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正式表演了。”
岁末当日下午,院门外陈亦扬长腿跨上自行车,回头看人“心情怎么样”
苗荼以为他上台表演紧张,握拳鼓励我会在台下给你加油的
陈亦扬笑着乱揉她脑袋,感慨道“就是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好像昨天刚入学,马上就要毕业了。”
“多愁善感不适合你,”苗荼不想气氛太沉重,转移话题,“他今天还是不和我们一起吗”
“徐砚白吗好像是的,”陈亦扬摸着下巴,“他这几天不知道在忙什么,昨晚还神神秘秘拿着气球往山上走,问也不说。”
或许是表演需要的道具
苗荼胡乱猜想,受陈亦扬影响也变得伤感,想到能和徐砚白一起上学的日子又少了一天,圆亮的眼睛黯了黯。
整个四中呈现一派热闹欢快中,十六、七岁的学生们不再被束缚在宽大校服中,不少臭屁男生换上发带装酷,女生则偷偷画上淡妆。
高三坐在观众席最前排,给陈亦扬加油打气后,苗荼找到位置坐下,从她的位置偏头,隐约能看到即将上台表演的学生们,直到最后一刻还在准备忙碌。
半小时后,礼堂顶灯熄灭,第一束光投射在优雅登场的女主持,庆典在激动的欢呼声中,正式开始。
全场第一次小高潮来自陈亦参演的舞台剧,男生在其中饰演男一骑士。
当被要求天亮前护送恶毒王后出城时, “骑士”义正言辞地拒绝“早上不行,我得送我妹上学。”
和以往彩排不同,陈亦扬这次为了让苗荼看清,特意打了手语,话末还特意朝她的方向浮夸地鞠躬示意。
不少学生都见过“前校草”送耳聋的妹妹上学,一时间,苗荼只觉有目光四面八方看过来,盯的她脸上阵阵发热。
大多数时候,苗荼看不清台上人说话或唱歌,只能从身边同学的反应中,试图共享这一刻美好时光。
时间过得飞快,万众瞩目中,庆典终于迎来最后的高潮尾声。
台前灯光齐齐暗下去的瞬间,苗荼连呼吸都紧绷,几秒以后幕布升起,一束强光投射而下,不偏不倚地落在正中央、身穿白色燕尾服的男生身上。
看了不下五次彩排,可此刻亲眼目睹男生正式演出,苗荼才深切意识到,男生身上无法隐藏掩盖的耀眼光芒。
或许是太想将徐砚白在舞台上的每一刻都印刻心里,苗荼只觉得男生这次预备的时间格外的长,面朝台下数百学生和数十镜头,迟迟没有开始表演。
余光里,左右两旁的学生已经在窃窃私语。
苗荼没由来的紧张,双手交握,再抬头时,直直撞上男生朝她方向而来的目光。
两道视线空中相撞,只一瞬短暂交互又迅速分开。
下一秒,徐砚白缓缓架起小提琴,身体略微前倾,侧脸轻靠琴面,左手摁下琴弦,右手作画般自如运弓,一个个音符从灵巧的双手中跳跃着倾流而出。
苗荼微微仰头,近乎痴迷地望向舞台中央的徐砚白,想亲耳听见琴声的渴望,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她以为自己造安于现状,对“听见”不再有执念,可直到曲钟声止,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苗荼控制不住地想,如果她能听见声音就好了。
哪怕只让她能听完徐砚白一曲琴音。
她的不对劲一直持续到傍晚,陈亦扬察觉端倪,吃晚饭时用瓷勺敲桌面“马上跨年还哭丧着脸,怎么回事啊。”
苗荼咬着筷子,幽幽斜他一眼。
陈兰萍用竹筷尾巴敲儿子脑袋,不客气道“你是不是又在学校招惹你妹了这么大了还不消停”
“冤枉啊,”陈亦扬举起双手,朝苗荼扬扬下巴,“表演我都带上我妹那一份呢,上哪去找我这么贴心的哥哥。”
“就你嘴贫,吃个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母子俩你一句我一嘴,中间苗肃轮流给三个人夹菜,苗荼在闹哄哄的温馨氛围中,没忍住噗嗤轻笑出声。
收拾碗筷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徐砚白发来的短信。
徐砚白晚上你忙吗可以八点整约在上次你带我去的山坡见面吗
“”
恍恍惚惚爬上山路时,苗荼连脚步都是虚浮。
印象中,这是徐砚白第一次私下约她见面,还是在跨年这样的特殊时间点,以她贫瘠的想象力,怎么都想不到男生现在约见她的理由。
大脑空白,只有震耳的心在跳动,证明这一切并不是梦。
几乎是手脚发软地一路向上,远远的,苗荼先看到几只淡蓝色气球系在树上;
紧接着,是几步外耐心等待她赴约的男生,换上舒适简约的米白色针织毛衣,肩上背着黑色琴盒,在皎白月色下,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
晚风徐徐自林间而来,推着苗荼不断向前,站定在徐砚白面前。
心里有诸多疑问,可对上男生温柔沉静的目光,她还是慌了神,沉不住气道你今天的演奏真的很棒。
徐砚白望向她身后大片杂草丛生、不知在沉思什么,在苗荼以为她心脏快跳出来时,男生终于开口
“其实登台之前,我很紧张。”
苗荼闻言愣住欲问原因,徐砚白却垂眸静静望进她双眼,弯眉笑了笑
“想不顾一切逃走的时候,我在观众席上看到你了。”
和她说话时,男生总会体贴地微俯下身,少年气息扑面而来
“当时突然觉得,或许还可以再坚持一下。”
“如果只是弹给你一个人听、只有你一个人喜欢,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男生说希望她能喜欢,苗荼却只觉得抱歉对不起啊,要是我能听见就好了。
徐砚白却摇头“你听到了的。”
越过她身边,男生走向林间老树,摘下树枝上几只淡蓝色气球,拢在一起用末端细绳系着。
徐砚白走近,将如捧花一般的气球交给苗荼,温声“淡蓝色一直很适合你。”
双手捧着气球,苗荼忽地想起陈亦扬白天说过、男生曾晚上抱着气球上山。
迟钝如她依旧猜不到下一步,只眼睁睁看着徐砚白打开琴盒取出小提琴,又拿起垂下的细绳末端,系在琴头位置。
“我的老师曾告诉我,音乐不单只靠听觉,”今晚徐砚白的语速变快,不似往日从容,“视觉、触觉、甚至嗅觉和味觉,都是感受音乐的组成部分。”
“苗荼,”徐砚白停顿几秒,薄唇微动,
“我希望你能听见我的琴声。”
“哪怕是和我不相同的方式。”
徐砚白自知不善表达,又是第一次体验如此复杂的感情,往日对其他人的温和从容,在苗荼澄净双眼的注视下,都化作粉碎。
他去过很多国家、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与礼堂里比赛演出,从小接受专业人士与大众对他的天赋才华、业界头衔、以及商业价值进行打分与评判;
他十年如一日地修习高超技巧、不断挑战高难度名篇,也在日复一日中逐渐忘记,手里这把琴,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奏响。
在下不来的高台之上,他在深不见底的台下,仅仅一眼就找到苗荼;
女生满眼期待,而同一时刻的徐砚白,前所未有的感受到强烈的、希望对方能喜欢他琴声的渴求。
不需要炫技、不必长篇大论百年前的巨作含义,只是简单纯粹地分享一曲他欣赏的音乐,拥有着期待对方也同样喜欢的迫切心情。
拉弓奏乐,悠长舒缓的琴声自指尖倾泻而出,久久徘徊在空旷山林之间,经久不停。
琴头捆着白色线绳,男生拉琴时难免高悬着心,手碰气球的女生更是生怕打断演奏、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细绳两段系着17岁少年少女的谨小慎微,也藏匿着两颗青涩而赤诚的心脏。
掌心贴在气球表面,苗荼耳边依旧一片寂静,却因此更敏锐的感受到,细微波动正通过那层薄薄的橡胶,传递给十指指尖。
那些跳动的音符正以长短不一的波纹形态,在她荒漠经年的脑海落下画笔,勾画出色彩分明的场景。
她又一次望向徐砚白。
在若水似纱的朦胧月色下,男生不再是白日那般耀眼却遥不可及,而是站在她触手可及的半步之外,周身散发着悲悯伤怀的温柔。
一如他通过气球传递而来的琴声治愈、美好、却充满故事终章的惆怅与悲伤。
一曲终了,苗荼眼角已然微微湿润,抱着气球打手势这首曲子有名字吗
“secret base,是一首日文歌曲。”
徐砚白放下小提琴,目光停在连接两人的细绳,轻声“你听到什么了”
苗荼回想脑海场景,凭记忆描述道好像夏天在海边,有热风吹过,和朋友在沙滩上聊到星星升起。
她理解不了歌曲中似有若无的淡淡忧伤,更不确定自己“听”的对不对,气势减弱可能最后要分别的时候,有些不舍
苗荼绞尽脑汁地想答案,徐砚白听完却问了毫不相关的问题
“你喜欢大海吗”
这道题显然更容易回答,苗荼点头我没去过海边,书上说海洋占地球面积最广、能容纳一切。
如果能考取上海的大学,我第一个想去的地方,就是海边。
那里是不是离他会更近一点
苗荼只敢默默在心里想,望向陷入思考的徐砚白那你呢为什么会选这首歌曲
她直直抬眼看过去,男生却避开对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苗荼以为等不到结果,徐砚白忽地低低开口
“因为喜欢。”
今夜山间晚风格外温柔,吹动男生额前柔软碎发;银白月色下,连耳尖都染上可疑的淡粉色。
在苗荼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徐砚白右手握紧琴盒背带,声音很轻
“这是我第一次只为一个人演奏”
他话音未落,砰砰声突然自远方响起;紧接着,七彩烟火腾空而上,划过点点繁星,恣意绽放在绸缎一般的寂静暮色中。
绚丽光彩照亮整座人间,也慷慨落在林间仰面望天的年少脸庞。
火树银花,徐砚白安静观赏整片星空,不再继续追问。
忽地,左侧衣袖被人拽了拽,轻轻地,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指尖温热隔着针织衣料传递,漫天烟火下,女生有些稚嫩的脸被映照的微微泛红,滚圆透亮的眼里有几分羞赧。
苗荼握着气球的右手拉住徐砚白袖口,左手摸向声带,不知在寻找什么,逐渐露出迫切神情。
徐砚白微微蹙眉,启唇欲问,却倏地听见一到陌生而沙哑、但明显是年轻女生的声音
“徐砚白。”
这是苗荼第一次呼喊他姓名。
也是徐砚白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听见苗荼说话。
尽管吐字含糊不清、即使音调混乱不堪,三字再简单不过的姓名仿佛粘连在一处。
但他的的确确听见了。
呼吸骤停,心脏如同夜空炸开的璀璨烟火,震感强烈,随着无法抑制的愈快呼吸,那些暗藏在隐秘角落的模糊情感,在女生牙牙学语般的呼唤声中,终得天光大亮。
月色若水,晚风萧瑟,徐砚白在女生眼里,清晰看见微微失神的自己。
苗荼仍抓着他衣袖,像是怕他下一秒就原地消失,收紧的指尖泛白。
脸上脖子绯红一片,到后来,苗荼几乎是左手掐在声带位置,只想再出声时,口齿更清晰一些。
过快的心跳让耳膜都隐隐作痛,徐砚白俯身想阻止,却听得更清楚。
“谢谢。”
山下传来迎接新年的喧闹呼喊,而苗荼向他的方向前进半步,带着满身的清甜橘子香气,微微踮起脚尖,在淡蓝色如捧花一般的气球晃晃悠悠颤动时,几乎贴凑到他耳边、填补完徐砚白未完的后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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