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天天陪着他,还答应他留在京城。府里还剩一个除了流口水,什么都不会的弟弟,他很满意。
母亲对宝儿独特的关注依然让陆钰嫉妒,他每次嫉妒的时候就去和这个“弟弟”玩耍,或者说是他单方面“玩”宝儿。陆钰年幼时性格孤僻,从来不屑于什么小木马,拨浪鼓之类的玩意儿,如今宝儿像个独特的玩具,白白嫩嫩,还不会哭闹,十分合他心意。
他正在兴头上,之前那些阴暗的心思稍减。反正他听说了,宝儿几乎不可能治好,他是名正言顺的世子,何必跟一个痴儿计较。
于是,在种种误解下,造成了宁锦婳以为的“兄弟情深”假象。
她喟叹一声,“钰儿当真长大了。”
有做兄长的风范了。
抱月正在一旁斟茶,她嘴快接了句,“当然小世子已经六岁啦,再长几年就能束发了呢”
“又说胡话。”
宁锦婳哂笑一声,“十五岁束发,我的钰儿还差多少年哪有那么快。”
“还有,虽然日子快到了,但终究没过六岁生辰,不能乱说。”
语罢,她看向陆钰,柔声道“你的生辰快到了,母亲今年一定给你好好操办。”
说来可悲,陆钰常年在宫里,外加舒婉婉有意阻拦,她们母子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甚至儿子的生辰日,她这个生母也被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宁锦婳恨毒了宫里那位太妃,不仅因为陆钰胸口那一道疤,更是这些年的骨肉分离之痛,刻骨剜心
“啪啦”瓷器散落在地上的声音,众人皆一惊,目光看向始作俑者,抱月。
“主子恕罪,奴婢、奴婢一时失神”
“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茶盏而已,又不要你赔我。”
婳棠院的东西样样金贵,抱月随手打碎的青胎绿釉瓷盏也价值不菲,但宁锦婳和抱月什么情分又岂会在意区区一个死物,反而道“抱月,你是不是太累了,今日放你一天休沐,回去歇着罢。”
“不不用。”
抱月撩起裙摆蹲着收拾碎瓷片,慌乱道“不用管奴婢。”
小插曲过后,宁锦婳继续转向陆钰,“你喜欢什么样的宴席可有拟好邀请的宾客名单,没出国丧不宜大办,但我儿如今是世子,不能太寒酸”
“母亲。”
陆钰陡然打断她,黝黑的眸色中带着一丝不解和审视,“您还记得我的生辰日”
“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两个,拿我逗趣儿呢。”
宁锦婳恍然未觉,笑道“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怎能忘记你的生辰。”
“哦”
陆钰垂下眼睫,神色莫名,“那儿子的生辰是几日”
“正月二十三”
没等宁锦婳反应,蹲在地上的抱月抢先回答。她咽了咽口水,道“世子爷真爱说笑,当时您出生的时候,主儿疼了整整一天一夜,吃了那么多苦才主儿怎么会记错呢”
恰逢一个碎瓷片溅在陆钰脚下,两人视线相对,抱月瞪着圆圆的眼睛,眼含哀求。
半晌儿,陆钰抬起眸,淡道“方才我在开玩笑,母亲不要放在心上。”
“至于生辰宴国丧未出,镇南王府如今又处在风口浪尖上,不宜操办。”
“那怎么行”
方才的暗涌完全没影响到宁锦婳,她不赞同道“这么重要的的日子怎么能不办虽不能大宴宾客,最起码得摆一天酒席”
“母亲。”
陆钰再一次打断她,稚嫩的脸上露出她看不懂的神色。
“你后悔吗”
宁锦婳忽然一怔,后悔
她前段日子刚听过这几个字,在霍凌口中。那会儿宝儿出事,年轻的将军定定问她你后悔吗
她回我不后悔。
斩钉截铁。
这会儿陆钰又问了同样的问题,宁锦婳还是一样的答案,“傻孩子,母亲有什么好悔的”
陆钰沉默了。
他想问她,嫁给那个冷血的男人,她后悔吗忍了那么多痛,甚至拼了命生下他,究竟值得吗
陆钰在宫里的这些年,时而会听到宁锦婳的各种传闻。他的母亲是许多人魂牵梦萦的仙子,她很美,很耀眼,在马背上一袭艳红的衣衫,打败无数男儿郎。
他的出生,是她一生不幸的开始。
难产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她的身子骤然虚弱。宁锦婳曾是最反骨的名门千金,在同龄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纪,她甚至扮作男装出行,潇洒又恣意。
后来,京中关于她的传闻逐渐减少,她终日闭门不出,就算隐有音信,也是看他们夫妻不合的笑话,昔日兰因成絮果,徒增叹息。
陆钰一直活在仇恨中。他恨冷清冷心的父亲,恨抛弃他的母亲,他最恨的是自己他恨自己的出生,如果能让他选择,他宁愿不要来这个世上
他有太多话想说,但此刻他的喉头似被堵住了,动了好几次唇,发不出任何声音。
宁锦婳道“母亲生平两大憾事,一是宁府之祸,我有心无力,救不了家人。其二便是当年你被宫里抱走,还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我”“不严重。”
陆钰认真看向她,“母亲,只是看起来吓人,其实一点都不疼。”
陆钰瞳仁是深黑色的,幽深难辨,远超出一个孩子的情绪。他道“我近来读书,书上说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过去的事,母亲就不要追究了。”
“儿子不怨,亦不恨。”
他不怨,不代表宁锦婳能释然。这个话题稍显沉重,两人皆沉默片刻,陆钰忽道”母亲,弟弟要尿了。”
从一开始的恼羞成怒,到现在的面不改色,如今只要陆钰手边一摸到湿热,就能立刻把宝儿抱开,不弄脏衣物。
他对宝儿这个“小玩具”再感兴趣也不可能屈尊降贵给他换尿布,收拾妥当的抱月接过襁褓,气氛刚刚缓和时,叶清沅来了。
没有通报,她直接扬起声音,向来清冷音色包含一丝喜意。
“有人揭榜了”
宁锦婳骤然起身,她这些天为宝儿忙上忙下却始终一无所获。终于来了个揭榜人,她来不及跟陆钰细说,急匆匆赶往前厅。
房里只剩下抱月,陆钰,以及默不作声低头玩手指的宝儿。
面对年纪轻轻的小主子,抱月比在宁锦婳跟前都害怕。她颤巍巍道“小世子,今日是奴婢一时是失言,劳烦您日后担待着,不要露出马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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