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好半晌,柳纤风眼中的忧色不减反增,微微叹息一声,传音道
“豆芽说过,人类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它劝我跟着黑姐姐去往都城,说公子后面要面临的困难很大,它家主人背后的势力够强,不会让我吃亏。”
徐源长眼眸微眯,笑问道“它知道不少吗”
那头妖猫才有八百个心眼子,想挖他的墙角。
柳纤风勉强笑了笑,有两分柔弱,传音道“豆芽听说姜家的四公子姜汤汤,要接任它家主人的位置,而姜汤汤是個睚眦必报的小人,与老施有仇隙,你当年与那件事也有牵扯,公子,你别怪豆芽多嘴,它是替我作想,我不可能离开公子的身边,去另择高枝。”
徐源长语重心长劝道“我觉着豆芽说得在理,你可以听一听。”
下回见了,猫爪子不折断它两根。
貌似忠厚老实猫,却还是一个摆弄是非长舌猫。
柳纤风给了一个白眼,很不满道“徐道友,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这话亏不亏心,都这时候了,还与我”
改为传音道“你救过我的命,我也救过你,能够走到今天,是因为彼此信任,以后这些伤感情的话请不要说,我不会离开你,更不会泄露咱们共同的秘密。”
徐源长笑得眼神柔和,道“所以说你傻呗。”
柳纤风往山谷下方凭空走去,飘飘然如凌风仙子,有细细传音入耳。
“傻就傻一点吧,和你在一起我安心,因为你有九百个心眼子,斗得过那些八百个心眼的坏蛋。黑姐姐即使对我再好,可是她对元宝和豆芽的态度,仅仅是当可以随时舍弃的妖宠,她的人族妖族观念很重,我不会跟她走,不放心就这么简单。”
她特意将“不放心”三字加重语气。
“我九百个心眼子”
徐源长差点叫屈。
天地良心,他这么纯良谨守本分的道士,世间难寻了。
与他最亲近的纤风道友居然当面诬蔑他。
他的心碎了一地。
柳纤风将心里话说出来后,整个人都舒服了。
回头见到公子吃瘪,她嘻嘻一笑,朝下方树丛躲躲藏藏的某个顾头不顾腚的虫子叫道“雪粒,快上来,驮着我飞到累为止,今天本仙子心情不好。”
某条虫子闻言如遭雷击,直挺挺僵硬躺倒不动,干脆装死。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打死也不飞了。
夜幕降临时候,迫于大姐头要动家法的淫威不得不飞得筋疲力尽的虫子,还剩一口残气,拱进自个在岩石深处的冰冷窝里,蜷缩着睡得雷打不醒。
柳纤风神采奕奕将整个百林谷巡视一遍,再一头钻进迷雾萦绕的南边树林。
她已经做了周全布置,务必让公子后顾无忧。
徐源长走到三颗粗大红柳树前方,翠绿枝条往两边让出一条通道,铺满山坡的杂草藤蔓丛中,显露出一个幽深洞口。
将捉妖人身份牌、学宫教习牌子等物品取下,连同纳物袋一并放到洞外地面。
随着了解加深,他已经知道这些牌子,也是可以追根溯源能找到他的东西。
万一有人睡不着觉,大晚上闲得蛋疼测算他的行踪。
担心他半夜潜逃,而他又进入另外一处连柳纤风都感受不到外界树木的封闭空间,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他有九百个心眼,想得比常人多一些。
看着公子走进洞府,柳纤风从树上显出身影,杂草藤蔓无声无息挪动,将那个洞口恢复原貌。
柳纤风注视地上的牌子,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公子不止九百个心眼,至少有一千个,这些细节,他是怎么想到的”
“这个世界太复杂,又危险,跟着公子混,能省点心。”
“我只想做个爱凑热闹的修行小树魅。”
“”
徐源长打量着布置了阵法,暗雾盈动的洞府。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是第二回光临,地面打扫得很是干净,除了四面石壁和顶上爬满的喜阴藤蔓,空荡荡再无别物。
纤风早已经将此地布置得水泼不进,防护森严。
对面藤蔓分开,露出紧闭的密室石门。
徐源长推门走进去,吸一口气,缓一缓心绪,右手下意识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不起眼铜戒指。
迈步走到那尊巨大的紫金色大丹炉前方,屈起右手食中二指,轻轻敲了敲沉重的丹炉往外突出的炉肚。
“请问,曾老前辈今日可有闲暇徐某求见。”
彬彬有礼,如同走亲访友。
“铛铛铛”三下敲击轻响,隔着一个世界遥远,打破幽暗阴寒空间死一般枯寂。
空无一物的九幻宫,有灰暗光线突兀亮起。
一个巨大的人躯山羊头虚影,凭空浮现,身上缠绕着有电光雷闪掠过的银色粗链。
“那可恶小子可算是来了,老子实在是待够了,宁愿被人捉去一刀两断,来个干脆,也不想再这般耗下去。”
尖锐的鬼声透着破罐子破摔的癫狂。
这几年,他和曾望楼为了那次失误,争辩到底是谁让那小子逃脱,相互埋怨吵架,甚至大打出手,不知多少次,累了。
又不甘心自身毁灭成全对方,身心俱疲。
简直过得比前面几百年还累。
“老鬼,你尽量别说话,转机出现,容老夫与那小子好生谈谈,那小子提出再苛刻的条件,你也不要冲动骂娘,更别喊打喊杀,咱们是一根链上拴着的老冤家,只要老夫能出去,你肯定也能安然出去,必须把握住这次千载难逢的良机。”
苍老声音以无比真诚的语气,与老鬼商议。
虽然恨不得对方先死,暴毙眼前,关键时候,他们的利益一致。
“放心吧,老子知道轻重,不会乱来”
老鬼嘎嘎笑道。
人羊虚影的黑白扭动,渐渐平复。
“两位老前辈既然无暇,晚辈下回再来,今日且先告辞”
隐约的声音传下来。
老鬼顿时急得暴跳如雷“还磨蹭做甚,要急死老子啊,快拉他下来。”
苍老声音喝道“你闭嘴,是那狡猾小子的欲擒故纵之计,他来了便不会轻易离开。”
话虽然如此说,山羊的白瞳中陡然射出一道白光,在前方空处飞快扩散,有道道涟漪如水波纹一样生成,一圈又一圈,透明而神秘。
徐源长出现在黑暗、阴森、充满寒气的九幻宫。
“晚辈徐源长,见过曾老前辈,见过老鬼前辈,两位前辈别来无恙。”
他朝着黑暗中抱拳行礼,神态恭谨无可挑剔,就当对方是自个前辈一样礼敬,至少表面上如此,上回的不愉快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老子不叫老鬼,很久以前老子有一个名号叫常无晦。”
尖锐鬼声忍无可忍,自报家门叫道。
徐源长很实诚马上改口“抱歉,见过常老前辈。”
苍老声音咳嗽一声,打断老鬼还要继续往下说话的欲望,老东西憋太久了,沉不住气,道“徐小友,可是遇到甚么麻烦事情说出来,老夫和老鬼可以帮你参详一二。”
这小子已经进了九幻宫。
瓮中之鳖,他当然不急着主动谈出去的条件什么的。
谁主动谈谁便少了主动,他才不会上当。
徐小子这回没有带着小树魅下来,也是防着他们一手,越是这样,越有的谈了。
他心头笃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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