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我想谢谢您，老祖

    水滴石穿，绳锯木断。

    等到杜祐谦这为期二十年的镇守即将结束时，他对那一剑的领悟，终于入了门。

    此前他每次觉得自己大有进步，过一阵子再看，才发现自己依然是一叶障目。

    对这一剑理解得越多，他越是能发现，原来还有那么多自己不理解的地方。

    仅仅只是一剑却是博大精深。

    参悟了这么久，他依然是管中窥豹，只能略见一斑而已。

    又如盲人摸象，不见全貌。

    或许，他现在以为自己入了门，领悟了不少；可是等到今后领悟了更多的时候，才会觉察，现在所领悟的那些，有诸多谬误。

    杜祐谦估计，若是自己彻底掌握这一剑了，今后转世，以筑基杀结丹，当如宰一鸡。

    以结丹逆讨元婴，如屠一狗矣。

    不过，他花了二十年才刚刚入门，若是要将这一剑完全领悟，没个一两百年的水磨功夫，是不可想象的。

    “吱吱吱吱”吵吵闹闹的声音由远及近。

    毛发乱蓬蓬、但是极为干净的小悟空抓着树藤荡了过来，一个跟斗，就落在小院里，再跳了几步，便蹦跶到杜祐谦面前。

    “吱吱吱”还没有学会说话的它，手舞足蹈地比画着来表达。

    当然，其实它也可以用神识来传达，只是它并不喜欢那样做，或是觉得手舞足蹈更好玩吧。

    杜祐谦耐心地陪它说了一会话，才道“我前不久构思了一件法宝的大体框架，如果能打造成功，给你随身带着，应该能遮掩你身上的妖气和修为，让人以为你只是一只普通的猴子。”

    小悟空闻言，连连点头，很开心的样子。

    因为它已经渐渐明白，它和杜祐谦是不一样的，和“人”是不一样的。

    有很多人不喜欢它，甚至想要伤害它。

    若是不遮掩妖气和修为，它就不能和杜祐谦待在一起，只能孤零零地躲在山林里，否则若是被“人”发现了，就会死

    陪小猴子玩耍一阵后，杜祐谦听到远程通讯阵法有响动，便返回屋里查看。

    却是有一条留言发送了过来。

    即时通讯需要消耗的能量较大，平时是不会常开的，只会保留接受留言的功能。

    基本上，宗门每个月都会发来一条留言，传达宗门内的重要消息。

    有时，芳华、罗金玉、孟逍等也会给他留言。

    这一条留言里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还好，还好

    在杜祐谦刚来镇守的那几年里，漠南之地又出现了几起小家族、小坊市被屠灭之事。

    于是太和宗与圣血宗加快了监查妖气网络的铺设。

    在那耗资巨大、铺设到每一个修真家族、大小门派和坊市的网络监控之下，终于没有再出现妖族肆虐之事。

    虽偶尔有散修被妖族袭击，但并不成气候。

    宗门长老会对此讨论过很多回。

    有的长老认为这是好事，那些妖物终将销声匿迹。

    也有的长老忧心忡忡，觉得那些妖物只是暂时隐忍，在暗中繁衍发展。一旦爆发出来，或会酿成大灾。

    对此，前一派的长老反唇相讥那几百妖物，总共也不过屠杀了几个小家族，几十万凡人。

    那些血食，绝不够繁衍发出一群结丹妖王的。

    如果没有足够的结丹妖王那些妖物就算爆发出来，反攻人族，也不过是被轻松扑灭的下场，不足为虑。

    理智上，杜祐谦觉得前者说的有理。

    但感情上，他也确实有些担忧，总觉得此事不会那么简单。

    他陆陆续续也占卜过几次，占卜那些妖物的下落，未果；占卜与那些妖物狼狈为奸的人类，未果。

    但是在占卜“这些妖物会否给漠南带来灾难”时，每一次占卜都是肯定的结果。

    不过，哪怕是三阶占卜之术，也还有些含糊、不够精准之处。

    妖族屠灭几个小家族、小门派，也算是给漠南带来灾难。

    妖族席卷天下，摧毁福地、屠灭大中型宗门，也是给漠南带来灾难。

    这些妖物究竟能带来什么规模的灾难，还是一个未知数。

    杜祐谦身为一等宗门的真传结丹真人，在这漠南之地，也算得上位高权重，乃是屈指可数的重要人物。

    可是面对这样可能影响整个漠南之地局势的问题，他依然很难以一己之力去改变些什么

    数月之后，平稳交接。

    杜祐谦没有急着回宗门，而是先去将小悟空安置在荡魄山中。

    “咦”

    杜祐谦极目望去，却见山脚多了一座小小的宫殿。

    上次他在荡魄山布置三阶聚脉阵、以及几座隐匿和守护的阵法，为此将山中所有的士兵、猎户等全部挪移了出去，荡魄山范围内再也无人居住，也无人可以靠拢。

    所以他将小悟空安置在这里会是安全的，无人打扰。

    却未曾想，有人在阵法边缘建了一座宫殿。

    杜祐谦想了想，飞至宫殿外，隐匿了身形，缓缓往里走去。

    到了院子里，他停下脚步。

    只见院中有几株桃树，应是经过精心修剪，桃花开得灿烂。

    树下阴影里，摆着一架摇椅，里面坐着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妪，正在自得其乐地摇摇晃晃。

    老妪气息浑浊，显然命不久矣。

    她那枯瘦如鸡爪的手里，摩挲着一面令牌。

    正是当年杜祐谦赐予廖家的令牌。

    杜祐谦仔细打量，从老妪那衰老的容颜里，依稀看到了当年那个穿着红衣，脾气爽朗大气的少女的影子。

    忽地，老妪似有所觉，抬起眼睑，浑浊的眼球转动着，沙哑出声“老祖，老祖是您吗老祖”

    有两个手脚轻快、宫装打扮的少女闻声从屋里走出来，一个东张西望，一个俯下身检查老妪，“太皇太后，您想见谁”

    老妪橘子皮一样皱巴巴的脸上，浮现遗憾的微笑，“本宫还以为老祖来看咱了呢。”

    两个少女面面相觑，只以为这位老祖宗是老糊涂了。

    这位老祖宗都已经是将近一百三十岁的人了，简直是人瑞。

    她若还有老祖，那位老祖的骨头都化成灰了吧。

    不过很快，其中一人面色一动，想起了传闻。

    传闻中，杜家皇室的祖上，是有仙人的。

    九十多年前，正是仙人出手干预，才让吴国改朝换代。

    不过对于这两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而言，九十多年前的事，哪怕她们曾祖父那时候都是穿开裆裤的小泥孩呢，压根就没有亲历过，只是些道听途说的传奇故事罢了。

    两个宫女伺候了太皇太后一阵，便回屋里干活去了。

    老妪继续在躺椅上轻轻晃着，嘴里呢喃“老祖老祖”

    杜祐谦犹豫了一会，默运九阴九阳万化隐天术，换成邱元清的气息和相貌，现出身形。

    院子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来，却没有吓到老妪。

    她定睛一看，笑了起来“老祖，您终于来了啊本我盼了您好久啊。”

    杜祐谦上前握住她枯瘦的手，输入法力。

    若不如此，只怕她稍稍激动一点，就会立刻气绝身亡。

    她的大限已到，随时都可能咽下最后一口气。

    若不是一直惦记着要见杜祐谦一面，恐怕早就撒手人寰了。

    “敏敏，你这一生，幸福吗”杜祐谦轻轻地问。

    廖敏敏那张皱巴巴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笑容就像是熨斗一样，熨平了她脸上的褶皱，让她仿佛年轻了几十岁。

    “我很幸福啊，老祖”

    “那就好。不要怕，死亡只是一个新的开始。将来若有缘遇到你的转世身，我会接引你入道。”

    “不用了，老祖，”廖敏敏轻轻地说，“我从未追求大道，若有来生，我只想再遇见我的熙弟，他也是如是想。”

    沉默了片刻，杜祐谦笑道“那就祝你们，找到彼此吧。你盼我来，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我就是想谢谢您，老祖。您让我为廖家复了仇，也让我有了幸福的一生。谢谢，还有，再见，祝您行于大道，长生久视”

    “好了，我知道了，”杜祐谦轻轻拍着她的手，用哄小孩一般的语气说，“你休息一会，休息吧”

    “我是有点累了，我眯一会，”廖敏敏缓缓闭上眼睛，“老祖您别走，我就眯一会”

    “放心，我不走，我陪着你。”

    廖敏敏的呼吸越来越绵长，微弱。

    过了一个时辰，两个宫女忙完了，从小宫殿里出来。

    只见那位太皇太后睡在躺椅上，似是睡着了，脸上还带着孩子般纯净的笑容。

    桃花洒落在她的身上，或许也落入了她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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