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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公与私,一场秀,本质还是交换
朱见漭动静越来越大,每日都在处死人。
抓捕行动也在不断扩大。
李东阳就是不肯低头,只是正常办公,哪怕朱见漭抓再多人,他也无动于衷。
而他背后的资本已经快疯了。
老四已经开始拷问资本家,并且已经抓了很多资本大佬,拷打出来越来越多的人,再这样下去,整个大明的资本圈就被抓绝了。
关键没有李东阳等几人发话,没人敢在民间煽动造反。
而不造反,资本在政治权力面前,就如同鸡仔般,不具备任何反抗的实力。
确实有资本家家里面圈养家丁,不泛有枪械大炮,可只要反抗,就会以叛国罪论处,全家诛杀
越有钱的人越怕死。
好好进去,还可能好好出来,可一旦暴力反抗,等待的就是灰飞烟灭。
千万别以为朝堂上会有人帮他们说话。
朱见漭抓得人心惶惶,当官的都自身难保呢,谁管那些商人啊,再说了,这些商人的罪状也都是他们吐出来的,一抓一个准儿。
没证据审一审就出证据了。
这种从上而下的抓人,看重的不是证据,而是局势
这些人站错队了,所以该死。
除非以李东阳为首的满朝高官,去和朱见漭谈判,否则就不会结束,而朱见漭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加大筹码。
他的目的是让满朝臣子屈服,而不是简单的杀人,人命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抄家所得的钱,终究是小头,他要的是天下资本变成他朱见漭的走狗,天下人都在帮他朱见漭赚钱。
朱见漭成立粘杆处,大肆招募人手,深入民间去抓人。
他不挑大的抓,小官巨贪,就抓小官,又好玩又能震慑大老虎。
表面是肃清吏治,其实是在预留缓冲余地。
朱见漭以为没事,可在刘健、李东阳等人眼里,则是涉及到了道法之争。
五月十九,耿裕入宫。
“好问来了。”朱见漭和他爹一样,不揽权只霸权,天下琐碎事都交给太子朱佑梐管,他就负责大事拍板,去养心殿侍奉汤药,然后琢磨着去哪打仗。
他就愿意琢磨打仗,对于处置政务毫无兴趣。
“去,给孤搬个锦墩来,好问腰不好,得坐软的。”
朱见漭笑道“你年轻的时候腰就不好,越老越废,快点坐软乎点吧,不像老子,从小被我爹用板凳打到大,身体倍儿棒。”
“老臣腰不好,却有六个儿子,您腰好,才四个。”耿裕直接绝杀。
“你个老小子是越老越无趣。”
朱见漭烦他“老子小时候就烦你,也就父皇疼爱伱,若无他护着你,一天老子揍你八百遍。”
“殿下烦臣,说明臣管束殿下颇有章法。”耿裕须发尽白,今年也近八十岁了。
他比朱见漭大个十来岁,当过皇子讲读,和老四也是忘年交。
“少来那些没用的。”
朱见漭不爽“殿下殿下,听着就疏远,你忘了当时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管我叫什么”
说到这里,耿裕脸上露出笑容“狗蛋,还是你吗”
“哈哈哈”
朱见漭哈哈大笑“当时孤才七岁,被你叫狗蛋,可还记得孤是怎么回复的吗”
“如何会忘”
耿裕笑道“你跟老夫说,我不叫狗蛋,我叫耿爸爸,你当时才七岁就敢占别人便宜,就知道你这家伙不老实。”
“你看似一本正经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嘛,哪有给皇子起名叫狗蛋的让我爹知道非抽你不可。”朱见漭跟着大笑。
“陛下当然知道,却没抽我,而是笑作一团。”
耿裕笑着笑着,却忽然道“咱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正在处置政务的朱佑梐,竖起耳朵来,他很久没听到他爹如此爽朗的笑声了,说明朱见漭和耿裕关系是真的好。
朱见漭看着他“如果你想,就能回去。”
“玉山,现在的大明,就是咱们曾经梦想中的大明啊,哪里不对了”耿裕开门见山。
朱见漭却知道,这是杀人杀多了,虽然把他们背后的资本杀怕了,却没让李东阳等人屈服。
“好问,景泰十六年,就在文华殿旁边的值房里,你我、宾之、凤仪,在值房里围炉夜话,一边喝酒一边畅谈理想。”
“当时我年纪最小,只是听你们讨论,却大受启发。”
“好问,你和宾之最激动,诉说起自己的道来,宾之生而知之,你聪敏又有地方为官的经验,凤仪在旁查缺补漏,说的那些慷慨激昂的话,我到今天都没有忘记过。”
“你俩讨论的道,是彻底摒除公有制,彻底私有制,将全社会东西变成私产,这样能充分调动积极性,能让大明上下满意。”
“你俩讨论激动时,宾之的衣角掉在火锅汤里,差点着火。”
“也因此,只是咱们小圈子内的讨论,变成了朝堂上的争论,最后是天下学者都进来讨论。”
“公有制和私有制孰优孰劣,成为景泰十六年讨论最激烈的一件事情,一直讨论了二十多年啊。”
朱见漭道“但是我还小,对公有制和私有制,如此宏观的概念,了解实在不多。”
“可随着我日渐长大,逐渐接触更多的政务,我才彻底明白,何为公何为私”
“大明本身就是私有制,天下皆是皇室所有,这就是私”
“而用国企统治地方,这就是公”
“我还记得,丘濬论述得非常清晰,公有制的极致是贪腐的盛宴,而私有制的极致,是全国分裂。”
“制度,没有好与坏。”
“在于用他的人,能运用到什么地步。”
“像我,不自夸的说,论打仗,天下武将没有一个如我朱老四的,论古今马上皇帝,我只服唐太宗和本朝太宗,在皇帝中,我打仗水平能稳居前五。”
“可让我治理天下,我却倍感头大。”
“漫说不如你,不如宾之,不如凤仪,我连我那大儿子都不如。”
“可若用公有制来套我,我该当皇帝吗”
朱见漭问他。
“公与私非你这般划分。”
“玉山,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今天我来这里,是舍了这头颅和你谈的。”
“我们畅谈的公私,本质是谁来操纵这个国家的经济。”
“朝廷经过二十多年的论述,认为应该是私有制经济来控制天下,来推动大明发展。”
“而这些年实践证明,这条路是最好的发展道路。”
“可你回来之后,以肃清吏治为名,却要调转船头,将公器与经济混为一谈,这件事能行吗”
耿裕缓了口气“我拿开海来举例。”
“景泰十二年之前,为何不能开海,谁碰谁死,连陛下如此圣君,都碰不得大海。”
“因为什么”
“不是因为皇帝触犯士绅的利益,而是,皇帝要吃独食,永乐朝就是这样,所以天下士民反对。”
“吃独食,就是公有制”
“而大明,本质就是私有制,太祖皇帝创业打下这万里河山,建立的是以朱氏皇族为主的大明江山”
“这是一家一姓的江山,而不是皇帝轮流坐的议会制”
“制度从根子上就是私有制,你怎么把江山变成公有制难道你肯将屁股底下的位子,让出来吗”
耿裕这番话很大不敬。
但是,在景泰朝,这些话是可以随便说的。
不用借古讽今,直接说今天不好就完了。
“公有制,就必须将位子让出来”
朱见漭眯着眼睛“金国的首相制度,我不是不知道本质不还是那一拨人坐这个位子吗真会有老百姓上来吗”
“那又如何,肯定不是一家一姓的江山了吧”
耿裕咄咄逼人“你朱老四肯将位子让出来,让江山改姓吗”
“好问”
“别打感情牌,直接说你愿不愿意”耿裕盯着他。
“这江山是姓朱的,是我祖宗打下来的,是我爹传给的,凭什么让给别人”朱见漭肯定不让啊。
“所以呀,你为什么要让天下走公有制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舍不得将皇位拱手让人,他们就愿意将毕生所得,拱手让人了”
“他们他们是谁”
朱见漭不服气地看着耿裕“这是我大明的江山,这是我大明的地球他们连性命都是我家的,凭什么不能让我驱使凭什么我家的江山,轮到那等屁民来驱使老子凭什么”
“老四何谓驱使”
耿裕道“我,宾之,希贤,于乔,马负图、余士英、杨介夫等等,我们就有私心了”
“我们就不想让大明变好吗”
“你不在的这些年,大明如此高速发展,里面就没有我们的功劳吗”
“朝廷一直在驱使资本啊”
“这些年,陛下灵光一现,天下资本蜂拥而上,这难道不是支持吗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天下资本动荡,难道还不够支持吗”
“老四,你说的不是驱使,而是奴役”
“这都什么年代了,没人会甘心让你奴役的”
“行,就算你老四厉害,你能奴役得了天下资本,你能保证太孙能吗太孙的子孙能吗”
“资本会反噬的啊”
耿裕道“老四,我青年时期便与你相交,相交相知五十载,我耿好问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
“如果资本对大明有害我会站在这里跟你谈吗”
“如果资本会戕害于你,宾之为何和你赌气凤仪跟你关系最好,他为何至今不理你”
“你对于乔不太了解,但希贤是什么人你清楚吧”
“满朝公卿,难道在你眼里,都是那等被利益驱使之徒吗吾等已经位极人臣了,怎么还能再进一步难道去抢你的位子吗”
耿裕急声道“老四,你陷入牛角尖了”
“你是你们进入牛角尖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朱见漭道“既然你们都说自己没变,可地方什么样子,你们为何不管”
“民间百姓怨声载道,你们听不到吗”
“天下人都在骂你们,你们不知道吗”
“连陛下,都不知道地方的情况,你不觉得出问题了吗”
“耿好问,如果你还是当年那个耿裕,我相信你愿提三尺青峰,斩除世间一切不平事”
“可你变了”
“你也被贬谪去了地方,你该看到地方是什么样子啊”
“再不管,要造反了”
“四十亿人啊,一旦蜂拥造反,会是什么下场”
“到时候,推翻的是我是我屁股地下这张椅子而不是你口中的那些资本家他们会摇身一变,变成新朝新贵我呢我的子孙呢”
朱见漭怒吼之后,语气微停“好问,我不信现在的你了。”
“不说你我的兄弟情。”
“也不说陛下对你的爱眷之恩。”
“就说你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吃我朱家的俸禄,该为我朱家考虑呀”
“可你考虑过我朱家人的感受吗你屁股歪了”
朱见漭道“这世上,最怕造反的人,是我家啊是我啊”
“天下民风大开,民智大开,社会风潮一波接着一波,天下人都已经明白了,头上不需要坐着一个皇帝了。”
“我爹尚在时,可以的,因为他是神啊。”
“天下人敬他爱他,愿意奉他为帝。”
“而我呢”
“我在东欧有偌大的名声,在国内却没有啊,我半生戎马,但战果都在东欧啊,距离大明太远了大明百姓都不知道啊”
“天下人不会服我的”
“好问,你看看我啊,我认识你时才八岁呀,今年我都五十八岁了五十年过去了,不再年轻了”
“而且大明没有战事,我一身才华无处施展”
“你说我该如何自处”
“我的儿孙呢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好,说回朝堂,老大怎么样是你们文官精心培养出来的,可他还是被万民唾弃。”
“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在思考,我自问治政方面是不如老大的,难保也落个万人唾骂的结局。”
“我尚且能继帝位,我的儿孙呢”
“我家老大你最清楚了,儿时还拜过你做义父呢,他能支撑起这万民涌动、舆情汹汹的帝位吗”
“煐儿你也见过,他能吗”
朱见漭吐出一口浊气,慢慢坐下“好问,你久在中枢,应该知道的,我朱家这帝位,还能传几代呀”
“是我朱家人做的不好吗”
耿裕明白了,他和朱见漭是谈不拢的。
朱见漭必须将天下财富攥在手心里,保证皇室能驱动天下财富,保证皇位顺利传承才可以。
耿裕倏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个朱老四看似莽撞,其实粗中有细啊。”
“老四,我记得你小时候,是年文正公给你侍讲的贞观政要吧”
提到年富,朱见漭抽动嘴角。
年富那哪里是讲啊,是一边抽一边讲,贞观政要的每一个字,他都倒背如流了,还是挨揍。
年富是将他的腿绑在板凳上,让他脱掉上衣,省着血沾染到衣服上,浪费布料,他一边背,年富举着藤条,只要错,就要挨抽,中间还会忽然叫停,让他解释谋一句话的含义,还会放在政事当中让他解读,稍有错误,就会挨打。
所有皇子皇孙,都是这样教育。
不过,现在真的要感激年富啊,若无年富的狠,也无法造就今日的朱见漭。
所以他回国之后,拜祭太庙第二天,就去拜祭了年富墓和于谦墓,以及他所有师父的墓,这一次是真的感激。
他以前会觉得师父们没有倾囊相授,就是让他们背书。
可等他长大之后却知道,师父已经将他们一生所学都放在书里,让他背诵下来,每遇到一件事每增长一岁,回想起这些书来,都会增加一层感悟。
“如何不记得,现在脊背上还有伤痕呢。”朱见漭叹息道“可我从未侍奉过一日年师、于师,以及我所有师父,我不孝啊。”
“贞观政要最重要的一句话,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吧”
耿裕没理会他的感慨,道“你可知,何为水”
“自然知道,民就是水,而这个民,指的是士。”朱见漭道。
从古至今的民,都不是平头老百姓,而是士。
“现在的士,是谁”耿裕问。
“你,勋贵,地方士绅、官吏、地主也勉强算吧。”朱见漭道。
耿裕却摇摇头“还缺了一个,资本。”
“他们也算士”
朱见漭却忽然噤声“钱啊,能通天啊,好吧,也算,虽然把士这个阶层的品级拉下来了,却还是算的。”
“没错,钱能通天。”
耿裕道“资本既然进入士的行列,那你该和他们彻底翻脸吗”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给你侍讲时,说过什么吗”
“载舟的水,不能轻易翻动。”
“翻动上面清澈的水,就会搅浑底下的水,最后搅浑整个鱼缸,一条清澈的小溪,也只是上面清澈,地下浑浊,搅动就会完全变浑。”
朱见漭凝眉。
“你口中的四十亿百姓,是成不了大事的。”
“从古至今,就没有成过大事的百姓。”
“你想说汉高祖,和本朝太祖”
“老四,你可还记得你读过的太祖实录,太祖同一时期的霸主,张士诚、陈友谅、刘福通、韩林儿,都不如太祖敬重士,所以太祖得了天下。”
“无论何时,平民百姓都是被驱动的炮灰。”
“你只要保住士,站在士这一边,就能保证朱家皇位顺承。”
“反而你这般搅动浑水,才会让大明皇位传承出现动荡啊。”
耿裕又道“你善于打仗,该知道什么时候搅混水对你有利”
“你作为上位者,这个天下的未来统治者,却将自己的天下水搅浑,将大明的种种错处向天下人展示,让天下人看到大明的坏,你觉得天下人还会敬重你吗”
“作为上位者,你该保持神秘保持强大,让天下人揣测,让天下人恐惧。”
“而你,看似纵横捭阖,看似获利颇丰,其实都是眼前利益罢了,过眼云烟而已。”
“老四,作为你最好的朋友之一。”
“我最后叫一声老四,停手吧。”
耿裕站起来,退后三步,跪在地上。
从这一刻开始,没有朋友,只有君臣。
朱见漭心神摇曳,转瞬变得坚定“好问,就凭些许浮财就能打发我”
耿裕没有说话,他已经将自己要说的都说完了。
同时,也洞悉了老四的心思。
老四是想保皇位顺利传承,是想用皇家驾驭资本,并不是铁了心要转变道路。
只要不涉及道法之争,就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又过了两日,彭凤仪拜访。
他进殿就传来爽朗的笑声“听说你把耿裕那货给臊走了,要跟你割袍断义,你朱老四够厉害的呀。”
“凤仪”
朱见漭快步迎出去,彭韶是他的好友,也是他第一个侍讲学士,两人相交于他五岁之时,算作他最好的朋友。
“哈哈哈”彭韶挽着老四的手,龙行虎步的走进内殿。
他今年也将近八十了,若非老皇帝极力挽留,他恐怕也该致仕了。
“来人,准备好酒好菜,我和凤仪一醉方休,太孙,你来侍奉”朱见漭知道,今天估计能谈出一个结果了。
朱佑梐立刻放下朝政,倒酒侍奉。
彭韶也不拒绝,酒过三巡“你家小子个个优秀啊,比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强太多了。”
“也不看是谁教育的哈哈”
朱见漭高兴“凤仪,孤第一次去掏鸟窝,就是你将孤抓到的。”
“胡说,我哪敢去后宫抓你呀,明明是太监把你拖出来的,是我把你抓去乾清宫的。”
“这不还是你嘛”
朱见漭大笑道“我刚回来的时候,谈娘娘就跟我说起这些趣事,我都险些忘记了,她把我从树上抱下来,还抽我屁股好多下,让太监把我抓去乾清宫,让我爹处置我。”
“之后你每年都去永和宫中偷鸟蛋。”彭韶笑道。
“哈哈哈,谈娘娘宫中的鸟蛋好吃,老二和老三那蠢货,不敢上去抓,他俩给我放风,然后每次他俩都只能舔舔蛋皮,都是我吃过的,哈哈”
朱见漭说起自己年幼的事情,心情愉悦“谈娘娘每次抓到我,都揍我屁股。”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谈娘娘精心养的,制药用的,每次都被我给吃了,哈哈哈。”
“鸟蛋的滋味很久没吃过了,你这一说弄得我口舌生津啊。”彭韶笑道。
朱见漭大笑“来人,备一份鸟蛋,给凤仪解解馋,太孙你亲自去拿,跑着去。”
看着朱佑梐的背影,朱见漭问“我家这大儿怎么样”
“钟灵毓秀,一代明君啊。”彭韶发自肺腑道。
“和我家老二老三比起来,相差甚远,老四更是全能,他是我家最差的一个。”
朱见漭很得意。
彭韶儿子就不给力了,到现在也就是个国子监监生,读博士呗,读十几年了,还没毕业呢。
“既然太孙如此优秀,你又何必担心皇位传承呢”彭韶切入正题了。
“凤仪,这椅子是我家的,我爹传给我的,以后要在我子子孙孙后代永远传下去。”
“可这天下变了,局势变了。”
“我不是圣人,会不担心自己的儿孙吗”
“你彭韶难道一点都不担心你那两个在国子监的儿子吗”
“可是凤仪,你我之间的情谊在此,你儿子就算是个草包,我也能用他,也能保他世世富贵。”
“可你能保证我朱家皇位永远传承吗”
朱见漭道。
“我敢保你敢信吗”
彭韶反问“老四,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信的,这是你的性格,我最清楚了。”
“那就谈利益吧。”朱见漭收敛了笑容。
“被抓的人,全都归你处置,是杀是剐,我们不问,希贤、宾之、于乔致仕归乡,让你烧起第一把火。”
“空出来的官位,替换上你的人,让你掌控朝堂,拿回属于你的皇权,这是第二把火。”
“第三把火,整个大明内,没有皇族股份的大企业,都让你朱老四掺上一股,共赢。”
满朝公卿可谓让步巨大。
里子面子都给足了。
换做朱见淇,这些东西能撑死他,可换做朱见漭,估计可填不饱他的胃口。
果然,朱见漭嗤笑一声“我没看到你们的诚意啊。”
“内阁位置都给你空出来了,你的人执掌内阁,资本也让你参与,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差得远呢。”
朱见漭笑道“凤仪,你是了解我的,如果我只要这些,我只需要跟宾之说,宾之就会给我。”
“你”
彭韶目光凝滞“你不能太贪了吧”
“那是我贪那本该就是我的”
朱见漭脸色变得恼怒“凤仪,皇权不该是我的吗尔等窃取老大的皇权,难道不该杀吗”
“天下资本,若无我大明,哪来的狗屁资本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孤想杀便杀”
彭韶微微一顿“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覆啊”
“孤看看,你们是怎么覆的”
“孤一个人,打你们一万个”
朱见漭冷哼“凤仪,论打仗,满朝公卿,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而且我掌握着大义我是皇帝你们起兵就是造反我杀你们,天经地义”
“我大明还没丧失人心到天下蜂反的时候呢”
“国朝养士一百四十年,我就不信四十亿人里,一个亿忠心为国的人都没有”
“别忘了,我爹对天下百姓恩义更重”
彭韶被朱见漭士气逼退,语气一软“覆舟不一定就是硬碰硬。”
“那孤就先下手为强”
朱见漭道“你看我家大儿如何我家大儿战死了,还有二儿子,还有三儿子,还有四儿子我还有几十个皇孙”
“天下藩国中,我有三十多个弟弟,几百个侄子”
“论大军,我大商还有百万未动的大军,大明在我手中能随时征召起三千万人藩国更能随时征召几千万大军”
“凤仪,整个朝廷中,能打大兵团作战的,只有我”
“我得于师真传,全世界,天下第一名将,是我朱见漭”
“你们拿什么跟我斗”
这就是老四的底气。
彭韶被老四逼视,不得不退避锋芒“打仗打得是后勤啊,资本掌握着天下财货,你空有兵卒,空有战术,如何打呀”
“哈哈哈”
朱见漭大笑“凤仪,你太天真了。”
“我大明下一道圣旨,天下藩国,不会进贡财货吗”
“我那些兄弟们,会帮你们,还是帮我呀”
彭韶却摇摇头表示反对“未必,天下藩国现在不敢分裂,乃是陛下震慑,一旦陛下不幸,那么藩国必然和大明宗主关系分崩离析。”
“而且,若废太子在时,天下藩国可能会敬畏大明,可一旦你登基,天下藩国一定会恐惧如虎。”
“而天下资本起兵反明,他们肯定会襄助资本,而不肯帮你。”
“那之后呢”朱见漭问他。
彭韶一怔“你的意思是,之后藩国霸主会入主大明可那时已经没有你老四了”
“确实没有我朱老四了,也没我家大儿了,但论领兵打仗,我家二儿子,比我更厉害”
“他能不能从东欧打进大明呢”
“江山到头来,还是我家人来做”朱见漭笑道。
“未必”
彭韶道“大明西陲强国魏国,二十皇子乃龙凤之姿,一旦国内生变,二十皇子必能回国继位”
“那不就完了,肉还是烂在我老朱家。”朱见漭笑道。
“老四,若你这般无私,你就不是我认识的老四了。”
彭韶笑道“你别跟我装算。”
“保住你自己的皇位,是你的底线。”
“诚然,朱明不会灭亡,但皇位是谁坐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我开出的条件,已经非常优越了。”
朱见漭笑而不语。
资本怕了。
人终究是怕大炮的,被轰几下,铁皮也得被轰废,何况是人了。
资本家再厉害也是人,被灭门几家后,肯定愿意拿出来更多东西。
朱见漭最期待的就是资本家被逼疯了,然后起兵造反,那就太爽了,他能直接屠一个省,若不够,就屠三个省,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这时,朱佑梐取蛋回来了。
朱见漭亲自将蛋给他磕开,放在彭韶的盘子里,让他吃。
“大儿,可还记得你凤仪义父”朱见漭笑问。
“如何敢忘”朱佑梐很郁闷,回国之后,他冒出来十几个义父,他爹年轻时不着调啊,喝多了就让他拜义父。
这还是死了一批呢,不然得有几十个义父。
“你小子还跟凤仪装,你四岁的时候,趁着凤仪睡觉,你往他脸上撒尿的事忘了”
朱见漭哈哈大笑。
彭韶正在吃蛋,顿觉不香了“饭桌上,你怎么净说屎尿屁呢,没个君王的样子。”
“老友相聚,已然不易了。”
朱见漭道“我年少好交友,但交的都是豪杰之士,盖世英才,如今剩下的好友已经不多了,能多聚一次算一次吧。”
今天谈完,双方都露出了底牌。
距离最后谈判成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当天晚上,他去养心殿住。
“老四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朱祁钰笑道“这才杀几个人啊,接着杀,皇权永远不怕大。”
“民间资本哼,算个屁啊”
“没有民间资本,朕的皇企,照样能支撑天下照常运转。”
说着,拿出钥匙,指了指那把椅子“去转开,朕带你去看看朕的家底儿。”
进入密室。
朱见漭直接看傻了,他还苦哈哈跟资本要钱呢,谁能想到,天下最大的资本就是他爹。
“千万别小瞧民间,朕的钱,和天下的钱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
朱祁钰道“老四,钱,是皇权最重要的支撑点。”
“倘若皇帝没钱,如何让天下人卖命啊”
“而钱从何来呢”
“朕呢,属于比较会做生意的,所以才攒下点家底儿。”
“可换做别的皇帝,肯定无法靠做生意赚钱,因为无论宫中前朝,经手的就会贪,贪来贪去,到皇帝手的也就一点点残渣罢了。”
“皇帝想有钱,要么动税的心思,要么就强行搞垄断,比如将民间的矿收归皇有,然后派矿监去搜罗民间财富。”
朱见漭刚想说,可以杀一批。
“没用的,你敢杀,他们就敢跑,以后商人都学聪明了,会扶持起一群白手套,在前台帮他们服务。”
“等你杀的时候,无非杀一些白手套,夺取一些浮财。”
“而真正的资本大佬,反而会隐藏在水下,你是找不出来的。”
“是没有大用的。”
“而且,杀鸡取卵,也非长久之道。”
“所以呀,朕支持你将皇企融入天下资本,变成天下最大的资本,以皇御资,而非要改变你的理想,你的道路。”
“这条路是没错的。”
“知道为何要变成资本吗”
朱祁钰让老四扶着他出来“朕这是未雨绸缪。”
“一旦有一天,我朱家皇位不保,但有足够的财货,能够维持我朱家转型成天下第一世家。”
“北魏的元氏,不就变成了京兆元吗”
“皇族可能会被淘汰出历史,世家则不会。”
“尤其政治世家,未来还有掌权的机会。”
“而等朱家下次掌权,就需要大量的钱财了,而朕积蓄的,就是等那一天才有大用,足够支持我朱家,再次执掌天下权柄。”
“届时,只要培植好党羽,朱家的权柄无非是从皇帝,变个名字而已,本质上,还是我朱家的江山。”
朱见漭佩服老皇帝的深谋远虑。
“爹,您从何时就做准备了”
“景泰三十年”
朱祁钰道“当时朕就感觉到,朝堂开始不顺手了,天下正在脱离朕的掌控之中。”
“朕就想想到了,朕的皇权被侵蚀了。”
“而在当时,摆在朕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奋起反抗,拿回皇权,另一条就是随波逐流,积蓄实力。”
“朕选择了第二条路。”
“朕再强势,终究只是强一世。”
“而朕苟住,就能让朱家世世代代强下去。”
“所以,朕开始筹谋分封诸王,让我的子孙在全世界开花散叶。”
“甚至,杨一清在金国做权力实验,朕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甚至偶尔还会给予杨一清支持。”
“可知为何”朱祁钰问。
朱见漭摇摇头。
“这条实验,如果不在藩国做,就要在大明做,就要拿朕的子孙来做。”
朱祁钰道“趁着朕还在时,尚且能掌控天下权力,做实验是在朕的掌控下,所以朕安心。”
“所以,杨一清做实验,朕在支持他。”
“他们自以为探索出来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其实都在朕的筹谋之中。”
“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之中。”
朱祁钰话锋一转“可是,为了安老大的心,朕将家底儿露给他,结果就出事了。”
“有官员嗅到了这里面的政治阴谋。”
“所以,针对朕的换太子事件就发生了。”
“朕当时是极力阻止的,因为全世界的格局,是朕亲手布下的大棋,哪里动了都不行,那是朕精心三十余年布置出来的棋盘啊。”
“被文官给毁了”
“那时朕就知道,朕必须让你回国了,只有你,才能压制百官,要用血告诉他们,朱家的皇位,永远不能丢”
朱祁钰眼睛阴鸷。
这个装死的老头,悄无声息间筹谋如此恐怖的事情。
朱见漭听了都咂舌。
可看看世界的棋盘,世界藩王的布置,就知道老皇帝煞费苦心了。
为何将老二十魏王封在西陲。
主要是老二十是除了老四外,最厉害的皇子,又是皇后嫡子,是朱见淇的亲弟弟,一旦国内有变,老二十能立刻挥军东进,进入中都,抢夺皇位。
商、隋、魏形成一个三角形,互相制衡的同时,又同时拱卫大明西陲。
海上就别说了,两道岛链,完美封闭东海岸。
这盘棋,是从换太子开始坏的。
幸好没有血崩,朱见漭顺利回国。
所以,当时吴王被刺,老皇帝认为是文官干的。
“爹,您的意思是,换太子直接原因,是您的钱太多了”朱见漭问。
朱祁钰点头“是。”
“那儿子这次杀了这么多人,又有更多的钱流入内帑了,那咱家钱岂不更多了”
“老四,你知道你的长处是什么吗”朱祁钰问他。
“打仗”
朱祁钰点头“没错,是打仗,天下名将加在一起,也不是你的对手啊,天下人敢造反吗他们越造反,越奠定你的基石,让你的皇位越来越稳”
“朕从不担心你继承皇位,也不担心太孙。”
“如今看煐儿,也是个可造之材。”
“可朕没时间了。”
“朕没时间调教太孙,调教煐儿了。”
“朕能做的,就是让后世儿孙,遇到无法解决的政治难题时,把家底儿拿出来,将我皇族转型成政治家族。”
“在无论未来是君主立宪,还是票选,都能保证我皇族安稳落地。”
“至于能否再乘风而上,就看后世子孙的能力了,朕管不了了。”
“老四,朕能为你做的,不多了。”
朱见漭泪如雨下“爹您做得足够了,看儿子的,看儿子的”
“老四,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爹长寿,你就能长寿,一旦你死的早,就是有人在害你”
朱祁钰一字一顿道“记住了,我朱家没有短寿的基因,早亡就是有人害你。”
“等朕不在了,你可以相信谈妃,她不会害你的。”
朱见漭不停点头“爹,仁宗、宣宗皇帝他们”
“太宗皇帝死得也不正常。”
朱祁钰道“老四,你要多读太宗实录,那上面的文章太大了,包括赵王下毒戕害太宗,鱼吕之乱,要读要读透。”
“朕身为宣宗皇帝之子,皇考年少而崩,朕却活了八十多岁,原因何在,还不明白吗”
“老四,朕能长寿,你就能长寿,活不过七十岁,就是有人在害你,记住”
朱祁钰反复叮嘱。
朱见漭不停点头“儿子记住,儿子记住”
“必须自己学医理,纵然谈妃可信,她终究年老了,万一有个错漏的地方,悔之晚矣,自己学,任何人都不要信,煎药之法,朕会教你,记住,任何人都不能信,包括你的儿孙们。”
朱祁钰抓着他的手“这世界上,只有你爹我,才不会害你,儿啊,只有你爹我,是真心待你的,别人,都是假的”
朱见漭不停点头“爹,儿子知道,儿子会保重的。”
“保重,保重”
朱祁钰反复叮嘱“你活着,教梐儿,教煐儿,他们太年轻了,会被骗的,老大五十多岁了,还那么蠢啊,不能让你的儿孙重蹈覆辙啊,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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