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舶司又买入半船的御米,朕打算交给诸卿,用心培植、繁育。”
“朕打算在农业局下,设农业科研所,专门用来培育、繁殖、推广新作物。”
“诸卿意下如何”
朝臣对御米将信将疑。
但皇帝说的那个奇怪的梦里,御米是人民生活的主要粮食来源。
“陛下,农业乃国之根本,设农业科研所倒也无妨。”
叶盛出班,道“但是,臣以为不应该仅限于发展新作物,也该培育旧作物,令作物高产,并请农业局编纂农书,令天下百姓按照书中的方法耕作。”
“叶卿说得不错,农业局要一边研究,一边编纂成书,传播天下。”
朱祁钰颔首“可农业局郎中尚且空悬,这农业科研所的郎中就先让薛卿兼着吧,等物色到合适的人选,再调入中枢。”
其实,他比较看好余子俊。
余子俊是景泰二年的进士,如今在福建做户部员外郎,清廉而有才干。
前段日子,朱祁钰看了他的京察考核,全是上等。
对此人报以厚望。
他在余子俊递上来的奏章里,写了对他的期许之情。
有意调他入京,结果余子俊却拒绝了皇帝的美意,想在地方熬足了资历,再进入中枢。
他在奏章回复中写道福建流匪众多、毛贼如雨,陛下当派军屯驻福州,震慑宵小,而据逃窜之民交代,澎湖巡检司土壤肥沃,一年两至三熟,他请求皇帝复设澎湖巡检司,收复澎湖。
信中写了很多,言之有物,可见他在福建是真的扎根于民间。
朱祁钰也想收复澎湖巡检司,奈何近海被海盗封锁,就算是把人送上去,也是孤悬在外,这是不负责任。
不如等大明海军强大起来,再行收复澎湖,设澎湖为宝州。
“诸卿,谁对农作物有研究、有兴趣的,去宫里领一株御米,回家养殖。”
朱祁钰站起来“御米培育成功者,赐银符一枚”
“不管有几个人培育成功,朕一并赐下银符”
有利益才能使人进步。
别谈感情,伤钱。
下了朝。
朱祁钰返回乾清宫,路上冯孝递上来于谦的奏章。
“果然,鞑靼就是想占便宜的”
朱祁钰冷笑“这满都鲁也敢狮子大开口,要在京峰口开马市,每年要购入鞑靼十万匹良马。”
“马市,不就是变相的岁币嘛”
“一匹马要一百两银子,还都是被阉割过的驽马。”
“大明马场培育出来的良马,价格在五十两左右,经过上百年繁衍,大明早已不缺马了。”
“为什么还要花双倍的价钱,从塞外买马呢”
“不就是给人家岁币嘛。”
“宣德朝因为用马市控制漠北贸易,结果瓦剌人掀桌子了,派兵攻打大明,才有了土木堡之败。”
“现在鞑靼刚统一,立刻就来敲诈大明。”
“不就是把大明当成软柿子嘛”
“朕的大明就这么弱吗”
朱祁钰下了御辇,气哼哼地进了乾清宫“冯孝、怀恩,你们怎么看”
怀恩看了冯孝一眼,没敢先说话。
“皇爷,奴婢以为应该直接答应。”
冯孝笑道“皇爷,当务之急是令鞑靼退兵,只要鞑靼退兵,于太保就能兵进辽东,击退喀喇沁部,是板上钉钉的事。”
“到时候,咱们干脆不认账。”
“看看鞑靼还敢不敢打过来”
“没有喀喇沁部牵制辽东镇,他鞑靼就算十几万精兵,大明也不怕他”
“若大明将军力堆积在蓟州镇,他们敢来,咱们就能留下鞑靼,让鞑靼再次分崩离析”
冯孝说得霸气。
但这是事实。
大明精锐分散在各地,导致不能攥成一个拳头,果断出击。
只要击垮了喀喇沁部,辽东镇、蓟州镇连成一体,又有于谦的京营坐镇、统率,鞑靼根本不是对手。
朱祁钰看向怀恩。
怀恩尴尬了,他想说的,都被冯孝抢先了。
但这是乾清宫的排序,冯孝永远排在任何人的前面。
“回皇爷,奴婢以为鞑靼未必好骗,不如从鞑靼手中购入大批马匹、牛羊。”
“用武器和鞑靼换。”
“先支付一批武器,剩下的慢慢筹措。”
“等到击退喀喇沁部,剩下的武器就不再供应,牛马羊也就成了大明的囊中之物。”
“鞑靼南下劫掠,什么都没弄到,还被大明坑了一波。”
“满都鲁的汗位必然震荡。”
“鞑靼再次分崩离析,指日可待。”
怀恩坏笑着说。
朱祁钰眼睛一亮,这种事还真有可操作余地。
鞑靼肯定对大明生产的武器垂涎三尺。
若是给他点甜头,答应用牛马羊交易武器,交易几次之后建立信誉后,要求鞑靼先付牛马羊。
对大明来说牛马羊是战略物资,对漠北诸族来说,那就是口粮,人家手里的草,我们手里的宝。
只要饼画得好,鞑靼一定会上钩的。
最重要的是,这些年大明在市场上树立了良好的口碑,漠北诸族都信任大明。
反正大明也跑不了,他敢耍赖,就率兵攻打他,打到他把东西双倍三倍的吐出来。
“你俩说得都不错。”
朱祁钰思忖着,朝中哪个是辩才,如张仪、王玄策似的外交家。
“皇爷,奴婢愿意毛遂自荐,出使鞑靼”怀恩跪在地上。
他天赋很高,在内书堂几年,便熟读经义,伺候皇爷小半年,皇爷读的书,他都读过,受益匪浅。
那些书可是经过讲读学士注释过的,等于说古书被掰开了揉碎了,喂到皇帝嘴里。
皇帝学习,他也跟着学习。
他的学识跟着突飞猛进。
而且,他在乾清宫里地位很尴尬,虽得皇帝重用,却始终没和皇帝共患难过,终究隔了一层。
能力再强,也永远只是冯孝的影子。
皇爷最信任的太监,终究是冯孝,在乾清宫里伺候多久,都得把冯孝熬死了,才能上位。
这就是覃昌、董赐等人,宁愿在外面做出一番功业来,也不愿意回宫伺候的原因。
冯孝在,他们就没有出头之日。
好在当今皇帝,雄才伟略,同时做很多事,否则就凭这些得宠的太监们,为了权柄,就得先撕起来。
这人呐,只要闲下来,没了向上的动力就会内斗,内斗起了苗头,就灭不掉了,永远内斗的死循环。
所以,怀恩知道在宫中没有出头之日,那就曲线救国,去宫外做实事,照样得到皇爷倚重,照样能权倾朝野。
这就是皇帝雄才伟略的好处,机会多,出头的概率大,没必要一棵树上吊死。
最重要的是皇帝权力够大,为人阴狠,手段够绝,没人敢内斗。
所以,内斗才会暂时画上休止符。
等有一天皇帝雄心不再,就是内斗的时候了。
朱祁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怀恩,勇气可嘉”
“在乾清宫伺候的”
“你们在朕面前是奴婢,但在天下人眼中,却掌握着无与伦比的资源。”
“宰相门房七品官。”
“伱们的品佚都不低呢”
“但是,朕希望你们都能成为干练之才,能为大明添砖加瓦,做个为世人称道的太监,也不枉费与朕主仆一场。”
“朕向来不拘一格降人才,只要尔等有才华的,想出去做事的,和朕说,朕给你们机会;”
“有新奇点子的,能为朕出谋划策的,直接说出来,朕都听着。”
“朕希望你们向怀恩学习,毛遂自荐、主动请缨,为天下做点事”
“让朕,以你们为荣”
“届时,你们想要的赏赐,朕都允你们”
朱祁钰赞扬一番“怀恩,你去鸿胪寺挑人,尽快上路,能敲到多少竹杠,看你的本事。”
“奴婢谢皇爷垂恩。”怀恩眼睛亮晶晶的。
皇帝公开赞扬他,只要这差事办得漂亮,他便能一步登天,他虽非皇帝元从,却能凭借能力,扶摇而上。
“朕在京中,等你的好消息。”朱祁钰很希望怀恩能做出一番功业出来,他这个主人,也面上有光。
打发走怀恩。
朱祁钰开始处置奏章,忽然想到了什么“冯孝,谁在京中负责接收诸王府护卫”
“回皇爷,您钦定南和伯。”冯孝回禀。
“挑好的兵丁,先分给朱仪和朱永,令他们先出发,广西怕是要动乱了。”
因为薛瑄连续上了四道奏章,非常急促。
“传旨方瑛,要加快速度,未到的兵丁可以不等,优先从九门提督府里遴选一批壮士,先入广西。”
“奴婢遵旨”冯孝去传旨。
朱祁钰继续处置奏章。
“皇爷,那两个夷人尚且在宫外跪着,何时诏见”冯孝趁着添茶的间隙问。
“等朕看完奏章。”
看了一会,朱祁钰忽然眉头皱起“寇深这奏章是什么意思甘肃镇外有大股骑兵踪迹是准噶尔部”
他站起来,看着地图“准噶尔的目标会是哪呢”
再反复看寇深的奏章,寇深形容骑兵形如鬼魅,马瘦人疲,像是逃难的,从嘉峪关匆匆而过。
但因为当时是黑夜,他也没看清楚,也不敢开关城去查看,只是派了探马,远远的坠着,这支骑兵仿佛没有攻打嘉峪关的意思。
不对劲。
准噶尔部虽在哈密往西游牧,奔袭至嘉峪关的话,应该个个精神抖擞才对呀,怎么会人困马疲呢
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
“把这奏章送去讲武堂,令老将军们看看,关外的敌人究竟是谁”朱祁钰也想不出头绪。
“给西北边关传旨,谨守关防,无诏不许外出狩猎。”
所谓狩猎,就是出关打秋风。
这是皇帝准许的,西番和小部落可倒了霉了,谁说明军无汉子
利益驱使之下,个个勇猛如虎,打得边关无战事。
大明“软柿子”的口碑,正在牧民心里崩塌,本以为自己就是强盗呢,结果老实人抢起来比强盗还狠。
“奴婢遵旨”
冯孝跪下,双手捧着朱祁钰手里的奏章,小跑着出殿,打发人去送奏章,再派人去传旨。
然后折返回来“皇爷,您说这寇大人看到的骑兵,有没有可能是向东行军的骑兵从西方而来的”
“怎么讲”朱祁钰皱眉。
他也觉得十分蹊跷。
寇深应该还会有第二封奏章送来,他会继续探查的。
这支骑兵行军速度不快,中间应该有老人、妇人和儿童,所以行军缓慢,来得及探查。
“皇爷,奴婢听宫里人说过一件旧事,在永乐年间,有一个西方大国,叫帖木儿国。”
“根据陈诚大人的记载,他曾数次出使过该国,其国君主早些年臣服于大明,向大明朝贡多年。”
“后来竟对大明极为不恭敬,甚至扬言发兵讨伐。”
“奴婢听宫人说,在永乐朝,太宗皇帝派人去帖木儿催缴多年的贡赋,帖木儿大汗竟辱骂太宗皇帝为猪可汗,拒不缴纳。”
“帖木儿于当年率大军东征大明,结果,这帖木儿却意外病逝于路上,导致这场东征无疾而终,我朝是很多年后才知道帖木儿东征的。”
“想来就算他敢来,太宗皇帝只会雀跃,用一场震铄古今的大胜,告诉帖木儿大明的强盛。”
冯孝这般说,语气中充满自豪。
朱祁钰皱眉“朕也知道此事,跟这股骑兵有什么关系”
“奴婢以为,盛极必衰。”
“蒙人能征善战,但也极善内斗。”
“奴婢想着这帖木儿君主死在东征路上,其国必然因继承人斗争,而分崩离析。”
“如今近五十年过去了,想来帖木儿汗国已经因为内战而疲乏不堪。”
冯孝见怀恩被夸赞,他也想展示一番“所以奴婢猜测,这股骑兵,很有可能是从西方跑到漠北,试图依附漠北的帖木儿国的分支。”
听到冯孝的猜测。
再结合寇深的奏章,反而清晰了。
人困马乏,行军速度缓慢,有妇孺的原因,也有对道路不熟悉的原因。
反而解释得通了。
“朕也记起来了,这帖木儿汗国曾经依附于大明,多次朝觐大明。”
“后来被个野心勃勃的君主统一,就是这帖木儿大汗。”
“陈诚的西域记里记载过,这个帖木儿的繁荣强大,他用了很大的篇幅描述帖木儿的繁荣。”
“永乐朝归档记载,帖木儿野心勃勃,率领七十万人的东征大明,试图恢复大元荣光,却因为国君帖木儿意外病逝,无疾而终。”
“你的猜测有些道理,这股骑兵还真可能是帖木儿汗国的骑兵”
“人困马乏,形如鬼魅,确实有几分像了”
朱祁钰眼睛亮起“冯孝,派人传旨给寇深,不,给西北沿线所有总督,立刻派人去和这股骑兵接洽”
“令寇深搞清楚这股骑兵的运作方向,令范广随时准备兵出河套,和这支骑兵接触”
“倘若真是帖木儿汗国的分支,因为逃避内战而东游,那么他们归附瓦剌,和归附大明,都是一样的”
“按照寇深奏章里写的,这股骑兵估计有几万人,算上妇孺起码有十万人左右。”
“派人去接触,若能归化大明,便是大功一件”
朱祁钰激动地来回踱步“快去,把阁部重臣宣来,看看该如何令其归附大明。”
他真的眼馋,馋这支骑兵的战斗力。
如今的大明,不缺钱粮,缺兵丁,主要问题是兵力分散,导致不能攥成一个拳头。
若忽然多出来几万骑兵,完全可以撑起西北防线。
到时候就能往辽东调兵了。
他越想越激动。
这时,阁部重臣匆匆而来,进殿行礼。
朱祁钰简单描述一番,把寇深的奏章誊抄本给阁部重臣看。
“陛下的意思是,这是一股无主的骑兵”
胡濙反复斟酌寇深的词汇,寇深语焉不详,他也只能靠猜。
“陛下想占便宜”胡濙直言不讳。
“天降骑兵,不收岂不浪费了上天的美意”朱祁钰笑着承认,他就想占便宜。
什么天朝上国的荣光,他不在乎,他就要实惠。
“陛下令人去打探是对的。”
“若真是帖木儿汗国的骑兵,倒是可以归化。”
“但陛下想没想过,一支异族骑兵,会彻底变成明人吗”
胡濙语速很慢,一边说一边思考。
“很难,远的有朵颜三卫,近的有瓦剌、鞑靼,都是狼子野心之辈”
“畏威而不怀德。”
“大明强盛时,他们如小猫小狗一样老实,一旦大明衰弱,他们就会露出狼性。”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朱祁钰并不信任他们。
大明吃的亏太多了。
“那么陛下在接收这股战力后,该怎么处置呢”胡濙是站在政治层面考虑。
之前朱祁钰是站在军事层面考虑。
“用其人,消耗瓦剌兵,最后冰雪相融,烟消云散。”朱祁钰说得委婉。
其实就是让他们狗咬狗,流干最后一滴血。
“陛下,令其狗咬狗,那是驯养熟了的狗。”
“这帖木儿汗国早就对大明有不敬之心。”
“虽是逃难的分支,心向蒙人。”
“怎么可能被我们诓骗,去和他们的同类,狗咬狗呢”
胡濙很没信心“陛下想养狗十年,再用狗吗”
“当然不想朕的钱粮养自己的百姓还不够吃呢,怎么可能养一群异族”
朱祁钰对这个什么帖木儿汗国没一点好印象。
敢骂猪可汗
朕早晚踏平你的国,亡了你的种
“两股军力,在一座城池中,心里却互相防备,如何能勠力同心,一致对外”胡濙反问。
他的意思是,如朵颜三卫能被太宗皇帝所用,那是太祖皇帝开始养的狗,养熟了,才为太宗皇帝所用。
但最终不还是狗咬主人了嘛。
他认为这股骑兵,是即战力,但彼此之间互相防备,战斗力反而发挥不出来。
朱祁钰登时萎靡“老太傅,朕眼馋这骑兵啊。”
“咱们也有,但兵力分散,不能攥成一个拳头。”
“现在被区区喀喇沁部欺负到家门口,朕心有不甘”
“经老太傅这么一说,朕反而没法安置他们了。”
说着说着,气泄了一半,坐在椅子上,颇有几分颓废。
胡濙却笑了“陛下非要这股骑兵不可”
“老太傅有办法”
朱祁钰眼睛亮起“当然想要了”
“大明现在缺的就是即战力。”
“若能从西北抽调出兵丁来,鞑靼算什么”
“朕能一口气把喀喇沁部吞下去”
朱祁钰意气风发。
“请问陛下,是想要一只看门狗,还是要一只噬人的狼呢”胡濙问。
朱祁钰一头雾水“何为狗何为狼”
“看门狗,实力不强,只能依托于大明生存,久而久之就驯服成了听话的狗。”
“您看看朝中有多少归化的蒙人,不照样为国朝效力吗”
“噬人狼,实力强盛,和大明分庭抗礼,有独立的牧区,可和大明合作,也可和漠北合作。”
“曾经的朵颜三卫,就是那噬人的狼。”
“陛下,您想要哪个呢”
胡濙笑眯眯问。
这还用问
当然要狗了
狗的虽然实力小,却会忠于大明,朵颜三卫确实是强援,结果却给大明腹心一刀,差点捅死大明。
“请陛下派宣镇、大同镇、山西镇、延绥镇、宁夏镇、甘肃镇开关。”
“攻伐这支兵困马乏的骑兵”
“狠狠地杀”
“把他们杀怕了,这支骑兵自然就成了大明恭顺的看门狗”
胡濙霸气侧漏。
朱祁钰算见识到了。
谁说明臣都软弱
那是皇帝软弱,所以朝臣软弱。
看看胡濙这番话说得,霸气十足。
朕强悍,那么就满朝悍臣
“老太傅,这见了血,就已经和大明结成死仇了,还会甘心为大明效力吗”白圭有些担心。
站在一旁的石璞抚须大笑“白尚书恰恰说错了,如今大明归化的蒙人,哪个不是被大明杀怕了的”
“甚至,有的父母都被大明杀干净了,他们现在不还是乖乖为大明效力吗”
“你去问问他们,是愿意做这大明的勋臣,还是去漠北吃沙子呀”
石璞拍手叫好“老太傅老成谋国,就该杀,杀怕了他们他们自然就乖乖当狗了”
“胡人向来畏威而不怀德,就得杀,杀到他们对大明充满恐惧才行”
噗通
孙原贞却跪在地上“求陛下赐老臣王命符牌,老臣愿意出京,统率六镇,为陛下驯服这只看门狗”
朱祁钰眼睛一亮。
孙原贞是文人,却是个地道的猛将胚子,年轻时候曾经亲自上阵杀敌。
而且,孙原贞官位够高,乃兵部尚书。
足以压制六镇。
为人妥帖,再把王诚派去当监军,他也可放心。
“好”
“孙卿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朕就赐下王命符牌,请孙原贞掌征北将军印,充宣镇、大同镇、山西镇、延绥镇、宁夏镇、甘肃镇六镇总兵官”
朱祁钰令军机处拟旨加印。
“孙原贞,瓦剌事,朕尽付于你手中。”
“那支骑兵可打、可招降,也可放归,一切俱在尔手,朕一概不问”
朱祁钰将圣旨放在他的手里“六镇尽付于尔手,大明西北全指望你了”
“孙原贞,这一仗,要打得漂亮,打得准噶尔闻风而逃”
“河套新安置的牧民,尚未见过我大明精兵,雄赳赳气昂昂之雄姿,今日便让他们看一看”
“归附大明,是何其正确的选择”
这番话说得孙原贞热血上涌。
“陛下放心,且看老臣如何收服这支骑兵”孙原贞极有自信。
他一直不服气于谦,认为当时他未在京中,如果在京中,就不是于谦一个人出风头了。
他孙原贞也能救大明于水火。
“好”
“户部,转运一干军资,不得耽搁行军。”
“户部钱粮不够,朕的内帑出”
朱祁钰目光灼灼。
“微臣遵旨”耿九畴叩拜。
孙原贞叩拜谢恩。
他令孙原贞快些出宫,简单准备就星夜离京,用最快速度赶往边镇,尽快截住这支骑兵。
“老太傅,您看该安置在哪呢”朱祁钰又问。
胡濙乐了,皇帝做事太心急。
做事宜缓不宜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偏偏皇帝就要吃热豆腐。
“甘肃往西过于荒凉、贫瘠,怕是人家也不乐意安置在此。”
胡濙慢慢走到地图前,斟酌着说“就算愿意,夹在西番和大明中间,怕是也会反复,不宜安置。”
“蒙人和帖木儿同根同源,这些丁口就算被大明杀怕了,安置在塞外,老臣担心其叛逃。”
他目光上移“陛下不是想扩大辽东嘛。”
“正好,辽东是一本五国志,互相牵制,互相制衡,若是把这支骑兵安置在此。”
“和他们有血缘关系的鞑靼,这次被大明教训后,一时半会不敢再袭扰边关了,自然不敢勾结他们。”
“兀良哈、女真和朝鲜,对帖木儿汗国的人来说,过于陌生,还不如大明亲近呢。”
“陛下不在犯愁,在四平城如何戍卫十万大军嘛”
“这不是天送大军而来嘛,就把这支骑兵安置在此,四平城。”
不愧是老怪物。
胡濙想得面面俱到。
一箭数雕。
朱祁钰想收兀良哈人,收回奴儿干都司。
苦于没有足够的实力。
胡濙直接把这支骑兵安置在此,如一只鲶鱼般进入鱼群,优势正在朝大明的方向倾斜。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太傅真是国朝的定海神针啊,朕一日都缺不得老太傅啊。”
朱祁钰由衷赞叹。
“陛下谬赞了。”胡濙抚须而笑。
论坏,还得看读书人。
又聊了几句,便打发他们走人了。
朱祁钰继续处置奏章。
各地都有灾情。
就如现在的京师,外面仍下着细雨,天有阴霾。
“冯孝,今天几号了”朱祁钰忽然抬头问。
“回皇爷,今儿五月二十七了。”
“马上就要春闱了,诸王府中的将军可有到京师的”朱祁钰问。
冯孝让人去拿归档,得出结论,一个没到。
“哼”
朱祁钰冷笑两声“都跟朕耍心眼呢,等六月初一,准备一桌酒宴,郑王的舞蹈练得如何了催他尽快练习,宴会上正好为朕舞蹈。”
“奴婢遵旨”冯孝心中惴惴,皇帝又要打人了。
到了一更天,奏章才处置完毕。
朱祁钰站起来溜达,在庭院里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件事来“那两个夷人,还在宫外跪着”
“回皇爷,您没诏见他们,自然是跪着的。”冯孝满脸理所当然。
但他不知道,夷人膝盖不会弯曲。
可爱的小夷人,会不会因为跪了一天,学会了奇怪的蹲着上厕所呢
“宣进来。”
“皇爷,宫门已经落钥了,无重大事件,还请莫要开门。”
冯孝心里不以为然,夷人能睹见天颜,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别说跪一天,就让他们跪到死,那都是应该的。
“朕都说了要见见了。”
冯孝却摇摇头“皇爷,为了那等肮脏的夷人,岂能随意开宫门他们不配”
“罢了,就让他们跪着吧,朕明日下了早朝,再诏见他们。”
朱祁钰一想也是,大明才是真真正正的天朝上国,番邦被大明人打死,都是白打死。
“皇爷圣明。”冯孝磕头。
朱祁钰开始锻炼,练了半个时辰,一身臭汗的去沐浴,沐浴后才安枕。
翌日下了早朝。
回乾清宫的路上“皇爷,那两个夷人晕过去了。”
“怎么这般不经折腾呢才跪了一个晚上,泼醒吧,宣进来,朕先见他们,再批阅奏章。”
朱祁钰下御辇的时候,小雨也停了。
他在院子里转悠会,才进入殿内,殿内很潮,衣袍黏糊糊的,谈允贤给他调了祛湿的药茶。
这时,两个走路姿态很诡异,表情幽怨,脸上还有水渍的夷人走了进来。
这就是大明皇帝的待客之道吗
“叩拜”小太监叮嘱他俩。
他俩入宫前被教过礼仪了,但仅懂一点点汉语,所以叩拜的姿势一点都不标准。
直到礼成,朱祁钰才缓缓开口“尔等是哪个国家的”
压根就没让他们平身。
“回陛下,我们是佛郎机人。”他说的汉语很蹩脚,需要一个翻译。
四夷馆有世界各国的翻译,甚至太祖时期,国子监还要学泰西语,大明进士都是全才。
“入京可有进献什么宝物啊”
两个夷人都懵了,您连我们的名字都没问,就先要东西,您是商人口中傻乎乎的大明皇帝吗
您不应该直接赏赐我们宝物吗
“回禀皇帝陛下,我们有佛经进献。”一个夷人捧着一个匣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本真经。
就是圣经的翻译本。
唐时景教盛行,确实有翻译过来的圣经,奈何都毁于战火了,到现在只是在典籍中提及只言片语。
“朕不信佛。”
朱祁钰让人收下“既然你们信佛,朕就赐你们金刚经一套。”
两个夷人直接哭了。
您是傻乎乎的大明皇帝吗
我们进献真经,您应该满脸震惊,奉为神物,对着神物叩拜呀,然后为了赞扬神的使者,应该赐给我们很多很多黄金
结果,回礼是一本印刷很烂的金刚经。
这纸翻动之余,都掉渣子,这玩意能看
两个夷人有点心疼了,那圣经是花巨资翻译过来的,虽然只有四福音书,那也花了巨资的,拿来进京哄骗皇帝。
不过,他们是精明的商人,立刻就知道大明皇帝不好糊弄。
这大明规矩特别多,让他们一直跪着,膝盖都跪废了,也不许起来,大明皇帝一点都不慈祥,眼神如鹰凖,声音阴鸷,让人惊恐。
“朕听说你们上岸做贸易谁允许的呀”朱祁钰缓缓问。
“是、是”
两个夷人也懵了,大明禁海,也不许夷人上岸。
他们是怎么上岸的呢
“未经允许便上岸大明,拖出去,抽二十鞭子”朱祁钰就要给他们个下马威。
这些商人,个个鬼精鬼精的,跟他们耍心眼,他这个皇帝可不是对手。
那就先立威,抽到他们怕。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两个夷人哭喊着,被拖下去抽鞭子。
二十鞭子抽完,两个人奄奄一息,真没想到,被刘玉太监邀请入大明朝觐天子,谁能想到,差点被抽死。
大明皇帝有毒
他们脑海里不断回荡着这句话。
“朕再问你们,你们是哪国的人啊”看着他们的惨样,朱祁钰缓缓开口。
“佛郎机,佛郎机”
看来是没撒谎。
“分别叫什么名字”朱祁钰又问。
一个叫里多德,一个叫亚玛士。
“这名字,呵,朕的狗都不会叫这名字。”
朱祁钰笑了一声“你们上岸有什么目的啊”
“做生意呀,想赚钱。”两个夷人真的哭了,这大明太可怕了,再也不来了。
“做什么生意”
“卖些东西,什么赚钱就卖什么。”两个夷人哆哆嗦嗦回答。
“那你们手上的老茧,是怎么回事”
朱祁钰让人把两个夷人的手拽出来,太监一摸就知道,这是拿刀的手。
“我是退役的船员,想自己做点买卖,就和兄弟买了艘船,跟随船队来了大明”亚玛士把什么都撂了。
佛郎机人,其实是大明对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合称。
若是船员的话,他们应该去过美洲
朱祁钰不动声色问“你们当兵时,都去哪啊”
“就在海上漂着,转运些货物,赚点辛苦钱”亚玛士显然在忽悠朱祁钰。
拿生活用品去跟美洲土著换白银,叫辛苦钱的话,那世界上就没有比这更白漂的生意了。
“在海上生活不容易啊,来,把他的手剁下来。”朱祁钰云淡风轻道。
“啊”
亚玛士拼命往回缩,不停摇头“皇帝陛下饶命啊,饶命啊”
这活儿乾清宫太监都熟。
冯孝让鸿胪寺的人翻译给他听“告诉他,乖乖的,不疼的。”
“不要啊”亚玛士看见太监拿刀进来,他被四个太监按着,手被踩着,眼看就要离开手腕了。
“还敢骗朕”
朱祁钰语气一寒“砍”
“没有骗皇帝陛下啊”亚玛士拼命往回缩,但太监的刀已经落下了。
一根手指头离开了手掌。
亚玛士痛晕过去。
里多德差点被吓死了,心里无比庆幸,不是自己啊。
“再说”朱祁钰认为,他们一定在美洲挖银子呢。
其实,他们真要是在美洲挖银子呢,怎么可能跑到大明做生意呢
这个时代的西班牙只是发现了新大陆,还没发现大银矿,更没有开采银子。
“我们进行奴隶贸易贩卖人口”亚玛士崩溃大哭。
“赚的是银子”朱祁钰问。
亚玛士不停点头,其实还是在西班牙境内卖自己人,就是大明的牙行。
“我只是个船员,收的只是银子”亚玛士把倒卖人口的生意说了一遍。
朱祁钰竟觉得啼笑皆非,亚玛士觉得干的是大事,贩卖人口,听着霸气,其实都不如大明京师一家牙行卖得人多。
银子,也是西班牙内的银子,不是挖出来的银矿。
那不对呀,西班牙人还没发现美洲银矿呢
“你们在海上,都去过什么地方”朱祁钰问。
“早年是在海上漂,后来漂到了一个野蛮人的地方,船长建立了航线,往返此地进行贸易。”
“他们缺生活用品,我们把生活用品卖给他们,换取当地的土特产。”
“刘公公进献给您的御米,就是从那里贸易来的。”
亚玛士全都招了。
就是说,西班牙人也没发现美洲银矿呢
既然是新大陆,那就应该属于大明的呀,反正没发现银矿,泰西诸国也不知道,干脆大明先占下来,偷着发财。
“还有什么植物”朱祁钰问。
“这”他不想说,因为他亲眼看到刘玉花了一船丝绸,买一株向日葵。
所以他们也想卖个好价钱。
“剁”
血光一闪。
亚玛士想死的心都有了。
“还有红呼呼,吃着很甜的东西;”
“还有一种长相如球,吃着也很甜的农作物;”
“还有一种红色的,长在树上的,吃着特别辣”
里多德全都招了。
他害怕被剁手啊。
红薯,土豆,辣椒
就是这些
朱祁钰立刻站起来“你们手里有这些作物吗”
里多德摇了摇头,却看到了皇帝眸中的杀意,他赶紧道“有有,我们的船上就有,但在我们的船长手上,我们只是船员,说了不算的。”
“船长”
朱祁钰皱眉“把刘玉宣来,快”
“朱仪出京了吗”朱祁钰问冯孝。
“回皇爷,已经出京了。”
“传去圣旨,令他带兵去抓这个船长,快”
“不惜一切代价,把他船上的东西都给朕原方不动的拿回来”
朱祁钰眸光炽热“若没带回来作物,或者作物死了,他朱仪就自杀谢罪吧”
“去传旨快”
真没想到,红薯、土豆、辣椒竟然近在咫尺
昨天晚上就该诏见这两个夷人的
那样的话,就能早一天得到红薯、土豆、辣椒。
有了这三种利器,统一漠北,机会已经来了
“怎么还没去传旨”朱祁钰怒视冯孝。
冯孝赶紧磕头“皇爷,那船长叫什么呀长什么样呀奴婢一无所知呀”
朱祁钰一拍脑袋,指着里多德“他老实,把他带去,抓住那个船长。”
“告诉朱仪,买也可以,什么代价朕都愿意付出”
“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把那一船东西弄到手,不惜一切代价”
“你,里多德对吧。”
“若是能促成这笔生意,朕赏你一百两黄金”
里多德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但那是伪装给皇帝看的。
只要他出了大明,这辈子都不来了,什么黄金不黄金的,哪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但他的心思,怎么可能瞒住朱祁钰呢
“冯孝,把人交给许感调教。”
“派都知监的人立刻出京,去广州市舶司”
“不惜一切代价弄到那一船的东西”
“快去”
朱祁钰懒得戳破他的小心思。
反正都要交代的。
至于答应的一百两黄金,人都死了,要钱有什么用
既然只是船员,肯定不知道去美洲的方向,再说了,西班牙是从大西洋去的美洲,横渡太平洋,想都别想。
朱祁钰慢悠悠地看向亚玛士。
“皇帝陛下呀,我什么都招了,放过我吧”亚玛士不停磕头请罪。
“再剁”朱祁钰觉得,他还在隐瞒着什么。
求订阅
本章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