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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明中六大奇案,汉宗案
    第307章 明中六大奇案,汉宗案

    地图前,朱祁钰将造反的地方,全都标注出来。

    “皇爷,是否该调北军护驾”冯孝小声问。

    “看见这造反地图了吗看出什么来了”朱祁钰没回答,而是问他。

    “江南人不可靠”冯孝问。

    朱祁钰摇摇头“和地域无关,从地图上,看得出来,大多数卫所兵是心向大明的。”

    “当然了皇爷,从景泰八年后,您砸了多少钱,改善卫所兵的生活条件。”

    “这些造反的王八蛋,都该被抄家灭族”

    “皇爷对他们多好啊,他们竟敢造反,狼心狗肺的东西”

    不怪冯孝生气。

    景泰十年,内帑掏出来两千万两银子,改善天下卫所兵的住所、伙食,并给补了前十年的军补。

    并适当打开了军籍转民籍的口子,对于好无战心的卫所兵,全部转为民籍。

    天下各卫所,都在适当裁撤,裁撤的人,给发退伍金、退伍补贴、负责找营生,全部转为户籍,军田、房屋一概不收回,还赠送一套农具,还有一张为国效忠的证书券。

    就像植树,全都承包给了转业的卫所兵,有的则是中枢掏钱,让卫所兵养树,就是给找份营生。

    两千万两银子啊,天下卫所兵都沾着了好处

    朱祁钰准备,未来三年,再拿出两千万两银子来,补贴卫所兵。

    并全权负责转业后,分配工作。

    “冯孝,可知朕为何能坐在这里,安然无恙”

    朱祁钰自问自答“因为朕有钱,景泰十年,朕撒了这么多钱,天下军民沾着好处了。”

    “所以造反,才局限于这个几个地方,而非整个江南。”

    “其实,朕已经被推上了另一条路上去。”

    “只要朕内帑有钱,朕的皇位就安稳,一旦朕的内帑没钱了,不能给天下军民好处,就该是换个皇帝的时候了。”

    没错。

    军心都是买来的

    朱祁钰就像是个纨绔,见人就砸钱,生生把天下给买得安稳了。

    他对底层军人赏赐是最大方的,对中高层军官的赏赐,也是最高的。

    像王越、方瑛,前者凭收复朝鲜而封侯,后者则会荣封国公,这在洪武朝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在永乐朝也差很远,在景泰八年之前,最多封伯爵。

    别看他没赐世券,只要封了爵位,后代不要站错队,世券一定会发的,只要皇帝的儿子顺利接班,就不存在站队的问题。

    同样的,皇帝不赐世券,就证明无人功高盖主,勋爵也当的安心,不用担心功高盖主被杀掉,所以没人在乎。

    包括两广云贵的土人,朱祁钰也在花钱买,买这些地方的稳定。

    整个漠北,朱祁钰都在用钱砸。

    大肆建设漠北,完全是亏钱的,这是在撒钱,让所有人满意,只有皇帝自己在亏。

    别看天下文官,天天累得像条狗一样,但这就是文官想要谋求的盛世,凭着这些功劳,他们的后世子孙就会成为一个个顶级士绅门阀。

    武勋有战功立,文人有工作做,百姓有地种有活做,天下人都被皇帝给买通了。

    所以,只要皇帝有钱,他的皇位就稳如泰山。

    “皇爷,所以您一定要来江南”冯孝问。

    “是啊,就如你给朕算的,没钱了呀,必须得想办法搞钱啊。”

    朱祁钰点点头“别看邢国公、老太傅阻挠朕南巡,一旦朕没钱了,他们会比任何人着急。”

    “因为他们没有叛变朕的机会,新君即位,他们第一个被杀。”

    “除非朕的儿子继位。”

    “可朕的儿子太小了。”

    “这也是老太傅,请求朕,回京后,立刻易太子,让天下臣民安心。”

    “朕的儿子多,一个死了就换一个,只要是朕的儿子,他们就站对了队,子孙的富贵就绵长无比了,老太傅也能闭眼了。”

    “所以,你再看看这张图,就明白了吧。”

    “江南人心在朕”

    是啊,造反的都是些偏远地区,以及宋伟要查的盐商,其他人似乎真没造反。

    陈舞阳抓了十几个指挥使,只造反三四个。

    不是他们不想造反,而是受益的兵卒不愿意造反,跟着皇帝吃饱饭,要啥有啥,凭啥提着脑袋造反啊

    就算矿丁、盐丁、漕丁,这一年来的,也收到了很多补贴,他们肯定不愿意造反的。

    “皇爷,若是无钱,您会如何”冯孝担心,他的身家性命,同样牵挂在皇帝身上。

    看看皇帝提拔的这些人,一旦皇帝没了,都会遭到清算。

    “何为无钱”

    朱祁钰冷笑“江南一定有钱,朕会不惜一切代价弄到手。”

    “若朕没钱了,皇位就会飘摇。”

    “朕把社会各阶层都得罪了,没有人是朕的死忠。”

    “同时,社会各阶层,又都受到了朕的恩惠。”

    “这就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所以,只要朕能持续施恩,那么天下各阶层,都会继续支持朕,朕的皇位就稳如泰山。”

    “施恩不能停,朕的银子也不能停。”

    朱祁钰看得通透。

    大明阶级,主要有官僚阶级、士绅阶级、地主阶级、勋臣阶级、卫所兵阶级、农民阶级。

    被朱祁钰得罪个遍,同样的,也都受益个遍。

    一旦不能继续给小恩小惠,皇帝就会被群起而攻之,所以朱祁钰一意孤行,要来江南搞钱。

    “皇爷,您这又是何苦呢”冯孝心疼。

    朱祁钰歪头看了他一眼“冯孝,朕不做,皇权如何彰显朕如何收权”

    “权力不在手,朕的命就攥在别人手里呀。”

    “不是朕多伟大,而是惦记这把椅子的人太多了。”

    朱祁钰意有所指,大明皇帝都短寿。

    哪怕是被文官忽悠瘸的孝宗皇帝,不也死得不明不白吗也许是因为他明白了这场游戏的玩法,也有可能文官觉得他太好控制了,想换一个不好控制的挑战一下。

    反正不折腾就会死。

    他必须将所有阶级,制造成一个平衡,他才能稳如泰山,长命百岁。

    冯孝没明白“皇爷,可是宗室”

    朱祁钰摇头“有些人在民间,也能做皇帝的。”

    “哪怕他跪在朕的脚下,也可能他比朕说了还算呢。”

    “这皇帝,不在于穿不穿龙袍,也不在于坐哪张椅子上。”

    “而是在于权力,能掌控多少”

    “好了,不说这些了。”

    “调舒良的人拱卫皇城,这些人秘密成立选锋营,先不立军号,等日后光明正大出现时,再立军号,仍由舒良任此营提督太监。”

    朱祁钰入住南京紫禁城后,就将原宫人都打发出去了,用的还是北京紫禁城的老人。

    苦岭关前。

    杨信难以相信,他的虎豹军,是精锐中的精锐,竟然败了

    关键从守备府的资料来看,许鑫手里只有764个人啊。

    凭什么抵挡数万大军的虎豹军

    关键苦岭关不是什么天堑,大明迁都后,这座关隘,就被商旅扩充了,有几条道能上关。

    “大人,这关隘不对劲,好像守关的人很多。”

    杨信也发现了。

    他内外夹击,几条路上同时派人攻关,结果被都打退了。

    “等天黑后,往关上砸猛火炸弹”

    杨信倒是想看看,关上的妖魔鬼怪,到底是谁。

    天还没黑,营外就有人来投诚,说自己是苦岭关上的兵卒。

    但他来的方向,却是广德州。

    经过审问后才得知。

    关上的兵卒不愿意随从许鑫造反,被杀了一批,一些兵卒逃散下关,他就是其中一员。

    据这兵卒交代,愿意随从许鑫造反的,不超过十个人。

    这就有意思了,许鑫是仙人不成能撒豆成兵

    晚间。

    虎豹军往关城上丢猛火炸弹。

    上百枚炸弹炸开,整个关城里一片惨叫声。

    烧了45分钟,虎豹军抢占关城。

    战斗持续一个半时辰,三个小时才彻底结束。

    竟有三千人投诚

    被杀死近千人,逃走两千多人。

    “苦岭关上有六千多人”

    杨信要审问许鑫,可许鑫已经被烧死了。

    经审问才知,这些是广德州几个士绅家中的家丁。

    天刚亮,杨信带兵包围广德州,而广德知州竟不肯开城门,哪怕杨信出示身份,知州仍不肯开门。

    杨信下令,强攻广德州。

    同时,杨信送捷报入宫。

    “传旨杨信,抓捕广德州上下所有官吏,所有商贾、士绅、地主、富户一概抓捕”

    朱祁钰绝不姑息养奸“所有俘虏,装船送入交趾,无诏不许回内地。”

    而冯孝却小心翼翼站在门口。

    “何事”

    冯孝跪在地上,语气慌张恐惧“皇爷,北京急报,京师里有传言说、说您不是先帝亲子”

    朱祁钰瞳孔一缩“都知监、西厂可查到什么”

    “回皇爷,没查到”

    整个乾清宫伺候的人,全都跪伏在地。

    本以为等来的会是狂风暴雨。

    朱祁钰却嗤笑一声“原来在他们眼里,这才是朕的七寸啊。”

    “不必理会,继续平叛。”

    “传旨各军,务必守住各州府,无朕旨意,任何人不许离开驻地。”

    然而。

    北京传来的消息,却在南京城,如爆炸般存在。

    好似一夜之间,江南都传开了,皇帝不是先帝亲子,是汉王遗孤

    啪嚓

    仁寿宫里的孙太后,正在喝糖水,汤匙掉在地上。

    “谁传的”

    最惊恐的,竟是她

    别忘了,这个可是她要挟皇帝的筹码,她和倭郡王能安然无恙,靠的就是这个秘密。

    但是,这个秘密被揭开了,她的筹码没了

    最可怕的是,这会触碰到皇帝的逆鳞,她完了。

    “胡说什么呢”

    咸安宫的吴太后浑身在抖“我儿是先帝的亲子,是亲子啊”

    “去请、请皇帝过来”

    她最恐惧的不是谣言,而是皇帝会如何平息谣言。

    根本就没法证明皇帝的血统问题。

    而平息谣言的方式,就是请吴太后赴死,你死了,史书一改,流言也就弹压住了。

    “太后,皇爷事忙,无暇来咸安宫。”

    吴太后浑身一颤,皇帝这是要舍了她呀

    同样惊恐的还有常德。

    她曾经和皇帝做过交易,要拿到母后宫中的红匣子,结果两年过去了,红匣子没到手。

    皇帝把她留在宫中,其实就为了这个红匣子。

    现在,秘密被曝光,皇帝的愤怒可想而知。

    同样震恐的,还有宫中的几位嫔妃,她们的性命,乃至家族的性命,可都牵挂在皇帝身上啊。

    若皇帝的正统性遭到质疑,她们的富贵就没了。

    胡濙急速入宫。

    “请陛下息怒”胡濙最担心皇帝撤下伪善的伪装,开始大杀四方。

    “朕何时怒了”

    胡濙抬头,发现皇帝竟在笑。

    画风不对呀

    难道,这风声是皇帝漏出去的他有病吗

    “老臣还是要劝您,此事就是有心人故意激怒您的,您务必不要大动干戈呀。”

    没错,这是让皇帝别装王八,快点亮刀子杀起来。

    当然了,肯定杀的不是南方人,毕竟此事源头在北京,伱快回去北京杀人吧。

    “老太傅,您觉得会是谁干的”朱祁钰在笑,但近看才会发现,脸上没丝毫笑容。

    “老臣不知道是谁炮制的此案。”

    “却知道,在江南快速传播,是江南士绅推波助澜。”

    朱祁钰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您说朕该怎么做”朱祁钰又问。

    “当做不知,派厂卫暗查”

    朱祁钰摆摆手“朕已经让金忠去查了,不查源头,就查谁在传播。”

    胡濙脸色一变,皇帝这是以此事做文章,在南京先杀一遍。

    “陛下,此事怕是只是第一步棋,后面还会有杀招的。”

    朱祁钰摆摆手“同样的,这也只是朕的第一步棋。”

    北京没法查,他不在北京。

    那就从南京开始查吧。

    胡濙嘴中苦涩,皇帝还是中圈套了,若换做老政客,一定会笑着大开宴席,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老太傅,您说朕真不是先帝的儿子吗”

    噗通

    胡濙一下跪在地上“陛下绝对是先帝之子,毋庸置疑的”

    “可民间人会信吗”

    这就回到了以前说过的一个问题。

    皇帝对百姓再好,百姓对于传皇家的瞎话,那是非常热衷的,甚至还会衍生出无数个版本。

    这就是人心。

    甚至,百姓永远和官府是对立面的,百姓永远不肯受皇帝所谓的恩惠,受了也不会承认的,这是穷人“最后的倔强”吧。

    “会、会信的。”

    “老太傅您都迟疑了,说明您心里都动摇了。”

    朱祁钰眸中射出凶光“看来是打在朕的七寸上了,质疑朕的正统性,动摇朕的根基啊。”

    “老百姓心中有疑惑,朕做再多,都是徒劳的呀。”

    “好在还说朕是汉王的儿子,若说朕不姓朱,朕会更加被动。”

    “老太傅,朕太仁慈了。”

    轰

    南京城,所有城门,轰然关闭。

    快马在街上疾驰,勒令所有行人回家,半个时辰后,若还在街上者,一律格杀

    范广亲自坐镇,控制各军。

    金忠带着锦衣卫,站在一个高门大户门前“撞门”

    一个时辰前。

    皇帝把他诏入宫中,问他第一句话就是“坊间传闻朕不是先帝的儿子,金忠,你怎么看”

    “传谣者死,信谣者诛族”

    所以,皇帝让他带着锦衣卫,将整个南京城的所有富户,全部缉拿,审问

    生死不论

    轰轰

    攻门器械,直接撞击府门。

    府里的门房都傻了,以为这是叛军攻城呢,结果看到穿着官袍的锦衣卫,从府门中进来。

    “所有人抓起来,抗罪者杀无赦”

    两千四百名锦衣卫,冲进府邸内,见人就抓,跑者射杀,不问缘由,全部抓入诏狱

    “抄家”

    金忠怒吼“锦衣卫的规矩,尔等该很清楚,不该拿的东西,谁也不许伸手”

    “别忘了西厂是干什么的”

    “谁坏了本督的差事,本督诛谁九族”

    一家抄完,抄下一家。

    所有大户人家门口,都站着兵卒,谁敢出来,立刻诛杀。

    金忠也不着急。

    谁家也跑不了。

    “你们要干什么本官是南京守备府的官员”

    啪

    金忠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官员此时不在值上,为何在家”

    “本官身体有恙”

    歘

    金忠一刀,劈了他。

    “皇爷病中尚在处置奏章,你算个什么东西既然有恙,那就去死吧”

    金忠目光森冷“他家人诛杀”

    乱刀落下,一家官员的家人,全部被杀死,财产充公。

    一句废话都没有。

    南京所有官员都被废除了,导致南直隶官邸彻底瘫痪,自然无人指手画脚。

    继续下一家。

    只要住着大宅子的,一律被缉拿,反抗者杀。

    另一边,陈舞阳也在大肆抓人。

    无数身穿丝绸的达官显贵,被从家里抓了出来,什么公子、小姐,高门贵妇,都被押入诏狱。

    叶盛正在守备府衙门办公,看见高门大户人家被清洗,只能摇头叹息“祸从口出啊,你们是没经历过北京城两次肃反,现在北京城里,谁敢传谣啊”

    一车车财货,送入宫中。

    场面是不是很熟悉

    朱祁钰却在假寐“传旨,裁撤南京各部一切官员,大明虽有两京,但南京官员,暂时裁撤,何时启用,等圣旨吧。”

    如此一来,南京就没有本地官员了。

    也就无人指手画脚。

    所有人都有传谣之嫌,必须得说清楚自己。

    把心剖出来给皇帝看看,看看你的忠心,否则,你就有罪。

    “广德州可有消息”朱祁钰问冯孝。

    “回皇爷,还没有消息。”

    “告诉金忠,调军队胁从,速度要快。”

    朱祁钰脸上露出狞笑“传出朕的流言又如何朕可以让你们去见阎王”

    “这天下是朕的,永远都是朕的。”

    “魑魅魍魉,你们藏身民中,又如何呢”

    “朕可清剿所有的民”

    “你们自称为士,对上自称为民,蝇营狗苟,区区屁民,却要硬扛天威,朕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朕是怎么做的”

    朱祁钰喃喃自语,语气森然。

    在北京时,缺钱就跟商贾借一借。

    这次,他缺钱了,就跟江南士绅伸一次手,太祖、太宗没做完的事情,朕来帮你们做完。

    这些士绅,查清后,全都移走

    你们几百年上千年的家资,朕笑纳了。

    “皇爷,太后病了,请您去看看。”冯孝小心进言。

    “病了就去宣太医,叫朕有什么用啊朕又不懂医术。”朱祁钰正烦着呢,还得去安慰别人

    “皇爷,这次是真病了,奴婢担心太后娘娘撑不过这次。”

    朱祁钰猛地睁开眼睛“这么严重”

    “传信的太监说得严重。”冯孝回禀。

    朱祁钰压住心头的烦躁,这个时候若吴太后死了,他反而解释不清楚,等于黄泥掉裤裆。

    “摆驾。”

    朱祁钰忽然道“去,宣几个选锋营的人,做大汉将军,拱卫朕。”

    “奴婢遵旨”

    其实,朱祁钰把忠心的人,都带在身边。

    金忠、舒良、王诚,都在身边。

    虽然南京不冷,朱祁钰也不想走着去,万一发生意外呢

    乘坐圣驾,抵达咸安宫。

    咸安宫里乱糟糟一片,随侍的宫女太监人手不足,本以为要用南京紫禁城的宫人呢,结果被皇帝赶出去了。

    所以各宫都显得很荒凉,人手很少。

    吴太后躺在塌上,面色蜡黄,犹如重病。

    “皇儿,儿啊,你是宣宗皇帝的儿子,真的是啊。”吴太后想抓住朱祁钰的手。

    朱祁钰伸出手,让她抓住“朕知道。”

    “皇儿,娘对不起你。”吴太后眼泪划过眼角。

    朱祁钰本想质问她,没事弄什么幺蛾子,不知道朕烦着呢吗

    但吴太后这番关心的话说完,他竟问不出来了。

    “太后放心,朕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些许流言打击不到朕的。”朱祁钰宽慰她。

    “皇儿,你就不能再唤一声娘吗”吴太后眼巴巴地看着朱祁钰。

    朱祁钰本不想这个当口扯什么亲情的。

    做了三年皇帝,他已经心如铁石,些许亲情早就不在他的心上了,他只想做真正的大皇帝,做千古一帝。

    “娘”

    这声娘喊得多少不太情愿。

    但吴太后却泪如雨下“临死前,能听皇儿这一生娘,娘身死无憾了。”

    “太娘的病无碍,善加调理即可,朕会让谈妃过来随侍,您安心吧。”

    可是,吴太后却摇了摇头“娘的身体娘知道,娘怕是回不了京师了,娘死前只有最后一个愿望,让娘和你爹合葬”

    这是大忌啊。

    吴太后虽是太后,那是因为她的儿子当上了皇帝,所以当了太后。

    按照礼法,合葬的人一定是孙太后。

    在这一点上,任何朝臣都不会对皇帝让步的,礼法问题,才是朝臣拿捏皇权的根本,绝不会放手的。

    朱祁钰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和群臣吵个没完。

    “朕想想办法。”朱祁钰只能糊弄她,等她死了,她也不知道。

    “皇儿莫骗为娘的,你要答应为娘。”

    朱祁钰真想拂袖而去

    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这纠结合葬的事呢

    “朕想想办法。”

    “你心里还怨为娘的,儿啊,人死后去了阴间,那边好黑啊,娘身边没个人,娘害怕呀。”吴太后哭泣。

    你又死不了,怕什么啊

    朱祁钰若这个时候拂袖而去,他的名声就垮了

    “老太傅办法多,朕让老太傅来探望您,让他帮您谋划。”朱祁钰立刻甩锅。

    至于外臣面见太后,符不符合礼法,他也顾不上了。

    就相当于给亲妈找个后爹。

    “朕让谈妃随侍,保证您康复。”朱祁钰安抚两句,就借口离开了。

    让谈妃顶上。

    朱祁钰回到乾清宫,神情不耐烦“宫外可有消息”

    “回皇爷,没有。”

    冯孝小声道“太后娘娘无事,皇爷别担心了。”

    “让太医用心诊治,不许出任何意外。”

    吴太后应该没事。

    而这时,杨信有战报传来,大军攻克了广德州。

    “封锁广德州,实行全州宵禁令杨信酌情调查”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这盘棋活了。

    杨信的大军,可以随时进入南直隶,援助南京。

    就等着高宗本率军入南直隶了,大局就定了。

    而在宫外。

    金忠正在一家一家抓人。

    诏狱很快就人满为患了。

    金忠令人,把几家民居,加固屋墙,画地为牢,变成监狱。

    南京的人富户实在太多了。

    仅抓了一天,就抓出来大小一百七十多家富户。

    “调京营协助加快速度”朱祁钰在宫中下旨。

    南京富户太多了,这样抓得抓几年去呀,整个江南的富户这么多,得训练有素呀。

    而在北京。

    于谦等人在查消息源头,阁部商量之后,由刑部尚书俞士悦,亲自来查。

    俞士悦充满无奈,这是顶缸的事呀,查好了无功,查不好有过。

    奈何皇帝厌弃他,朝臣就推举他出来顶缸。

    俞士悦先锁定了一个人物,此人是宣德年间,在宫中侍奉过的一个宫女,她在景泰八年被放出宫。

    这个宫女姓侯,家住宛平县。

    她因在宫中有功,所以放出宫去,在家族里挑个人过继给她,并将此子录入旗手卫。

    俞士悦快马出京,查这个侯宫女。

    结果,俞士悦前脚出京,这个宫女就自杀了。

    当即,俞士悦将她家所有亲属,全部抓起来,大刑伺候。

    很快就有人招供了。

    说那宫女的养子嗜赌,在京中欠了一笔钱,可能因为这笔钱,才铤而走险的,其他事他们家人就不知道了。

    俞士悦立刻抓捕宫女的养子,结果此人上吊自杀了,线索到此就断了。

    但俞士悦担心官帽不保。

    不敢有丝毫懈怠。

    先勘合自杀现场,确定这个养子侯棠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沿着侯棠的社会关系详细摸查,很快就查到了旗手卫指挥使刘纪。

    刘纪这个人很有意思,此人是宋伟举荐给皇帝的,在宫中当个带刀侍卫,皇帝不知什么原因,没有用他。

    而是将他、赵胜、詹忠、王福等人,打发去了旗手卫。

    旗手卫是所有卫所中,最没实权的衙门,顾名思义,旗手卫就是给皇帝掌旗的。

    这个刘纪,却意外因功被擢升为旗手卫指挥使。

    他审问刘纪。

    刘纪大呼冤枉“尚书大人,下官并不知道此事呀。”

    “根据本官的调查,侯棠养子赌博,是你带着他赌的。”

    “下官嗜赌,所以就带着手下人玩几把,但他的事跟我没关系啊”刘纪只说不知道。

    “刘纪,本官既然找到你,就证明你跟此案有关。”

    俞士悦也不是吃白饭的。

    之所以锁定刘纪,因为刘纪被皇帝莫名其妙摒弃,他开始深查,发现刘纪曾经攀附过石亨

    石亨是谁的人朱祁镇的人啊

    那么,刘纪就是朱祁镇的人啊

    难怪皇帝对他们置之不理,问题在这里呀。

    俞士悦也纳闷,以皇帝的性格,应该斩草除根呀,为什么还留着呢是看在西宁侯府的面子吗

    刘纪真的没想到,俞士悦竟然找到了这个秘密。

    他没有攀附过石亨,只是当初给石亨送过礼,石亨还没提拔他呢,就发生了夺门之变。

    “求大人饶命啊下官确实给石亨送过礼,但并没有攀附其党,绝无做过背叛陛下之事啊”

    刘纪慌了。

    距离夺门之变,过去三年了。

    但当时的数次清洗,整个京师的人,永远不会忘记。

    “关于侯棠的事,还不从实招来”

    俞士悦阴恻恻道“莫非你想去诏狱里,才肯说实话吗”

    “下官贪财,所以在军中设赌档,其实就想勒索下面的兵卒,给下官送礼”

    俞士悦打断“本官没问这些废话,说侯棠”

    “他运气很好,和他玩的时候,他总赢下官,而且他仗着养母的身份,对上官多有不敬,所以我就想着,找个机会收拾他。”

    刘纪回禀道“所以,下官就把他带去了光合赌档。”

    “光合赌档”俞士悦没听说过。

    “大人,这是家黑赌档,掌柜的您肯定不认识,但幕后的大靠山,您肯定知道。”

    “谁”俞士悦问。

    “杨俊。”

    因为杨俊被剥夺爵位,闲置在家很久了。

    俞士悦瞳孔一缩,当初这杨家,可是两头下注,家中一支杨能就下注到了倭郡王那边,结果被皇帝勒令自杀了。

    难道,这个汉宗案,是夺门之变的延续

    “侯棠就在杨俊开的赌档里出事的,所以下官怀疑,和杨俊有关系”

    刘纪这般供述。

    俞士悦担心他故意引导案情,所以让人给他上刑,并缉拿他的家人,大肆用刑。

    刘纪咬死了这点。

    俞士悦只能去抓杨俊。

    杨俊日子过得轻松,但一腔妒火,却在心头泛滥,他恨于谦,恨拿走他家世券的皇帝。

    他堂兄弟杨信,已经荣封伯爵了。

    他儿子杨珍都骑到自己脖子上来了。

    他呢

    他可是杨洪的儿子啊,虽非嫡长子,那也是硕果仅存的独苗啊,凭什么被皇帝这般糟践

    结果,他家被破门而入。

    俞士悦亲自带人,抓捕杨俊。

    杨俊震恐“尚书大人,我没做错事啊我在家里安分守己,什么都没做啊”

    俞士悦停下脚步,歪头看了他一眼“可有人把你供出来了,究竟是何事,你心里该有数吧。”

    “我没数啊,我什么都没做啊”

    杨俊被带入大理寺监狱,直接就尿了。

    “光合赌档,是你开的吗”俞士悦开门见山问。

    杨俊吓得一哆嗦“我立刻将所得的赌钱,都交给内帑,我知错了”

    “回答,是,还是不是”俞士悦在皇帝面前没面子,但在下面,还是很有威严的。

    “是。”

    “侯棠可认识”俞士悦问。

    杨俊摇头,不认识呀。

    “坊间的传言,可曾听过呀”俞士悦幽幽问。

    猛地,杨俊脸色急变,这件事是鬼门关啊,谁陷进去都得死

    “冤枉,冤枉啊”

    杨俊想爬过来,但被两个皂吏用木杖架着,不许他动“俞大人,您和家父都是熟人,您该知道我呀,我胆小如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哪里敢做这种大事啊”

    “可是,根据刘纪交代,侯棠是在你的赌档里,欠下一大笔银子的。”

    杨俊哭着说“那点小事,我哪知道啊您让人抓管事的呀”

    “派去了,但人跑了。”

    这不锅从天上来吗

    杨俊也就梦里英雄英雄,在现实里,狗熊都不是,最多是一条狗,还是条哈巴狗。

    “这是有人坑我,有人坑我啊。”

    俞士悦却幽幽问“杨能,你还记得吗”

    猛地,杨俊不吭声了。

    杨能下注倭郡王,参与过夺门之变啊

    杨能的死,是皇帝法外开恩,看在先父杨洪的功劳上,才放过他杨家一马。

    “我、我是陛下的死忠啊。”杨俊哭泣道。

    俞士悦都乐了“你杨俊在家里骂了多少次陛下,不说宫中,连本官这个刑部尚书都知道。”

    杨俊直接傻了,他家就是个筛子。

    “可、可我儿子、我弟弟都在为陛下效命啊,杨信更是掌控虎豹军,在南京拱卫陛下呢”杨俊真的怕了。

    一旦涉及皇位之争,皇帝会直接挥动屠刀,不问缘由的。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你杨俊可闲置在家呀,而且被夺了爵位。”

    “你心中的怨怼,整个京师的人都知道。”

    俞士悦阴恻恻道。

    “污蔑,污蔑这是污蔑啊”杨俊真想把自己的嘴缝上,这张臭嘴又惹事了

    “说吧,是什么人让你收买侯棠的”俞士悦问。

    “没有啊,没有人啊”

    杨俊崩溃大哭。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俞士悦让人动刑。

    很快,杨俊就被折磨废了。

    他忽然发现,闲置在家也挺好的,这在监狱里,受这酷刑才是真疼啊。

    只要他能出去,他立刻把舌头割了,这辈子都不说话了。

    “冤枉啊”杨俊哭嚎不停。

    俞士悦却压低声音道“说出来吧,少受点罪,陛下会开恩,赐你个全尸,起码不会动你爹的荣耀。”

    “若再拖下去,你爹的坟茔都保不住了。”

    杨俊哭着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什么啊”

    “死鸭子嘴硬,继续招呼他。”

    俞士悦转头就走。

    刘纪,背后是西宁侯府。

    虽然西宁侯府,位高权重,又都是皇帝的心腹。

    既然在杨俊身上打不开突破口,就去西宁侯府试试水深浅。

    宋杰、宋伟不在,执掌西宁侯府门楣的是宋诚。

    见到俞士悦拜访,宋诚以礼相待。

    然而,俞士悦却问他“刘纪和你西宁侯府有何关系”

    “哪个刘纪”宋诚并不知晓。

    “旗手卫指挥使刘纪,小侯爷不会不知道吧”

    俞士悦端着茶,抿嘴而笑“那本官提醒提醒你,景泰八年,宋伟曾向陛下举荐过刘纪,而这刘纪从宫中侍卫,被打发去了旗手卫。”

    “三年来,在旗手卫寸功未立,却荣升指挥使。”

    “小侯爷,什么原因啊”

    宋诚少年稳重,极得皇帝看重。

    他微微凝眉“回尚书大人,这个刘纪,学生确实有印象。”

    “此人并非寸功未立,而是在邢国公北击鞑靼时,负责转运粮草,立下些许战功。”

    “他的升迁,在吏部皆有迹可循,并非我家偏私偏袒,请大人明察。”

    “但此人并非我西宁侯府党羽。”

    “盖因此人嗜赌,此等人上战场只会是劳累,我西宁侯府还看不上这类党羽。”

    宋诚不卑不亢,前半句回答得有理有据,有半句则带着侯爵的骄傲。

    “此人功劳如何,自有都察院和监察司来管,本官是刑部尚书,不管此事。”

    俞士悦道“但此人,却涉入汉宗案之中。”

    “什么”

    宋诚猛地站起来,饶是他少年老成,但也知道此事之大,涉及到皇帝的正统性,他西宁侯府牵扯进去,就是几百口子被腰斩于市。

    “纵然刘纪牵扯其中,我西宁侯府绝不敢牵连此事。”

    “况且,我西宁侯府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敢涉及皇统之争。”

    “从第一代西宁侯,传承至今,是我族祖训”

    这一点,俞士悦是相信的。

    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客气的来谈,早就派人抓去问话了。

    “大人,此中必有误会。”

    宋诚竭力思考“当初举荐刘纪,是因为陛下要用人,所以家叔举荐刘纪、赵胜等人,为陛下所用。”

    “当时家叔举荐的还有李瑾、陈韶等人。”

    “家叔绝无私心。”

    见宋诚竭力辩解,俞士悦发觉这个宋诚,是个人物啊。

    怕是难以当成突破口,打开局面。

    “大人,凡是需要我西宁侯府襄助之地,我宋诚绝无二话”

    宋诚对着南京紫禁城的方向跪下“我宋诚,我西宁侯府,对陛下忠贞不二,绝无二心”

    “不管是谁,胆敢触犯皇家威严,皆是我西宁侯府之敌”

    聪明啊宋诚。

    搬出陛下来压老夫

    俞士悦轻笑“小侯爷,西宁侯府之忠心,本官心知肚明。”

    “只是,此案涉及巨大,陛下闻听必然震怒。”

    “陛下之怒,天下人莫有不怖。”

    “老夫我也是被架在火上烤啊。”

    俞士悦非常明白,为什么朝臣把他踢出来,因为他是皇帝眼中的废物。

    若查不清,就让他俞士悦出来顶罪。

    但也不想想,景泰朝官员竞争如此激烈,他俞士悦能屹立不倒,难道就没点才华吗

    “学生明白大人苦心。”宋诚松了口气。

    只要俞士悦不盯着侯府咬,就有回旋的余地。

    “那刘纪,是如何入了汝二叔宋伟的眼的”俞士悦问。

    宋伟因为戴罪,而且俞士悦年纪比较大,这样说不算失礼。

    “此事学生知道的不多。”

    宋诚认真思索“此人乃家中三叔宋俊,举荐给二叔的。”

    “你三叔不是在京中吗快把他请来”俞士悦急声道。

    宋俊正在宫中当值。

    宋诚立刻派人去请,等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宋俊才匆匆回来“发生何事了”

    俞士悦询问才得知。

    这个刘纪的兄弟,詹忠的妹妹长得貌美,詹忠将妹妹送给宋俊当妾室,所以宋俊就向宋伟举荐了刘纪四人。

    宋诚目瞪口呆“三叔,你这是要将家族拖入深渊啊”

    “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啊”宋俊也傻了。

    “就算没有此事,你诓骗陛下,也是死罪啊”

    宋俊却道“詹忠、刘纪等几人,确实有能力,他们被打发去旗手卫,不也干上来了吗说明我眼光没错。”

    宋诚却知道,现在不是简在帝心的问题。

    必须协助俞士悦,找出汉宗案的主谋。

    “詹忠和刘纪有什么关系”

    俞士悦发现一个漏洞,詹忠献妹求荣,为什么还要带上刘纪呢

    “这”宋俊也不知道呀。

    “立刻派人,抓捕詹忠、王福、赵胜三人,快”俞士悦觉得,案件的突破口,在詹忠身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