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向月旁观者清,心想住在这样的荒郊野外,敢从那悬崖底下将沈妄生这么个上不知底细的伤重之人捡回来,还能将他救活的人,基本不可能是普通人。
在乱世之中,普通人或许能苟活,但早晚是没有活路的。
沈妄生不清楚他们的底细,更要避免让自己陷入未知的被动局面。
女人从床头端起那碗汤,“你可真厉害,是从悬崖上跳下来的吧那么高,你还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你父母要知道不得心疼死了。”
“听你肚子咕噜咕噜叫,饿了吧你这小身板瘦骨嶙峋的,是不是很久没吃顿好的了。”
“火腿野鸭子汤,”她把碗塞在沈妄生手里,“慢点吃,小心烫。”
沈妄生低头看自己手里的粗瓷碗。
乳白清透的汤汁里,放了好几大块炖得软烂的鸭肉,还有晶莹剔透的鲜红火腿片。
蒸腾白汽中,可见汤里隐约漂浮着香叶、白参和薏米,奇异撩人的药香混着肉汤那股浓郁清鲜的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
沈妄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是真的有好一段时间不曾吃过正经的饭了。做阶下囚的时候伙食自然不怎么样,之后一路逃亡,更是不可能好好吃饭,大多时候都是在城里偷个饼子、在野外摘把野果勉强果腹。
这碗汤
沈妄生脑子里刚冒出“可能有毒”的念头,就被自己逗笑了。
若是这对夫妻要杀他,把他扔在悬崖地下原地不管就是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把他弄回家里再给他的汤里下毒。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汤里真有毒,反正他本来已经打算要死了,死前喝一碗汤也算赚了。
毕竟这汤太香了。
第一口还能勉强保持矜持和谨慎,但那肉香浓郁的汤一入口,感觉香得连舌头都不是他的了。
鸭肉汁水丰盈、肉质细腻,肥美丰腴的鲜味在舌尖打转。
火腿片切得很薄,咸鲜味融入了汤汁,剩下浸满了汤汁晶莹如纸的火腿片入口,是一种轻盈而油润的脂香。
沈妄生吃得唏哩呼噜,一碗汤转眼就喝得干干净净。
女人一脸满足地看着他喝汤“好喝吧我也觉得可好喝了。对了,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沈妄生回过神来,低头看着碗里“我姓陈。陈生。”
“哦,生生啊,”女人笑着接过他手里的空碗,递给身后的男人,“那和我们家老陈是本家呢。老陈煮汤可好喝了。”
沈妄生抬眼,对她腼腆地笑了笑。
其实心里在想,生生是什么恶心名字啊
舟向月想,沈妄生长的这副模样,看起来就是一个乖巧无害的少年,面皮白白净净还会脸红。
在长辈看来,这就是那种最腼腆懂事的好孩子,怕他老实吃亏的。
他年纪轻轻就能做到无赦道的二把手,凶名在外,估计和他这么会演有很大关系。
伯父很快就又端了一碗鸭子汤过来,这回微笑里似乎真诚了几分。
沈妄生一连喝了三碗汤,被伯母叫停了“饿久了,得缓一缓,别一下子吃撑了。”
他肚子里有了油水,熨帖多了。
沈妄生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就算是断头饭,这也相当不错了。
他伤得重,断了许多根骨头,暂时下不了床,就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和伯母聊天。
伯母简单说了他们是怎么发现他的走在从镇上回来的路上,闻到血腥味,发现野姜花丛深处有个奄奄一息的年轻孩子。
满身都是血,看着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怪可怜的。就救回来了。
全程没提有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什么利器的事情,或许是那把匕首在摔下山崖的时候掉了。
又慈祥地问他多大了,生日是哪天的。
沈妄生乖乖答,生日是六月十五,就快满十七了。
生日当然是胡诌的,他没爹没娘的没人替他记着生日,无赦道主、他的养父,则告诉他找个大凶的日子当生日就行。于是沈妄生告诉别人,他的生日是七月半。
现在他隐姓埋名逃亡,姓名是假的,生日自然也是假的。
伯母听了,却是一愣“六月十五嗯,好日子啊。”
她有一瞬间的怔忪,但随即就恢复了正常,继续和沈妄生聊天。
舟向月听着听着,倒是听出点门道来。
他们聊得随意,但不仅是伯母在问沈妄生的情况,沈妄生也绕着圈子在打听这对夫妻的情况
伯父姓陈,伯母姓张。
伯父是读书人,伯母也是大户人家千金出身,遇到这乱世,便避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小镇外,过着像隐士一样的避世生活,一个月去几次镇里补充物资。
她话虽说得滴水不漏,舟向月却能听出些破绽。
这附近就是千面城、曼陀宗和无赦道的地盘,还有许多其他大大小小混战的帮派。两人如果真是她所说的这般简单清白出身,几乎不可能在这个地方活这么久。
而且,他们大可以有条件找到他们能活得更安全逍遥的地方。
这个时代虽是乱世,但也并不是没有被玄门正道庇护之处,他们却偏要跑到这个地方来隐居,要么是有目的要来这里,要么就是他们本身的身份,不被玄门正道所容。
换句话说,不是好人。
沈妄生或许对此也有疑虑,但他想反正他现在伤成这样,跑也跑不远。既然是被他们捡回一条命来,就算他们心怀歹意,他也没法反抗,还不如破罐子破摔,闭上眼享受享受他们的照顾。
只是他们终究不是同路人,乱世的人情也不是这么好还的。
倘若他们真的只是发发善心救他一命,等他伤好一些,就赶紧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过得简单而平静。
最开始,沈妄生伤重未愈,伯母不让他出门,顶多就是下床在屋子里走一走,吹风也不让。
他不像原来那样日日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还天天被伯父投喂各种美味又养生的肉鱼蛋和新鲜饭菜,居然破天荒的胖了一点。
一个傍晚,伯父伯母对他说有事要出门,给他留了饭,让他记得吃。
沈妄生一个人在屋里对着镜子撩起衣襟,捏了捏劲瘦腹肌上覆盖的薄薄一层软肉,脸色变了又变。
再这么下去,要被养废了。
要是再被不知愁的人找到,恐怕跑都跑不掉。
他心头甚至涌现了一个荒谬的念头这对夫妻怕不是口味奇怪爱吃人肉,所以捡了他回来养着,专等养肥了宰掉吃吧
无论如何,这两人绝对有古怪。
他的伤已好了大半,至少能行动如常了。但他留了个心眼,装作自己腿伤尚未愈合,每天还只能扶着墙慢慢行走。那对夫妻也并未起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