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酩大惊“你怎么这么丧心病狂”
师爷冷冷一笑“这里是浮屠境,知道吧既然来了这里,就要做好回不去的准备。你们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死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人会奇怪。”
他念动咒语,那些缠绕在三人身旁的黑雾忽然开始逐渐实体化,变成了一条一条粗糙又滑腻的、仿佛蛇皮一般触感的绳索。
绳索一圈圈缠住了他们,然后开始勒紧。
“草你大爷的”
楚千酩被勒得脸红脖子粗,拼尽全力地挣扎。可是之前黑雾尚未实体化时他便浑身麻痹动弹不得,现在化成了绳索,虽然四肢恢复了知觉,但也被捆得结结实实,根本无法挣脱。
咚咚
震耳欲聋的鼓声突然在傩堂外炸响,仿佛五雷轰顶。
大傩已经来到了傩堂外。
门外火光大盛,光怪陆离的影子扭曲地投映在傩堂里的神像、傩案、香案、贡品上,如同鬼魅横生的幻境。
师爷一见,立刻焦急起来,手上狠狠一拧
舟向月听见自己的骨骼“咔”的一声响。
怕是断了根肋骨。
这身体还真是皮薄骨脆啊,人家楚千酩脖子都还没勒断,这边骨头就断了
他正腹诽呢,一根蛇索便卷上了他纤细的脖颈,猛地一勒
“”舟向月呼吸被扼住了,原本苍白的脸颊顿时开始充血,迅速涨红起来。
窒息的痛苦迅速涌上来,眼前的视野边缘开始变得忽明忽暗,金星乱飞,一点点黑下去。
“叮”断断续续的提示音传入耳中,“你的狼狈逗笑了神明,他送给你一个梦境。”
舟向月眼前一花,面前的景象变成了一片尘土飞扬的街道。
“呼呼”
急促的呼吸让喉咙里泛起血腥气,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正被人拽着气喘吁吁地拼命奔跑,就像后面有很恐怖的东西在追他们一样。
奇怪的是,旁边的脂粉摊子居然比他还高。
舟向月随即意识到自己是谁了。
旁边拉着他的手飞跑的,正是小男孩多劫。
多劫看起来七八岁,比此时的他高出一个头。
是多劫带着枣生在逃跑。
两个孩子跑得慌不择路,甚至闭眼钻了个狗洞,顾不得拍一拍头上的尘土,就跌跌撞撞接着跑。
舟向月的心脏剧烈跳动,听到了沉重脚步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他们经过了街边的糍粑摊子。卖糍粑的老奶奶正半闭着眼坐在藤椅上打盹儿,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奶奶救命”多劫冲上去拽住老奶奶的蒲扇。
老人睁开眼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转身推开身后小院的门“进去,快进去。”
两个孩子忙不迭地冲进了院子,奶奶在他们身后把门关上了。
骤然从玩命的逃亡中松弛下来,两个孩子都累坏了,瘫在地上直喘气。
“哥,哥哥”枣生向哥哥张开双臂,一副吓坏了的模样。
多劫叹口气,安抚地抱住枣生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道“枣生,你别说话,我去看看。”
他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凑到了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可能是门缝里看不见外面的景象,他又把耳朵贴到门上。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糍粑奶奶的声音“下次可看好了,再叫我帮忙,就不止这点钱了”
多劫瞳孔骤缩,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向枣生蹿去“枣生,跑”
大门在他们身后哐当一声打开,班主嘲讽的声音响起“还想往哪里跑”
多劫拖着枣生疯狂往前跑,可院子太小,他们转眼就被墙拦住了。
多劫抬头看了一眼。
墙不高,他其实可以爬过去,但还有枣生。
他猛吸一口气,将枣生抱到肩膀上,把他往墙上一推“跳下去,快跑”
枣生直接被他推下了墙,咕咚摔到地上,带着哭腔尖叫道“哥哥”
“跑”多劫几乎破音的叫声从墙那边传来,“枣生,跑啊再也别回来了”
枣生一个激灵,转身迈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跑起来。
他看不见背后隔着墙的景象,却听到背后传来混乱的声音。
班主气急败坏的叫骂声、钝物撞击声、哥哥的惨叫声、骨骼断裂的声音、泥土簌簌落下的声音
“跑”
“快跑”
“别回头”
无数声音如同放大了千万倍一样击打着他的耳膜,就像是这世间最疯狂混乱的噩梦。
“打死你还敢逃跑,看我不打死你”
“原本你有个好皮相,我还想留着做摇钱树的可谁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作死,那便怪不得我了”
“弄死你这个小畜生,我再去把那个抓回来,一个也别想逃”
枣生一边哭一边跑,跑过高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土墙,跑过点着香放着贡品的门口神龛,和他一般高的无邪君神像看着他微笑,面容悲悯。
在他小小的世界里,他好像跑了很远很远,但他其实连院子后的小径都没有跑出去。
在小径的尽头,他撞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激动到颤抖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千儿是千儿吗”
还未等枣生反应过来,他被猛地抱进怀里。
女人死死搂着他,嚎啕大哭“妈妈找到你了,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枣生迷茫地抬起头。
看到女人的脸的一瞬间,一切忽然崩塌。
他见过这个女人,他喊“妈妈”的女人。
仿佛错乱的幻觉,女人以一个神明般恐怖的姿态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中满是嫌恶,嘴唇一张一合“我不要你这个讨债鬼,我已经把你卖给戏班了。”
“我生下你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用你换钱让我过得更好一点,有什么问题”
“从今天开始,你不叫多劫了。你的主人叫你什么,你就叫什么”
“你的名字是”
想想你的名字
想想你叫什么
仿佛一道电光撕裂夜空,照亮庞然杂乱的记忆深处,许多散落的线索。
舟向月明明在无邪君面具的境幻里看到枣生和榆生认识,可当他向枣生问起榆生时,枣生却一脸茫然,没有任何印象。
在宋莺时的梦里,年轻的学徒们说,枣生运气好,被他的亲娘赎走了。
佛心镇的灾难在那之后才降临,他没有死在那场悲剧中,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魇境里。
小眼镜藏起来的老照片里,舟向月见到的枣生名字被水渍污损,而那个照片里的“枣生”,则是一个面孔完全陌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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