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之被人带去驿舍休息,王猛便让人将权翼请来。
桓熙出征在外,总要将权翼带在身边,作为谋主,为他赞画军事,查漏补缺。
但在出兵平定凉州叛乱时,桓熙却将权翼留在长安,自然是为顶替王猛,留守长安作准备。
王猛与权翼交情甚笃,也没有那么多的虚礼,他直接道
“子良,明日我将前往潼关与破胡邓羌汇合,梁公离开前,早有安排,留守的重任就要落在你的肩上了。
“时日至今,梁公占据关陇已有六年,期间内修文德,外服邻邦,政通人和,百姓安乐。
“子良所要防备的,唯苻氏而已。”
三万精锐步卒聚集在潼关附近,必须有一名大将坐镇。
潼关守将杜郁虽然忠心耿耿,但在能力上,并不足以统领这支军队,因此,自然是由邓羌领军。
权翼当然知道此事,他早有心理准备,至于河东的威胁,他也有自己的看法
“景略,依我之见,恐怕苻氏集结重兵,并非是要染指关中。”
王猛闻言颔首,他认同权翼的判断,毕竟上一次桓熙出征凉州,苻健在得知消息之后,便迫不及待的领了五万将士南下。
而这一次,只见苻健在征召将士,却迟迟不见他南下,只怕另有所图。
但王猛还是提醒道
“有备无患,子良不可掉以轻心。”
权翼颔首道:
“肩负重任,我又怎敢懈怠。”
说着,权翼肃容道
“反倒是景略此番前往关东,更应该小心谨慎。
“梁公养兵、练兵殊为不易,景略当以正合,少用奇险,若局势不利,自当速速退往潼关,不可意气用事。”
王猛闻言,戏谑道
“子良言语无忌,就不怕楚公怪罪”
权翼不以为意的摇头道
“我主是梁公,并非楚公,自当为梁公而谋。
“今日只有你我二人在场,出我之口,入景略之耳,莫非景略会在楚公面前参我一本”
说罢,不等王猛回答,权翼面露忧色,继续道
“景略,你是梁臣,而非楚臣,何况自古忠言逆耳,我担心楚公碍于门户之见,不肯听从你的金玉良言,最终伤及梁国的元气。”
王猛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他正色道
“子良无需担心,我虽与楚公素不相识,但只要楚公能识人,有胸怀,必将倚重王某,对我言听计从。”
如果是换一个人说这种话,权翼必然觉得对方不知天高地厚,但这番话既然出自王猛之口,权翼自然是信服的。
王猛又道
“假使楚公真的不纳忠言,一意孤行,我自当向他辞行,回师关中。”
如果友军主帅不是桓温,王猛定然是要不辞而别,留下对方替自己拖延追兵。
但桓温可是桓熙的父亲,即使要走,也必须提前通知对方,让他提前做好准备,免得猝不及防之下,陷入燕军的围攻之中。
权翼听王猛这么说,也终于放下心来。
实际上,权翼的担心,归根结底,还是对桓温能力的不信任。
楚、梁联军,说是联军,但两军主帅的地位不对等,作为梁军主帅的王猛,说到底也只是桓家的臣子,自当听命于作为桓氏家主的桓温。
如果联军由桓熙,或者王猛指挥,权翼当然不会有这些担忧。
毕竟桓温的名头虽然大,但在灭亡成汉之后,也没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战绩。
权翼叹息道
“只希望楚公能够一如伐蜀,从谏如流。”
如今,有许多诋毁桓温的言论,都说伐蜀是桓熙、袁乔的功劳。
殊不知,伐蜀之所以能够成功,还得归功于桓温能够听从建议,做出正确的判断。
否则就是一个袁绍,优柔寡断,白白错失战机。
桓温并不知道王猛、权翼已经在商量着,如果他刚愎自用,就得为桓熙保留家底。
自占据许昌之后,桓温并未立即出兵洛阳,而是退回了襄城郡,准备沿着汝水进兵,溯流而上。
颍川郡早就是一片白地,没有人口,谷物也被付之一炬,取之无益。
桓温兵发颍川,本是要逐一击破,既然周成已经弃城而走,颍川郡目前来说,也就没有了价值。
如果由颍川出兵洛阳,可能还会遭到燕军的攻击,倒不如走汝水,在洛阳盆地南部的陆浑县今河南省嵩县东北与梁军会师。
等合兵之后,再往洛阳,以免被燕军逐個击破。
翌日,王猛与权翼辞行,与王徽之一同前往潼关。
粮草早已备齐,只等王猛领军东出。
与此同时,经过豫州刺史谢尚的斡旋,朝廷没有逼迫姚襄交出劫持陈留内史刘仕的祸首,同时,也同意姚襄以淮南东部换取兖州的提议。
经由会稽王司马昱的提议,将西晋时的徐州一分为二,以淮河以北,也就是后赵徐州为北徐州,以淮河以南,也就是东晋徐州为南徐州。
姚襄身兼北徐州、兖州二州刺史,而原兖州刺史荀羡移镇寿春,领南徐州刺史。
二人将在秋收之后换防,也注定不可能参与到楚、燕之战。
慕容恪、慕容垂在听说桓温退出颍川郡时,误以为对方放弃进攻洛阳的计划。
若是就此退兵,也不能说全无收获。
此番南下,已经逼迫吕护离开了野王,全取河内郡,而周成也已经降服,转而向燕国称臣。
但慕容恪兴师动众,可是冲着桓温来的。
直到听说桓温并没有班师,而是沿着汝水进军,慕容恪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对慕容垂笑道
“果然不出我的预料,桓温终究还是来了,阿奴,准备渡河吧。”
既然桓温决心出兵洛阳,燕军即使渡河,也不会将他惊走。
当然,慕容恪也清楚,桓温既然赶来,必然是有援军的,举目四望,也只可能是来自关西的梁军。
慕容垂对这一战期待已久,当日,他亲率一军为前部,率先渡河。
待慕容恪的主力陆续到达黄河南岸,二人在偃师县安营今河南洛阳偃师区,准备明日一早,兵发洛阳。
偃师县为河南郡十二县之一,位于洛阳盆地东隅,距离洛阳城仅有百里。
此时的洛阳县,正由周成与吕护共同驻守。
周成守洛阳,吕护守金墉城。
金墉城在洛阳西北角,东汉末年,董卓退往长安,将洛阳烧为废墟,金墉城就是三国时期,魏文帝曹丕在东汉洛阳城的基础上修建。
曹魏、西晋时,金墉城是作为帝后游乐的别宫,而在乱世之中,金墉城更多是体现其军事价值,与洛阳城形成犄角之势,遥相呼应。
当燕军即将抵达洛阳之际,桓熙的大军也终于来到了姑臧。
姑臧城外,七万骑卒旌旗蔽空,外人不知道乞伏部三万骑卒与秃发部二万骑卒的真实水平,光是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也足以胆寒。
赵俱没有出城迎接桓熙,根据牛夷的说法,赵俱认为自己一度丢了武威郡,无颜相见,如今正在府中白衣待罪。
牛夷作为凉州主薄,在乞伏鲜卑投降,武威叛乱平定之后,就率先赶回了姑臧,协助赵俱处理公事。
桓熙知道,丢了武威郡,真的不能归咎于赵俱一人。
况且错有错着,若非如此,自己又怎能在乞伏部主力南下的情况下,掠得其人畜,轻易收复河西鲜卑中最为强大的一支,让其余各部为之胆寒。
牛夷为赵俱奉还凉州刺史印、凉州长史印、武威太守印、金城太守印。
刺史印本该属于张曜灵,但他如今却在长安,自然是由赵俱收着。
此前,赵俱兢兢业业,不敢懈怠,他也是等到桓熙来了姑臧,这才交出了权力,归家待罪。
桓熙并没有收回这些印玺,他对牛夷道
“牛主薄,你将这些印玺送还给赵长史,代我转告他,我在宫室中等着他,若他执意不肯前来拜谒,桓某只当他要与我绝弃往日的情谊。”
这番话说得很重,果不其然,在听牛夷转述过后,赵俱直奔凉王宫。
桓熙看着一身常服的赵俱,直呼其名,问道
“赵俱可是我桓熙有愧于你,让你心生怨恨”
赵俱惶恐不已,方寸大乱:
“梁公何出此言,梁公的恩德,罪人铭记在心,又怎会生出怨望。”
桓熙疑惑道:
“那你为何还要交出印玺,难道真想弃我而去”
赵俱闻言,哽咽道
“梁公以罪人留守姑臧,罪人有负所托,使得梁公劳师远征,方能平定祸乱。
“罪人自觉愧对梁公,无颜再担重任,只求告老还乡,哪怕是在乡间教书育人,也是在为梁公出力。”
桓熙板着脸训斥道
“糊涂良骥当日行千里,怎可骈死于槽枥之间
“你赵俱就是一匹千里马,不为我出力,却想着老死于山林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难道你连一次小小的挫折都不能越过吗
“早知道你是这种性子,当初我就不该让你独当一面
赵俱如遭当头棒喝,他激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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