在乾清宫殿外回荡。
“朕本来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
“可你们有些人脑子里装的是屎。”
“听不懂人话。”
“干脆,朕再告诉你们明白点。”
“朕不开心,就圈禁你们在京中一辈子,朕倒要看看,天下人谁敢为你们鸣冤”
“谁敢说个不字,朕就杀谁九族”
“一个人说,朕杀九族,十个人说,朕就杀光整个县城”
“太祖、太宗又不是没干过”
“杀光一个省,也不是没发生过”
“不听话的人,留着干什么”
“你们也是”
“别仗着是朕的亲戚,就跟朕耍脸子、摆架子。”
“朕能封你们爵位”
“也能送你们去死”
“跪着”
“跪一宿,跪明白了”
朱祁钰踹开案几,走进内宫里。
轰隆
乾清宫宫门关闭。
殿门关闭。
内宫宫门关闭。
宫外不知道从哪涌进来上百个太监,把乾清宫前殿内外包围。
诸王瑟瑟发抖。
孙太后站起来,幽幽一叹“都清醒清醒吧,今时不同往日了,这天下,都由皇帝做主了。”
这话说得很酸。
却是现实。
皇帝强迁孔氏,也只是遭到骂名罢了。
换做以前,满朝文武就教皇帝做人了,让皇帝乖乖改回去。
可现在呢,满朝文武帮着皇帝强迁孔氏。
再看看皇帝强征商贾入京、强征诸王入京,谁敢说不
无上的皇权。
宣宗皇帝是才有。
而太祖、太宗的皇权,比景泰帝的皇权,大得更多。
“臣等恭送圣母”诸王满心悲戚,礼节不能忘。
吴太后也站起来,和孙太后一左一右,走出乾清宫。
自始至终,她都没说话。
见皇帝打人、骂人,更是心神恐惧,哪里敢干扰皇帝的决策。
正因为一言不发,反而让诸王对吴太后的观感是深不可测。
两宫太后回宫。
漠北王也站起来,嗤笑两声“怀念本王了吧”
真怀念了。
带着家眷回南宫。
皇帝不会允许他住在乾清宫的,万一有不开眼的,扶他坐在奉天殿龙椅上,他是坐,还是不坐呢
无论如何,都是皇帝难做,他可不做那种傻子,他还得积蓄实力,熬死朱祁钰呢,说不定真有复辟的那一天,反正他没儿子。
只留下诸王跪在乾清宫内。
太监们撤掉了木箱空调,也没人打扇子,整个宫内闷热无比。
外面的倒是凉快,但蚊子太多了。
太监更损,院子里挂满了灯笼,蚊子翩翩起舞,饱餐一顿。
郡王们不时“啪”的一声,啪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呢。
朱祁钰进了内宫。
“皇爷,漠北王出宫了。”冯孝小心翼翼禀报。
“看紧了,绝对不能出差错。”朱祁钰不放心。
这条路早就净街,由养马军和厂卫在维持秩序,应该是安稳的。
“去承乾宫。”朱祁钰不放心住在内宫里。
万一有哪个王发疯了,冲进内宫里,惊到他,得不偿失。
“奴婢这就去安排。”冯孝也忙蒙了。
这时怀恩进殿“皇爷,衍圣公尚在殿外候着。”
朱祁钰刚想说让他也跪一宿。
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得罪了诸王,这个时候该安抚孔氏了,以后还需孔氏好好效力呢。
“宣进来。”
“皇爷,这是内宫,外臣岂能私自进入”怀恩觉得此举坏了规矩。
“那就让他在门外跪着,朕在门内,便是。”
朱祁钰也不想让外臣进入寝殿。
他寝殿布置成了迷宫。
十几个房间,几十张床,谁也不知道他晚上会在哪个房间,哪张床上安枕。
他不止防宫外,宫内也防着。
“奴婢遵旨”怀恩出去宣孔弘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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