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迎着日暮,骑马奔回荆棘城。
泽曼既然什么都不说,预知也无法知晓过去的事情,那就只能他自己去调查。
他并没骗泽曼,他确实是来这里清理门户的,但这也不妨碍他调查真相。
荆棘城地处大陆心脏部位,与多国接壤,但不受任何一国管辖。这里鱼龙混杂、藏污纳垢,盗贼、骗子、流放犯、奴隶和乞丐等形形色色的人汇聚于此,让这里有了罪恶之都的别称。
没有任何一家神殿愿意入驻这里,因此这里被默认为是神弃之地。
但日落事件之前,与这里毫不相干的老教皇和泽曼却千里迢迢相继来到这里,并先后在这里出事。
爱德华认为,只要搞清楚这一点,那么屠村事件的真相、老教皇的死和泽曼的伤应该都能迎刃而解。
而泽曼那边,之前的试探已经让爱德华心中有了猜测。
出于某种他不知道的原因,泽曼已经心存死志。
若不是泽曼与阿尔宾有约定,恐怕早就消失到他找不到的地方了。
为此,爱德华故意用阿尔宾将泽曼牵绊住,避免泽曼在这三个月里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也希望那个孩子能让泽曼回心转意吧。
爱可是能创造奇迹的魔法。
爱德华拉住缰绳,从山崖上遥看远处被浸在日落余晖里的罪恶之都。
随着阳光一点点抽离,古旧的城墙逐渐没入黑暗,滋生出无限的黑暗、阴冷与孤寂。
加油攻略他吧,小阿尔宾。
狩猎小屋。
太阳逐渐没入天际线,天色霎时间就暗下来,仅有屋内的壁炉噼里啪啦地燃着明亮的火焰。
阿尔宾站在门口,身旁没有足够的光源,他也看不清泽曼此时的神态。
伴随着无言的沉默,他心里悄悄地紧张起来,心情就像沐浴后凝在发梢的水珠,映着身后的壁炉火光,要落不落,让人直着急。
泽曼先生这次会愿意当他的父亲吗
良久,泽曼冷硬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从上方响起“我只会送你到玫瑰王国。”
没有像上次一样直接拒绝
阿尔宾的表情瞬间舒展开,发梢的水珠滴落下来。
“我们过去要多久呀”
“三个月。”
哇,相当于是暑假寒假的时长,好久哦。
对于年仅八岁的阿尔宾来说,三个月已经是相当漫长的时间了。
阿尔宾想象不到三个月后的景象,也想象不到这段时间里自己会遇到什么,对他来说,唯有面前的泽曼是已知的存在。
他对这个世界感到陌生,像被丢在了人海茫茫的车站,他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该去往哪里,是泽曼牵着他的手向着某个目的地出发。
可是泽曼和他非亲非故,他总害怕对方某一天突然将自己丢下。
所以要是他和泽曼先生是父子就好了。
他之前已有这样的想法,在今天误解泽曼避开自己之后更是坚定。
他害怕被丢下的那一天真的来临,他会因为害怕而生气,也会努力地去学习魔法,不仅是为了治疗对方,也为了证明自己是有用的,不要丢下自己。
爱德华叔叔当然也很好,可他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泽曼先生。
而且他还有种莫名产生的预感现在的泽曼先生也像他一样需要有人牵着手。
如果他认爱德华叔叔做父亲,那泽曼先生怎么办呢会有人将他牵走吗
“我喜欢泽曼先生,也害怕被泽曼先生在半路丢下,所以就算只有三个月,我也想让泽曼先生成为我的父亲。”
阿尔宾灼灼地望着他,眼里的红色比火焰更浓烈。
泽曼被这样的目光定在原地。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阿尔宾脚尖在地上画圈,不情不愿地嘟囔着说,“就当我没说过吧,但是也不可以丢下我哦,你都答应要送我去那里了,大人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这三个月里,我不会丢下你。”泽曼伸手覆在他的发顶,轻轻抚摸着。
阿尔宾就像被灌入了满满的喜悦,猛地看向他。
“那”阿尔宾握着他的手,眼中闪着欢欣的光,小心翼翼又满是期待地喊了一声,“父亲”
泽曼沉默着,仍是没有拒绝。
虽然只是三个月的限定父子,阿尔宾还是高兴地蹦起来,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响亮地喊着“父亲”
泽曼托住他下滑的身体。
阿尔宾得意忘形地撒娇起来“父亲给我讲睡前故事吧爱德华叔叔都答应给我讲了的。”
泽曼身体一僵,却还是点头应允。
阿尔宾欢呼着“父亲最好了”
夜晚,在弥漫着清香的麦秸堆上,阿尔宾眨巴着期待的目光,壁炉的火已被熄灭,此时只有月光洒落到他身上,把睫毛都照得像雪一样烁亮。
“父亲要讲什么故事”
泽曼在他身旁侧身躺下,小臂支起上身,瀑布般的白色长发垂落下来,触及垫布便堆积成圈,像漾开的水花。
他的目光触及到自己新鲜出炉的儿子,被那样信赖亲昵的眼神注视着,他的手微微收紧。
只是三个月的父子而已。
是这孩子太没安全感了,他才会默许。
他本就要将这孩子送到目的地,不会有什么影响。
“神话故事。”他答复阿尔宾。
泽曼从没给人讲过故事,他是个连戏剧都不会去看的无趣人物,他的生活乏善可陈,一眼就能望到底,向太阳神祈祷、诵读教典、研习魔法、锻炼武技、消灭魔物
在太阳神殿的二十年,他几乎一直过着这样生活。
而现在,他的生活里少了需要每日仰望的太阳神,却多了一个需要低头照顾的稚嫩弱小的孩子。
他不再需要诵读教典,却要思考给孩子讲什么样的故事。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这是名为父亲的责任。
所幸他虽然不看杂书,不听八卦,但神殿里全是关于神明的书籍,这一次能堪堪应对过去。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是一片混沌,不过过了多久以后,在这混沌之中陆续诞生了12位神明”
“黑夜与死亡之神是最年长的神明,他用强大的力量让世界陷入恐怖的极夜”
“太阳神不满夜神的作为,挺身而出,与之争斗”
“于是世界时而极夜时而极昼,众神都畏惧日神夜神的力量,不敢介入其中唯有爱与命运之神这位强大的女神站出来,她劝慰两位大神和平共处,让昼夜更替稳定下来”
“日神、夜神、爱神,这三位有着强大力量的神明就此被众神奉为至高神”
在父亲清冷平和的嗓音中,阿尔宾呢喃了一声“夜安”,在得到回复后不多时就陷入酣眠之中。
翡翠游荡在森林中。
他在泽曼回来之前就离开了狩猎小屋,如今魔气逐渐恢复,更是不敢靠近那里。
他远离狩猎小屋,即将与一位魔物接头。
正是那位魔物告诉了他阿尔宾血肉的作用,但如今他不确定阿尔宾是否是同伴,因此不算再将阿尔宾视作目标。
仰望着月亮的位置,翡翠意识到离接头时间还有一阵。
精疲力尽的他在接头地点的大树旁盘起身躯,打算小憩到碰面时间。
他昏昏沉沉睡去,做了一个奇异的梦。
他从来没做过这么真实的梦境,温度、气味、形态、质感都和现实中一模一样,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
树影婆娑,他看到梦境里的自己逶迤前进,凭借小巧灵活的身躯和不易察觉的保护色潜入一处贵族森林的庄园里。
那是个漂亮而孤寂的偏僻庄园,守门的竟然是魔物
翡翠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这场奇特的梦境。
自己似乎在寻找什么,避开魔物,庄园里四处游走。
直到自己进入一处书房,赫然被这里的人发现了。
“你在找我吗”
发现翠青蛇的是一个衣着精美的白发少年,大约14岁的年纪。
这不是阿尔宾吗
翡翠怔住。
自己怎么梦到他了
但是和他见过的阿尔宾不太一样,这里的白发少年看起来年长些许,但更加消瘦,肤色苍白,脸上不见一丝血色,手臂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割伤和针眼瘀斑,狰狞得可怖。
白发少年拿起桌旁的一支匕首。
这里的翠青蛇似乎不认识白发少年,霎时间进入警惕状态。
人类翠青蛇似乎很疑惑人类会出现在这里。
“我没有攻击的意思。”白发少年温和地安抚他,将锋利的匕首抵到了自己手臂上,微笑着问出,“我只是想问你要多少血”
翡翠和翠青蛇一同僵住。
翠青蛇什么意思
白发少年语气困惑“你不是来向我取血的吗”
你能听懂我的话翠青蛇和白天的翡翠一样惊住。
白发少年点头“你是来做什么的呢也许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打量他片刻后,翠青蛇说道我是来找传说中可以抑制魔物发狂的缓解药。这几年突然出现这种药,但全都被老鼠掌握着,只有很少一部分归顺老鼠的魔物才享用。
翠青蛇忿忿不平我想来看看那到底是什么药,凭什么不能让所有同伴都食用
白发少年恍然“那你要找的就是我没错。”
在翠青蛇震惊的眼神中,他说道“我的血肉就是魔物们需要的缓解药,你所说的老鼠应该就是我的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说都是因为我的血太少了,没法救助所有魔物,所以只能有限地救助一小部分魔物。”他满脸愧疚,“很抱歉,都是我太弱了,你需要血吗需要多少请告诉我,我会努力放给你。”
他的匕首还抵在血管上,一双红瞳注视着翠青蛇,满脸听话乖巧,只要一声令下他就会割开自己的血管,手臂上的伤痕似乎也是他听话的证明。
翡翠惊呆了。
这是他认识的那个阿尔宾吗
难道这就是阿尔宾被抓走后的情形
不不不翠青蛇连忙制止他,用不着
白发少年茫然地放下匕首,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是我太没用了吗”
我绝不食用同伴的血肉。
“同伴”
能听懂我话的,都是魔物,所以你也都是我的同伴。
白发少年沉吟着“从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翠青蛇不禁问道你一直待在这里吗
“我八岁时醒过来就在这里了,我不记得之前的事情,脑中一片空白,是父亲大人把我救到这里,还给我了锦衣玉食。”
他将放在面前的一篮点心推给翠青蛇。
这些点心香甜诱人,和平民食用的粗面包或烤饼截然不同,只有贵族能奢侈地享受。
“请食用吧,很抱歉没能帮上忙。你愿意和我说说外面的事吗”
被美食一贿赂,翠青蛇当即就答应下来,接连不断地吞着小蛋糕。
外面也没什么,只不过就是人类又干了什么坏事,同伴里又有哪个死了。
“人类和魔物哪边更厉害”
以前的话,应该是人类更厉害,有个叫泽曼的人类可厉害了,当初杀了我们好多同伴。
翠青蛇恶狠狠地挥舞着尾巴,以示对那个人类的痛恨。
不过现在肯定是魔物更厉害,那个泽曼失踪六年了,太阳神殿的老教皇六年前也死了,人类战力大减。不仅如此,我们魔物里还出现了厉害的家伙。
白发少年认真倾听“什么厉害的家伙”
魔龙一头银白色的魔龙,据说是六年前出现的,是个很厉害的家伙。
“龙啊真想亲眼看看。”他眼里露出向往。
那家伙可危险了,凡是靠近他的魔物都会被湮灭,说不定那个泽曼也是被魔龙杀死的,人类那边都叫他灭世魔龙。
翠青蛇吃着白发少年投喂的食物,又说了好多外面的故事。
“那你呢”白发少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呢聊了这么多,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没有名字。
这熟悉对话的展开和翡翠经历的一模一样,白发少年也为翠青蛇取名为“翡翠”。
只是接下来,翠青蛇问道你对外面很感兴趣的样子,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反正你在这里过得也不怎么好。
“怎么会呢”白发少年歪着脑袋,不解道,“父亲大人明明对我很好啊,就是为了我好才会把我关在这里。”
苍白虚弱的脸上扬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微笑。
“父亲大人很爱我的。”
翡翠猛然惊醒,忆起梦境中的点点滴滴,只觉得脊骨发寒。
那孩子不对劲啊
他整理着梦里世界的情况。
那里的阿尔宾不知为何没有被泽曼带走,泽曼魔化,阿尔宾则被老鼠秘密带走囚禁。老鼠也就没有像如今一样四处散播阿尔宾的事情,只用阿尔宾的血收拢了一小部分魔物。
因此梦里的自己也并未见过阿尔宾,更不知道缓解剂的真相。
他支起身体,思绪还沉浸在梦境之中,和他接头的魔物却已经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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