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圭府邸有位不速之客造访。
“京师里面就有机会,能让大人重获圣恩。”
“你是谁”
白圭看着眼前这个老者,冠戴四方平定巾,一身丝绸,气度不凡。
“白大人,老朽是谁,并不重要。”
老者行了一礼“老朽只是想和大人交个朋友。”
白圭盯着他,想到了很多。
“说来听听。”
老者笑着看了眼椅子。
“请坐,上茶”
白圭也不避人,他也不敢避,家中就有皇帝的女探子,只要他关门会客,都知监会第一时间收到情报。
“白大人可知京师内外聚拢着上百万壮丁。”老者淡淡道。
白圭脸色一变,他该不会让本官撺掇民夫造反吧
“是又如何”
老者喝了口茶,慢悠悠道“陛下可知”
“自然知道。”白圭回答。
“而京中驻军几何”老者又问。
白圭是礼部尚书,经常在内阁办公,对京畿军力部署还是清楚的,九门提督府有五万左右,养马军、侍卫军两万多。
总之,京师空虚。
因为于谦回京,皇帝不断派人去热河,导致京师兵力捉襟见肘。
但河南军就在京畿,随时可诏入京中。
这三万河南军可都是见过血的精锐,不是京中那些生瓜蛋子能比的。
“白大人,您想过没有,万一这百万民夫聚众造反,凭借京师驻军,能否护佑宫中安全”老者问。
白圭猛地站起来“你究竟是谁”
京中军力部署,是严密。
只有内阁和五军都督府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大人勿恼,老朽不过一闲人,喜欢喝茶听曲,朋友结交得多,自然知道得也多。”
老者笑问“大明律可没规定,交朋友也犯法”
看他镇定自若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不怕恐吓。
白圭愤愤坐下。
“老朽要送白大人一桩大礼。”老者又啜了口茶。
白圭隐隐猜到。
“你想得到什么”白圭问。
“大人对老朽戒备心太重了,老朽无非是想和大人交个朋友。”老者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要什么”白圭眼睛往外瞄,随时招人进来抓住他。
“老朽只是个跑腿的,就算抓了老朽,也没什么用。”
老者笑道“老朽还未自报家门,确实失礼了。”
“老朽姓秦,在京师开了家糖舍,主要经营糖品,您叫老朽一声秦老汉便可。”
白圭不信,商人培养不出这气度来。
而且秦老汉说话条理有序,显然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经商,又充当说客,里面更不简单了。
“老朽只是想和大人交个朋友。”秦老汉说道。
白圭微微皱眉“和本官交朋友对伱们有什么好处”
“大人未免功利心太重了,既然是朋友,自然要无偿帮助,方不侮辱这两个字。”
秦老汉没说透“老朽会送给一桩大功劳给大人,到时候大人自然愿意和老朽交朋友。”
这话有点绕,白圭却明白了“你要撺掇壮丁造反”
秦老汉喝了口茶,没有说话。
“若本官将你交给陛下,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吗”白圭咬牙道。
秦老汉抬起双手。
“大人若愿意,悉听尊便。”
秦老汉表情淡淡“老朽这条命不值钱,若大人想拿去换官位,老朽绝无怨言。”
这人是特殊训练出来的
“大人,您把老朽送给陛下,就一定能取得陛下的恩宠吗”
“陛下是何等皇帝,您该比老朽更清楚。”
秦老汉笑着摇头“大人勿恼,老朽区区商贾,哪敢揣测天威。”
“但敢问大人,邢国公为何位极人臣”
“盖因陛下想做太宗皇帝,太宗皇帝视勋臣如腹心,视文臣入仇寇。”
“呵呵,大人您是想做被贬出京的俞阁老,还是想做邢国公呢”
就凭这份见识。
就知道秦老汉不是商贾。
白圭忽然一怔“你对朝政倒是知之甚祥。”
“都说了,老朽平时喜欢喝茶聊天,自然知道得多一点。”秦老汉笑道。
白圭抿着嘴,坚定的内心出现一丁点动摇。
倘若京中民夫动乱,他带兵平定,必能重获陛下恩宠。
“朝中能人比比皆是,如何能轮到本官掌兵”白圭问。
秦老汉笑了起来“只要大人愿意和老朽交个朋友,老朽自然会安排好,大人安心等待便是。”
“你们究竟是谁”白圭怀疑,操纵科举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秦老汉。
秦老汉笑道“大人,咱们成了朋友,老朽是谁,您自然就知道了。”
白圭动心了。
但读书人满肚子坏水,他想用秦老汉的关系,也想把自己摘清楚,省着被秦老汉绑上战车。
“就请大人耐心等待,老朽告辞了。”
秦老汉行礼,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白圭心里一跳。
却听他道“白大人的茶,有点差劲,明日老朽送大人一份上好的金骏眉,请大人品尝。”
说完,大摇大摆地出了白府。
白圭想立刻进宫,禀告皇帝。
但担心秦老汉会派人盯着他。
他干脆把新纳的小妾叫来,让她代传消息进都知监。
他也想隐瞒,但又害怕秦老汉是厂卫在钓鱼,干脆他先禀报给皇帝,藉此重获恩宠。
养心殿。
“请陛下莫急。”
石璞认真道“敢问陛下,内帑钱财,够支撑多久的工钱”
一个民夫一天一个铜板,吃最差的食物,吃个半饱,三个人用一个铜板。
内帑支撑几年不是问题。
“能吃几年。”朱祁钰看向冯孝,冯孝回禀。
“陛下,那就乱不起来。”
石璞笑道“而且,百王府还在建造,工程很多。长城外的漠北,也需要民夫建设,有稳定的工钱,民夫为何抛家舍业造反”
“万一呢”朱祁钰瞪着他。
石璞赶紧跪在地上,低头不敢说话。
最近有点飘了。
把皇帝当成原来的傀儡呢,他忘记了自己的权力是皇帝赐给他的。
“百王府延期修建”
“热河正在修建城池,你把这些民夫都驱赶到热河去”
朱祁钰目光凌厉“照常给钱,勒令他们立刻离京”
“以后京中民夫,不许超过十万人”
“再传旨给曹义,九门提督府借机征兵,告诉他,给朕注意京畿动向,绝对不能乱了”
石璞赶紧磕头“微臣有罪”
“你是老臣了,现在脑子不好用了”
朱祁钰叱骂“要是再老糊涂,就滚回家种田去”
“那些民夫要敢造反,朕先摘了你全家的狗头”
“滚”
石璞连滚带爬出去。
朱祁钰在养心殿来回踱步“冯孝,京中多出百万民夫,是什么时候的事”
“回皇爷,人是陆陆续续来的。”
“听说是京师做工给铜板,一传十十传百,就这样传开了。”
“附近省份的百姓全都往这边聚集。”
冯孝回禀“厂卫传来的消息,才过了六七天。”
“为何不早禀报”朱祁钰大怒。
“皇爷,如今政务实在繁忙,您看奏章都看到半夜,都知监的奏章,您有时候都没时间看。”
冯孝沾沾眼泪“皇爷呀,您要注意龙体啊。”
“保重龙体你难道不知道京中涌入这么多民夫,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吗”朱祁钰大怒。
“皇爷,要不诏令五军都督府,驱赶民夫出京。”
“你疯了”
朱祁钰想抽他“官逼民反吗动动脑子”
“奴婢知错”冯孝赶紧磕头。
“不仅不能逼。”
“还要提高价格,去热河建城,多给半个铜板。”
“不行,半个铜板太多了,朕的内帑也支撑不起,三天给四个铜板吧。”
“再令九门提督府、养马军、侍卫军多多征兵。”
朱祁钰目光闪烁“你去,把董赐宣来,让皇家商行出面。”
本来内心躁动,这回凉快了。
很快,董赐入宫。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董赐入殿行礼。
“京中拥挤百万民夫的事情,你知道吗”朱祁钰问。
“奴婢知道”
董赐道“近来,京中生意愈发好做,尤其是黑糖。”
“那些民夫赚了钱,就会买点黑糖吃。”
“都是穷人,吃不起贵的东西,就喜欢吃甜的,所以黑糖卖得特别好。”
“甚至,奴婢还听说,暗场和赌档都很兴盛。”
他还美滋滋的娓娓道来。
朱祁钰目光凌厉“知道为何不报”
“皇爷,奴婢建颜料厂、制糖厂等都招募了一些民夫做工人。”
“奴婢全都有纪录。”
“这些民夫都是附近的良善百姓,干活利索,踏实肯干。”
“都是来京中是赚钱的。”
“并非匪类。”
“朝堂旬月结算工钱,概不拖欠,有口皆碑,民夫口中也会说圣天子在朝”
“所以奴婢以为,民夫不存在动乱的可能性。”
董赐认真道。
“可万一有有心人,煽动叛乱呢”朱祁钰问。
董赐却不认为,民夫生活得好好的,以前不给钱,不也没造反吗
今年给钱给吃饭,还造反
脑子坏了
却在这时。
许感匆匆进殿,叩拜行礼后“皇爷,白尚书府中传来的消息,十万火急。”
信封上写着“急”字,朱祁钰立刻打开。
嘭
朱祁钰看完,直接甩在董赐的脸上“这就是你口中的万无一失”
董赐捡起来,一目十行,目瞪口呆“哪来的势力呀”
“朕开疆拓土,不知道触犯了多少人的利益”
朱祁钰面容凶厉“朕后宫嫔妃受孕,不知道多少人睡不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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